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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次 ...

  •   云彩之上,淡紫流光闪烁摇曳,不用抬头,已知道快到了那精致绝伦庭院,这异样光芒正是由常年笼罩在其顶端的琉璃天光罩投射而来。

      浓郁的香气从两个小仙娥身上传来,衣着平平的她们一人捧了个大花瓶,一步一挪,慢慢屯屯往前走着。

      她们正当青春,远远不到走路困难的年纪,可是她们就是走得很慢很慢,好像立在前面的不是平南院而是诛仙台。

      不过对她们来说,平南院比起阴气森森的诛仙台也好不少多少,没人会逼迫她们去诛仙台看行刑的血腥场面,平南院的差事却不能推脱,怨只怨她们在一大群仙娥之中资历最低。去了尘馆、丰泽殿的好差事轮不到不说,去平南院这腌臜龌龊的地方十次有九次都是她们。

      方脸小仙娥叹完气,紧了紧抱在怀里的花瓶,不觉又叹了口气。

      打呵欠会传染,叹气也是。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方脸小仙娥沉声道:“再是不想去还是要去,你别太难过,这样的苦事,还得做许久呢。”

      “什么苦事?”

      一个陌生女声突然响起,她还在发愣之际,边上的人早扑通跪在团云之上,嗑完了一个头,恭敬且大声喊道:“拜见仙君!”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人嫌狗厌平南院的主人——纪棠。偏偏她还是战神女儿,这天庭数一数二的尊贵人物。

      方脸小仙娥还很年轻,说人坏话让人当面撞见是生平头一遭,故而她没有应对经验,心里头慌了,手中自然而然忘记使力,抱着的大花瓶理所当然掉到了云端,吧嗒几下响动,细颈玉瓶抖出一滩水渍,在地上滚了几滚,被一只粉鞋顶住,稳稳当当停在战神之女脚下。

      “可惜里面这朵蛇蕊雾草花了。”

      一声长叹后,方脸小仙娥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战神之女就已经来了,那声叹息便是她的。

      方脸小仙娥手心里已生出冷汗,谁都晓得战神之女比魔界罗刹鬼都凶恶百倍,即便没招惹她,只是让她看不顺眼,便难以避免她的磋磨。如今,她不仅对这个无礼还能硬九分的家伙说了不敬言语,还砸了她的花草,这……这被降罪罚去当一个地仙已算她慈悲心肠,可惜战神之女连心都没有,更不要说一颗善心,她必不会满意这个处罚,势必要让她永堕畜生道才肯消气。

      纪棠让地上跪着的这个起来后,瞧一直站着的那个小脸青一阵白一阵,问道:“教管你的姑姑是谁?”

      方脸小仙娥想哭却不敢哭,跪下磕头道:“求仙君行行好!放过奴婢吧!”

      纪棠眼波移动,看向了另外一位。

      “回禀仙君,是方愈姑姑。”

      纪棠勾唇,“果然是她。”

      咔嚓一声脆响,方脸小仙娥的心裂成了两瓣儿。战神之女责罚了她还不够,连方愈姑姑都要一并被拉下水。方愈姑姑不爱说笑,总是板着张脸,可处事公平公正,为人坦荡。现在,却要和她一样被削仙籍,不知道来生是要当埋头耕地的大黄牛,还是看家护院的小黄狗,方脸小仙娥咬住唇,努力不为悲惨的以后哭出声。

      纪棠走进几步,扶起她来,“你回去等着吧。”

      方脸小仙娥还没站稳的步伐又是一个踉跄。

      纪棠皱了皱眉,抽出余下那朵花,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抱起摔在地上的玉瓶。

      “就说是我的话,以后有关平南院的所有事情,再不须你们两个来。”

      方脸小仙娥吊在空中的心死了个彻底,她看着逐渐离去的战神之女,两行清泪悬在脸庞,不久,坠在了缈缈升腾的云烟里。

      .

      银朱色舒展的花瓣上还挂着几滴露水,红如蛇信的花蕊随纪棠走动的步伐摇晃。

      纪棠很喜欢这种花,不是摆在瓶中有空看两眼,无空就任其枯萎消散的喜欢,而是物尽其用。蛇蕊雾草花碧绿叶子上散发的浅薄雾气,虽只能隐藏部分气泽,好在离惑尚且是个仙力不醇厚的小神仙,足够骗过他的耳目。

      衣袖飘飘,纪棠转了一圈,再出现时,样貌装扮已和方才那两个小仙娥差不了多少。她捧着花瓶走着,眼睛四处扫荡,掂量着狐狸仙会从何处窜出来盘问她。这次却出乎她意料,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平南院大门。

      纪棠有点儿不敢相信,站在石桥上回望一通,拱门外只有二三云彩飞过,始终不见那红衣如血的身影。

      纪棠此去凡间,从寒冬到酷暑,过了七个月,二百多天光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于天庭而言,不到一日之久。纪棠虽希望在这短短时光中,离惑忽然想通,彼此放过,可心里又清楚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她不敢在桥上耽搁太久,担心这是离惑想出的计谋,说不准他就在某个地方偷偷摸摸猫着,一双桃花眼正盯着她,看她是不是露出了破绽来。要是让他看出是自己回来,他虽不能硬闯,可在门外的叫喊也够人受的。

