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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堕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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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医院里的人醒来了,杨凯卓亲自过来看了一眼。
当程泽提出想把人带回S市时,杨凯卓没有同意。
理由是不管穆方以何种身份待在邵辉身边一年多,他总归是卷入了洪英的案子里,在无法确认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之前,他不能离开HK。
程泽知道他说的话合乎程序,但依然据理力争,还拿出了医生的诊断书,证明穆方在此之前曾因大脑受伤而失忆过一段时间,手术后才得以恢复,所以即使做过什么,也是被人利用。
杨凯卓坚持要以法律为判定标准,于是商量的结果是,穆方可以留在医院养伤,等洪英那一帮人落网后,再来讨论要不要起诉的问题。
“至于他在医院的这段日子,就由你负责全程监护吧。”
所谓监护,就是半照顾半监视的意思。程泽明白杨凯卓的用意,答应了下来。
但是他还记得自己跟踪肖然的任务,事到如今,只能让原本两边机动的夏游来接替他,而他则留在医院里,随时准备策应两位好兄弟。
“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我也正觉得奇怪呢。”
夏游如实汇报,自从他接手跟踪任务以来,肖然几乎很少出门,负责监听的冀舟那边也毫无动静。
这真的有些反常。
按说,既然双方已经接上了线,就该谈谈价钱,进行交易了。
即便是没谈拢,也不该是现在这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程泽不相信他们会放弃这笔交易。
难道,是肖然出了什么事?
同样有此想法的人,还有侑林。
对于每晚如约而至的骚扰电话,他已经从惧怕,到厌烦,再到习以为常,现在甚至还多了一点莫名的期待。
他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帮大陆来的警察搜集线索。
肖然那么精明的人,当然听得出他的态度变化,于是在某个晚上之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停止了电话骚扰。
侑林大惑不解,难道是自己想要套取资料的意图被发现了?
其实他算猜对了一半。
肖然并不知道他已经答应为程泽做事,但他试着主动搭话的表现,引起了肖然的注意。
所以,深谙心理战术的他决定故意晾一晾侑林。
电话安静了四天后,终于再次响起。
独自坐在黑暗中的侑林老几乎是在第一声铃声响起时就抓起了电话,可拿起话筒的一瞬间他又开始后悔了,不该这么心急的。
果然,低沉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浑厚的胸腔共鸣。
“等了很久吧?”
“……”侑林当然不会承认,只是慢慢调整着稍显急促的呼吸。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的电话。这几天,你睡得不大好吧。我睡得倒是很好,你猜为什么?”
“……”
“不想听就算了。”
侑林连忙开口:“等一下!我……我没说不想听。”
肖然笑了,那股得意劲儿隔着话筒都能听得见,“那你就好好听着。我睡得好,是因为我很快就要做成一笔大生意。当然,也因为你。”
“因为我?”
“难道你没发现,我已经走进了你的心里。”
“你……”
“自作多情是吗?”肖然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否认,否认我对你的影响,否认你越来越在意我,否认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你尽管否认这一切好了,反正你心里清楚得很,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这里,肖然的声音愉悦而轻快,仿佛笃定了侑林无法反驳。
事实上,侑林的确没有反驳,而是默认了。
一半是因为他在思考怎么转换话题,一半是因为,肖然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肖然从他的沉默里感觉到了什么,“你有话问我?”
“你刚才说,要做笔大生意?”侑林承认自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思前想后半天,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可他不会想到,越是直接的方式,越不容易引起疑心,尤其是对肖然这种在商场上勾心斗角了十几年的人来说,他喜欢直接,所以答得也爽快,“没错。如果这笔生意做成了,赚到的钱足够买下你住的这栋大楼。”
侑林对钱不感兴趣,但对他所说的生意很感兴趣,“你的生意都做得这么大吗?”
“准确的说,这不是我的生意。”
“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吧。”
侑林愣了一下,“啊?”
电话那头的肖然似笑非笑,“你怎么突然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一阵静默,安静得甚至有点诡异。
是被怀疑了吗?
侑林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幸好这个问题是在意料之中,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应付,“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公平。你了解我那么多事情,我对你却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你都肯说吗?”
