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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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映没有等到孟青尧坦白那段手语的含义。
她总觉得，孟青尧藏着很多晦涩的心事。
既希望她读懂，又怕她读懂。
她们结伴去了照相馆，把校庆合影照洗出来。
令裴长映意外的是，孟青尧把合照洗了两份。
并将其中一份，当作礼物送给了她。
前后出现了许多麻烦，但校庆回校，这却是裴长映回湖心镇后，最开心放松的一天。
她想将这段珍贵的记忆封存起来，于是买了个15x15的相框，把那张合照和十几个蝴蝶标本放在了一块。
回来后，在医务室呆了几天，陆续有学生老师取药看病。裴长映趁着忙碌没空出去，打电话让人过来修好了车。
周末刚到，她就带着上百张在温室拍摄的蝴蝶照片，赶往研究所。下楼时，她鬼使神差地，看向准备回家的孟青尧。
“孟老师去吗？”
“去哪儿？”
“带你去研究所看标本。”
末了，怕孟青尧多想，她又解释说：“多谢你那天送我去参加校庆。前段时间我整理蝴蝶温室，给蝴蝶品种拍了许多照片，洗出来打好了标记，研究所通知我这两天拿过去，正好带你过去。”
向来不喜欢社交的裴医生，难得主动邀请，孟青尧惊喜之余，哪里会拒绝。
昆虫研究所在郊外的枫树林中，正值春夏之交，枫树枝叶苍翠。
裴长映驾车在柏油马路上飞驰，很快赶到目的地。她推开旋转门，来到展馆深处，上交洗出来的一百多张蝴蝶照片。
要离开时，却被对接的研究员叫住。
“裴小姐，多了张照片！”
多了张照片？
什么照片？
看着研究员高高扬起的手，裴长映瞬间不淡定了。
她极快地扫了眼等在旋转门外的孟青尧，见对方没注意到这里，才手快地夺过那张夹在上百张照片里的异类，慌乱地藏进外套兜里。
研究员被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吓住，想说什么，全忘在了脑后，眼睁睁看着裴长映越走越远。
裴长映整理了情绪，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对研究所很熟悉，带孟青尧去看展厅那些珍贵罕见的蝴蝶标本。
绕过曲折的长廊，她心底的阴翳瞬间聚拢。
眼前，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的父亲，裴世镜。
来的时候，她问过研究所的排班表，特地挑了周末，以避开裴世镜。裴世镜一般不会周六到岗，她才会放心过来。
以往父女相见少不了一顿明嘲暗讽，她不想在孟青尧面前，被裴世镜贬得一文不值。
把孟青尧支走，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低压暗涌，她忽然觉得，今天心血来潮带孟青尧来研究所，是个错到不能再错的决定。
拒绝和孟青尧同住后，她搬回家住的那几天，几乎天天逃不开争吵。
带孟青尧到展馆看蝴蝶标本恐怕没机会了。她不想带大庭广众下和裴世镜闹不愉快，找了借口要带孟青尧离开。
当众斥骂，让女儿下不来台这种事，裴世镜真能做出来。
她冷淡的态度像针一样扎进裴世镜眼里，开口，就是厉声的斥问。
“这几周，你为什么没回家住？”
“春季多病，医务室很忙，周末回望阳村看奶奶了，你不去，难道也要逼我不去吗？”裴长映淡着声道。
裴世镜铁青了脸，很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周末休班，研究所内人不多，但也有十几人。
他知道裴长映一直想把人接到镇上来照顾，担心再说下去，会在人前落个不孝的罪名。
“你放弃了芒城医院的工作，跑到那残障学校做校医，趁我还没发火，现在立刻辞职回芒城。”
“我还不打算回芒城。”裴长映话里听不出情绪。
裴世镜横眉略皱，很不满裴长映在人前悖逆自己，长出不受他控制的枝桠。
“你敢。”近乎咬牙切齿。
“谁都不能越过父母决定孩子的命运，包括你自己。”
恶言相向，丝毫不在乎裴长映的感受。当着孟青尧的面将裴长映贬得一文不值，令她难堪。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裴长映低敛了眉梢，肩膀轻轻颤了颤。
有时，言语上的贬低，会比□□疼痛更伤人。
研究所的员工深知裴世镜固执古板的性格，没人敢上前替裴长映说话。