      纪棠知道她名声已经很坏了,离惑叫嚷,天庭众仙家不会说他不懂规矩,只会骂纪棠招惹良家少男后不负责任。当然,比起更坏的名声,她更怕不能安然入睡,所有,她匆匆跳下了桥,闪身走入宝石小径。

      小径上铺设的宝石发出荧荧幽光,纪棠看着两旁日渐枯糜的仙树灵花,破天荒地有些悲伤,好好的地方到底是毁在了她手里,转而又觉得自己居然有了点良心,为着这一点小小的良心,她的心又雀跃飞扬起来。

      可惜,她却没能高兴多久。

      路的尽头,跪着个白衣人,风中传来他低沉的哭声。

      随手将花瓶连带里面的蛇蕊雾草花丢在枯草堆里,纪棠问道:“碧灵,出什么事了?”说话间,她已换回原本装束,快步走上前去。

      碧灵是个心思内敛之人,鲜少见他笑,纪棠更是没有见他落过眼泪,他突然如此伤心,莫非是玄钰遭遇了不测?

      纪棠早想过迟早一天,玄钰要丧命在她那张锐利的嘴上,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碧灵听到熟悉的声音,幽幽抬起头来,幽幽看着纪棠,眼睛通红,一个晶莹剔透宛如水晶的鼻涕泡正挂在他的人中处。

      纪棠脚步一顿,吸了口凉气,愣在原地。

      碧灵见是纪棠回来,犹如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包包眼泪和不要钱似地哗哗落下。

      纪棠为自己对碧灵的嫌弃做出一番忏悔,忏悔效果有限,她左脚迈出很慢,右脚跟上的速度也是。

      碧灵抱住纪棠的腿,一头埋了上去,哇哇大哭起来。

      纪棠嘴角抽搐,她裙子的清白是一定保不住了。心里默默哀悼了会儿,才将手放在碧绿的头上,抚摸着他的乌发,做出温柔体贴的口吻:“莫要再……”

      好顺滑水润的手感,纪棠垂眸看了眼碧灵的头,真锃光瓦亮的脑袋,看完自己油腻腻的手心后,她嘴角抽搐的幅度更大,犹如受了雷刑电击一般。

      “死了,死了……”碧灵委屈而难过地哭道。

      纪棠咬咬牙,继续抚摸碧灵的动作,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碧灵哽咽,“午后,我喂食的时候,就发现不动了……”

      午后?喂食?纪棠赶忙看了眼碧灵身后,小小一个土堆,土堆前面立着一个木牌子,泥土颜色很深,其中掩藏着树根草皮,一看就是才从地底挖出的新土,木牌上的红墨还在淌着水,歪七扭八书着几个字。

      纪棠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略带迟疑开口道:“小、小五之墓?”

      碧灵抬起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小脸,仰面看向纪棠,“主上还记得它?”

      纪棠一把按下他的头,不忍看他一塌糊涂的面颊,以及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的裙子。

      “有点儿印象,是你买回来的那只鹦鹉吗?”

      “就是它。”

      纪棠感到奇怪,“又不是头一只被你养死的,你哭那么伤心干吗?”

      碧灵揉着眼睛,“玄钰回来见到它,说它标志可爱,很喜欢它。”

      纪棠了然,淡淡道:“你是怕她回来看鹦鹉死了要拿你问罪?”

      “她就算不打死我,也一定会扒掉我一层皮。去年之时,她就说想要一副鹿皮手套了。”

      纪棠想起碧灵原身正是一头梅花鹿,不由发笑,看他哭得伤心,劝道:“你放心,我会护着你,有我在,玄钰不会拿你怎样。”

      她说得很是坚定,碧灵听了,哭声更大。

      直白的嘲讽,既不需要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出伤人话语,也不需要挤眉弄眼做出鄙视神色,放开嗓门大声痛哭就可以了。

      纪棠嘴角和眉毛一起抖着,脸色愈黑。她迈开步伐想要离开,动了几下,碧灵始终挂在她腿上,不肯松手。

      纪棠冷声道:“你既不信我,现在又是为何?”

      碧灵没说话,却也没松手,只是继续泣泪,纪棠的裙子很快湿了大片。

      纪棠无奈摇头,轻声道:“你哭完记得去和阙箬堂里面的姑姑们说,给平南院送东西的小仙娥不必进来,东西在外面放好后,喊一声里面就会有人出去拿。”

      碧灵瞪大红红的双眼,“我去拿?”

      纪棠微笑,示意这是不争的规矩。玄钰贪玩,常常不见踪影,必然是指望不上她的。故而,只有碧灵去做。

      “还有,你要把我的话和方愈姑姑多说一遍。”

      她话语未落,平南院外飘来好大动静。

      碧灵用袖子揩了鼻涕,站起身道:“主上,送的东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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