肖然轻轻转动皮椅,面向落地窗,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点燃了一根雪茄,“看心情咯,今天晚上我心情好,你问吧。”
侑林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警官先生,是不是怀疑我做违法生意啊?”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肖然的语气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侑林谨慎的没说话。
这个时候,承认和否认都不合适。
肖然沉吟了很久,久到侑林以为他打算挂断电话了,才听见他开口道:“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还是让我先跟你说一个故事吧。一个关于年轻人奋斗与堕落的故事。”
*
无论是被迫充当听众的侑林,还是暗地里偷听的冀舟,都没想到肖然的一个故事,竟然足足说了两个晚上。
如果不是故事的内容太沉重,侑林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了一部八点档肥皂剧,励志言情商战样样不缺,虽然只有上下两集。
肖然似乎沉浸在这种自传式的讲述中,也不管听的人会不会不耐烦。
而当他说到现在时,语气忽然一变,变得……变得有些古怪。
这是侑林第一时间想到的形容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肖然兴奋的语调里,透着一种末日狂欢的意味。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初次见到肖然的情景,衣着光鲜的男人看上去什么都不缺,也在恣意享受着让人艳羡的生活,但一眼望去,他的身上居然看不到一丝光亮,整个人,从那双眼睛起,就是灰暗和颓败的,说得难听点,就是死气沉沉。
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人,正用那种古怪的兴奋语调告诉侑林,“等做成了手上这笔交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一个好消息,你会喜欢的。我保证。”
说完,肖然再次消失了,他的电话骚扰,连同他这个人一起,从侑林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听完冀舟的汇报,程泽相信,毒品交易很快就会有进展。
于是他将情报转告给了HK警方,这是事先约好的资源共享。
杨凯卓立即让李博乾约见了陈泾川。
虽然是临时通知的见面,陈泾川依然准时赶到了约定地点。
李博乾假装没看到他领口里露出的吻痕,一本正经的询问他有没有关于毒品交易的最新线索。
陈泾川料到他会问这个,便叹了口气,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上次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几乎可以肯定,那批货现在就在周锡东手里,如果我没猜错,那天在港仔隧道的行动,就是他借我的手把货从藏匿地点转移出来。”
“也就是说,他打算在近日内进行交易,对吗?”
“有这个可能。”
“那他瞒着你派人劫走货,是对你起疑心了?”
“未必。他那个人,除了自己,谁都信不过。何况这么重要的交易,他防着我也很正常。”
李博乾来回走动着,“既然如此,他还会让你参与交易吗?”
“应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那就好。”李博乾松了口气,“只要他还信任你,我们就不愁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陈泾川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只是低着头,把玩手上的打火机,“你刚才问我有什么新线索,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至少,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批货原本的藏匿地点。”
“真的?藏在哪?”李博乾颇感兴趣。
“中辉天星码头附近的海里。准确的说,是用防水的布包裹着木箱,然后用绳子系在码头下面的柱子上,也许还系了石头,防止被水流冲走。”
“这么隐蔽,假如他不拿出来交易,我们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老狐狸的狡猾程度出乎李博乾的意料之外,“不过,像他这么贪心的人,一定不会错失赚大钱的机会。”
这一点陈泾川很认同,“他的胃口很大。”
如果胃口不大,怎么会从别人嘴里抢来这笔货,如果胃口不大,怎么会拖延至今还没出手,所以说,再聪明的人,也会毁于自己的贪婪。
所有人都在等着,就像狐狸等着吃肉,猎人也在等着他的猎物露出破绽。
当然,陈泾川没忘了,在此之前,周锡东还交给了他干掉东星靳扬的任务。
但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动手,靳扬居然躲起来了。
陈泾川立即想到,是有人向他透了风。最有可能的泄密者是张闵。
当他找到张闵时,张闵默认了。
“为什么?”陈泾川想不明白,张闵有什么理由要去通风报信。
“因为我在查一件事,在查清楚之前,他不能死。”
“你在查什么?”
“阿钉的死。”
张闵用力咬着嘴里的烟头,脸上是恨恨的表情。
陈泾川愣了愣,拉开一罐啤酒,塞到他手里,“我不明白,这跟靳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张闵吐出了烟头,猛喝一口,“阿钉死于东星与洪英的械斗,这是事实。但其实那天,东星收到消息去店里围追堵截,并不是冲着周锡东去的,他们的目标,是阿钉。”
“你怎么知道的?”
“我查过,阿钉死之前,曾经无意间撞见乌鸦和他的手下密谋。为了避免计划败露,他们借着堵截周锡东的名义,在混乱中杀死了阿钉。”
“乌鸦?”
“对,是他。可惜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那你说的密谋是指什么?”
“这就是我要留靳扬一条命的原因。东星上一届坐馆骆驼,你知道吧?他的死,东星的人都怀疑跟我有关。一开始我没有细想,也无所谓背这个黑锅,但现在回头想想,是不是有人故意引导的呢?把矛盾指向外人,就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陈泾川恍然大悟,“你怀疑是靳扬杀了骆驼?”
以下犯上,这可是江湖大忌。不过,以靳扬那么嚣张跋扈的性格,为了上位做出这种事,倒也不算奇怪。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闵没有答话,双手扶着栏杆一撑,转身坐了上去,晃荡着两条腿。
陈泾川看着他,手里剩下的半罐啤酒沁出冰凉的水滴,“等你找到证据,证明是靳扬下令让乌鸦杀了阿钉,你是不是打算亲自下手?”
张闵扯动嘴角,笑了笑,“还是好兄弟了解我啊。”
“你不能杀他。”
“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有区别吗?”
这话问得没错。
陈泾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为了那种人渣,把自己赔进监狱里,不值得。”
“死在人渣手里,阿钉更不值得。”张闵的眼里隐约闪动着泪光。
“不如这样,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他为阿钉的死付出代价。”陈泾川虽然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但张闵对他的无条件信赖他能感受到。
不管是出于警察的职责,还是对好兄弟的保护,他都不希望张闵背上人命案子。
张闵能体会到陈泾川的一番好意,但他既然连卧底身份都可以不要,就不会轻易放弃复仇。
“这是我的事。是兄弟的话,就别拦我。”
说完,他纵身一跳,拍拍屁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