孟青尧很早就知道裴长映父女关系不和，却没想到会这样压抑。爸妈离婚后裴长映一直跟着裴世镜生活，她的学生时代，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令人艳羡和光鲜。
在这样的重压下，她究竟是怎样一步步走到现在呢？
孟青尧忽然很心疼，夹着难以言喻的恼意。
“裴所长，你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位父亲，更不像一位合格的父亲。”
“你从不过问她为什么回来，却指责她不应该回来。你拿“父亲”两个字作保护色，肆意打压，说她自私，有考虑过她会怎样想吗？”
裴世镜是否会因此暴走，孟青尧根本不在乎。
可孟青尧在乎裴长映的感受。
裴世镜声色俱厉，目光鞭打在孟青尧身上，“我教育自己女儿，哪里轮得到你插手？”
怒火转移，裴长映可以和裴世镜单独对峙争吵，却无法容忍裴世镜殃及孟青尧。
她拉起孟青尧离开这难堪的地方，什么话都没说，闷声开着车在柏油马路上疾驰。
将车停在枫叶林边后，她们选了张向阳的木栅栏长椅，在那坐了很久。
孟青尧习惯等待，等裴长映独自消化，没有多问。
时间和阳光缓慢往前平移，她越来越怜悯裴长映的处境。
“你先是你自己——”
裴长映抬眼看她。
“你不附属于任何人，有选择的权力与自由。”
“任何人要用任何关系束缚你，让你按他们的路走，那是完全错误的。”
孟青尧说这话，有自己的深意。
如果她想，完全可以利用裴长映记忆错乱的漏洞趁虚而入，假装裴长映是自己女朋友，用这层关系将裴长映绑缚在身边。
可她不甘心这样。
她要缓慢温和地渗透进裴长映的世界，将那些顾虑点点剥离，而不是强硬地、不顾后果的入侵。
这条路会很长，也会走得很艰难，但起码她在路上，一切都还有转机。
“我希望你做决定时，不是以别人满意为目的，而是以自己开心为前提。”
裴长映什么回应都没有，心里却翻涌着一万个回答。
回到湖心镇后她遭遇了很多，同时也得到了很多。如果不是孟青尧，她从芒城带回的阴郁心情，恐怕现在还持续困囿着她。孟青尧对她越好，她越是感激，也越是无所适从。
“今天不该带孟老师来的，没看成标本，还让你经历了这样的不愉快。”想起在研究所里的争吵，歉疚感拍打着她。
“我不来就没人帮你说话了，这不好。”
孟青尧不置可否，安慰她：“我的话能开解你，让你开心，就是我祈求的所有了。裴医生实在想谢我的话，以后在学校多帮我照看照看小竹就好了。”
裴长映想，有人生来就适合当老师。
孟青尧总能凭借三言两语，将她焦躁难安的情绪抚平。
“如果以后有人说，世界上没有不求回报的好，我一定反驳他，看——”
她指着孟青尧，眉目间的阴翳散了些许，明朗起来，声音也不像和裴世镜争吵时那样沉暗，“孟老师就是这样的人，她一直帮我，却从不提回报。”
孟青尧罕见地反驳：“不，我要回报的。”
“什么回报？”
孟青尧却不说了。
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才是她想得到的。
这场不痛快的会面，拉近了她们的距离。
橘红日光透过林荫照在身上，孟青尧盯着缓慢移动的影子，想起在研究所时，裴长映慌张揣进衣兜的那张照片。
“把蝴蝶照片交出去时，研究员还给裴医生那张，是什么？”
“……没拍好的虎斑蝶照片，太模糊了人家不要。”裴长映些许不自在，她下意识摸了摸外套，顿觉奇怪。
她出来时，明明把照片放在了左口袋。
怎么现在跑到了右口袋？
幸而，孟青尧不再问了。
裴长映不知道，刚在栅栏边坐下时，那张照片从她口袋里滑落出来，被孟青尧捡起，悄无声息放了回去。
孟青尧可以想象，自己直白戳穿，裴长映恐怕会立即遁逃。
那确实是虎斑蝶，但不只是虎斑蝶。
裴长映不会撒谎，利用了话里的漏洞。
当初在蝴蝶温室，孟青尧的肩膀曾停留过一只虎斑蝶。她捧着相机，偷偷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后来太忙忘记这件事，这张照片，夹在百来张蝴蝶照片里被洗出来，带到了研究所。
她们在林边的木栅栏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将要完全落山，余晖把她们的影子拉长。
裴长映起身，准备离开。
孟青尧却盯着影子说，再等等，别着急。
“等什么？”
“等太阳完全落山。”
为什么要等太阳完全落山？
裴长映于是又坐下来，低头看着走动的腕表。
顺着孟青尧的目光，她有了个了不得的发现。
余晖映照下，她们的影子被拉长，亲在了一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