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白露为霜》雪绿

41、期待与失望

　　红叶在病床上辗转反复了一个多月。

　　艾玛虽然每次都是骂骂咧咧，但却坚持亲自照顾红叶。

　　那天的事情艾玛却只字不提，仓木怅然若失的拧着眉头，红叶只能从藤原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对那天事情有么模模糊糊的了解。

　　那摊血是马克的。据藤原描述，那天站在台上的马克突然像是炸弹从体内爆炸一般瞬间分崩离析，血肉四散，星星点点的溅得到处都是，四肢内脏落了一地，不小心接到马克头颅的孩子当场吓晕倒地，醒过来后至今仍然神智混乱。
　　“艾瑞特神父的脸都绿了” 藤原笑了笑，似乎只是为了自娱自乐，但是她很快的转回了正题，“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那个被称为“灵”的孩子身后，一个手刀劈昏他后，抱着他出了教堂，艾玛老师也跑上台带走了小楠。”

　　整件事情看起来毫无逻辑混乱不堪，红叶的小脑袋几乎抓不住哪怕一丝一缕的接近真相的痕迹。

　　“你以为克莱尔神父会愚蠢的和你一样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情吗？”仓木博拍了拍红叶的肩，“不用浪费你那本就不多的脑细胞了，我们不知道的真相，时间会给我们解答。”

　　红叶眨了眨眼，“仓木总爱说些深奥的话。”

　　仓木得意的挑了挑眉，“这正是我比你们大两岁的意义所在，否则我这多出的两年不是白白度过了么？”

　　“我们在茧里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外面的大多数人一生都不会遇见。所以，仓木的两年含金量超足的嗳。”红叶顺手接过藤原替她切好的苹果，一边不忘浅浅的讨好仓木。

　　“红叶，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过奖过奖，都是老师教的好。”

　　“客气，客气。”

　　一直沉默的藤原终于也笑了出来。

　　仓木意外的并没有指责红叶不懂得韬光养晦，任性妄为，甚至没有提醒她她的自责所在。红叶无力的揣测，仓木是对她的任性彻底的失望了，内心却无比清明的意识到仓木的“不指责”并不是因为了解而是因为仓木的目光已经随着“灵”的出现再也无移动。

　　红叶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茧里这些“土著”之间错综复杂迷雾一般的关系，她无法应付。

　　到了上课的时间时，仓木和藤原起身离开。

　　“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到底还要搞到什么时候？！！！”，仓木不耐烦的嘀咕了两句。

　　“快了，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正在崩坏，它那丑陋的面目就要遮挡不住了。”红叶微笑着却不带情绪的抚慰着仓木。

　　“它才不屑遮掩呢。”仓木一边掀帘一边不以为然的回答，“明天再来看你，红叶。”

　　“一定要来呀，不然我会孤单哦，我会寂寞哦。”

　　仓木吃了苍蝇似得大步走开了，红叶目送他们离开后，垮下双肩无力的靠在墙上。意外的，她不关心克莱尔神父做了什么，不惋惜马克的惨死，红叶觉得她的心像是瘫痪了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些天断断续续的谈话，她们都默契的没有提到那些揪心的细节，没有提到曾经嚣张无比如今却饱受摧残的三人组。那天她们各自看见了什么，在各自世界里经历了怎样的挣扎，那时她们各自领悟到得真理，各自抛弃的心情，各自坚持的信念，各自走过的心理路程，都成为各自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她们只能沉默，因为她们还没学会用贫瘠的言语去描绘虚空的绝望。

　　红叶懒懒的伸出手，从床头的柜子上抽出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翻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她有些期待的抬起了头。

　　然而掀开帘子的却是藤原。

　　藤原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剧烈的运动平添了些健康的血色，她碧色的双眸坚定无比的看向红叶。

　　红叶有些诧异，“你忘记什么东西了么？”

　　藤原摇了摇头，“没有……”，

　　“那……”红叶笑了笑，“你要是迟到了，晚饭可就没着落了哦。”

　　藤原还是摇了摇头，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是想说……”

　　“……请你不要放弃我们。”

　　“……不要对我们绝望……。”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藤原的眼睛里滑落，红叶愣住了，眼眶也红了起来。

　　“想活下的心情，想更加轻松更好的活下去的心情没有错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一些人上帝偏心而慷慨，对我们却吝啬而残酷……生活教给我们的就只有残忍……”

　　红叶弯下眉梢，唇角却扯出了个无奈的笑容，“所以……残忍的对待别人是理所当然的吗？”

　　藤原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却似乎也无话可说。

　　“藤原，你想说的我好像也都明白，但我和你一样不知道怎样去表达，因为那是神才能做出的论断。只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也什么都做不了……他们需要的是小楠的原谅。”

　　藤原却笑了笑，“重要的并不是红叶能为他们做什么，而是红叶相信的决心。只是如果连红叶都对他们感到绝望了，总觉得像我们一样的存在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即使不是我们，总有一天会有很多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因为红叶的信任得到救赎。”

　　红叶颤抖的捂住额头，“所以说，藤原你总有一天会被你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害死。”
　　藤原什么时候离开的红叶并不知道，她的泪珠悉数掉进薄薄的夏被里，她无法告诉藤原和仓木她的心已经不再相信任何美好的东西了。

　　她知道懦弱该被原谅，人生来并不是为了经受考验，但是却又暗自唾弃憎恨那些在痛苦与考验之前垂下头颅的的妥协。

　　当红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顿时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

　　艾玛静静倚在门口，看着红叶抱住被子尽情的哭泣，蒸蒸而上的烟雾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信念崩溃，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这里活下来的人总会有那么几次充满幻灭感得时候。有人在幻灭中坚定了信念，有人找到新的意义，也有人在幻灭感中徘徊了一生，这都是无所谓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他们都活了下来。

　　因为藤原那几句话的缘故，红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林中偶尔传来几声短促的蝉鸣声，越发的让红叶焦躁，到了下半夜红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红叶正睡得香浓的时候，各种悉悉索索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入她的耳中，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像用狗尾草轻扫着皮肤般让人心痒。

　　红叶忍无可忍愤怒的从床上坐起，“大清早的，你还让不让……”

　　蛮横的叫嚣被剪刀剪断一般利落的卡在脖子里。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近乎噩梦般得场景——小楠坐在她的床边，一支一支将刚刚修剪好的粉色玫瑰插入换了清水的花瓶中，花瓣上甚至还滚动着清澈的露珠。坐在一旁的灵捧着几乎和他脑袋一样大的苹果，仓鼠一般慢慢的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红叶，乖巧的让红叶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早上好。”

　　“好……”

　　红叶听着小楠自然的问好声，尴尬的应付了声后，像是缓解气氛般得咳嗽了两声。小楠立刻体贴的递给红叶一杯清水，红叶只能顺手接下抿了两口。

　　“谢谢。”

　　小楠眯起眼睛笑得温柔，脸上被硫酸灼伤的伤口楼下的丑陋的疤痕让红叶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似乎是读懂红叶的心情，小楠毫不在意的指了指脸上的伤疤，“其实除掉这个伤疤比摘下一朵玫瑰还要简单啦，不过艾玛老师说这个伤疤是心灵和爱意的试金石，它会帮我找到最终的爱人。我答应艾玛老师，在找到最终的那个人前，我会一直留着它。”

　　“……”

　　红叶顿时间哭笑不得，艾玛老师意外的充满了浪漫的少女情怀。

　　“你的伤……”

　　“早好啦。倒是红叶还要再躺一段时间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有根据的哦。”

　　小楠微微嘟了嘟嘴巴，“其实克莱尔那个追求最大的价值的资本家才不会要了我的命，所以其实红叶并没有帮上我什么啦。”

　　红叶瞪大眼睛，又气又恼，还来不及反驳，小楠自顾的说了下去“可是山崎说我应该感谢红叶。”

　　“所以，你这是道谢的态度么？”红叶气鼓鼓的对小楠说。

　　“咦，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

　　“没有。”

　　“嗳，红叶你太迟钝了，这样可不行哦。”说着她的眼睛瞅了瞅红叶手中的水杯，又示意红叶看看桌上花瓶里几只怒放的粉色玫瑰，挑了挑眉。

　　“……”红叶“咚”得将水杯搁在桌上，转过头刚想和小楠理论，就看见白兰推着轮椅停在门口，银色的头发依然不羁的扬起，他细长的眼睛眯起，真切的笑意微微绽在眉梢，只是红叶觉得一个多月不见，白兰似乎瘦了些，那隐藏在眉间的不屑和张狂似乎也随着痛苦化开了些。

　　红叶突然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是在无能无力的绝望中意识到自己的界限，白兰也不例外。

　　“楠，连道个谢你都能让红叶酱生气，你还真是朵奇葩。”

　　“红叶才没有生气呢，对吧？”小楠转过头一脸期待的看着红叶，一旁的灵捧着苹果啃得更欢了。红叶觉得她的头痛的更加厉害了。

　　“没有……”

　　小楠立即露出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得意的神情来。

　　她跳下椅子，然后宠溺的将灵抱下凳子，一边自然的伸手扯过几张纸巾擦干净灵那双满是果汁黏黏腻腻的手，一边朝红叶抱怨“艾玛老师的例行体检，你知道艾玛老师准的像个闹钟似得，一旦迟到，她就嗡嗡嗡嗡个没完。”

　　小楠离开后，病房中只剩下红叶和白兰。

　　白兰舒适的靠在轮椅上，单手拖着下巴，半眯着眼，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光华流动。红叶甚至无法确定他的目光是否停留在她的身上。

　　“红叶酱没事，真是太好了呢。”那不轻不重的释然的语气让人觉得自己在他的心中占据令人狂喜的重要位置。

　　“下次再来看你撒，红叶酱~”

　　“白兰！”

　　白兰转过头，一脸羞涩的表情，“红叶酱还是第一场这样呼唤我的名字呢~~~~”

　　红叶静静的看着白兰，“你对他们感到绝望了吗？”

　　白兰似乎愣了愣，随即眯起眼睛里冷光闪过，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不会撒~~~~~”

　　红叶呆住了，白兰却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可从来没有像愚蠢的白痴一样将期望这么奢侈的东西放在他们身上哦。”

　　“不过，红叶酱，我对你可是十分十分的期待撒。而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