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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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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来,崔氏还在为曹子建打点行装,新来的丫鬟干活不麻利,总将衣服和靴子配错,又弄丢腰带,搞乱配饰。
崔氏蹙了下眉,狠狠想了一会绥棱,若绥棱在,绝不叫她操一点心,这丫头心气高傲,凡事争强好胜,却落了个这下场——崔氏只听说绥棱被扒了衣裳丢到街上,并不知她死。
仿佛也只能去死了,崔氏想,未出阁的姑娘在大街上被人看光,不死也难活,绥棱必定是寻了无人地方,或跳崖或悬梁了。
她抽泣两下,怕叫人看见,慌忙拿手绢遮脸。
“夫人,这套玄色的还带吗?三公子最近胖了,已经许久不穿这身。”
崔氏从手绢上方抬眼,“罢了,不拿那身,装三五套轻便常穿的即可,他是去打仗的,不讲究这些,三公子人呢?还在书房?”
“早不在了,有个姓司马的小官将三公子请出府去了。”
“出府?不妨。明日城门点兵,父王和百官俱在,这样大的事他心中明了,想必等会就回来了。”
哪知等到下半夜,仍不见曹子建归来,崔氏心里着急,问婢女:“哪个司马大人?家住何处?”
“姓司马,连名加姓三个字,住哪里,奴婢真不知道,我瞧着出门往左拐了,打听打听或许就知道了。”
崔氏带了两三个随从驾马出门,不多会就找到了司马懿的住处,是处略显简陋不太大的院子,从门缝能看到里面透出的光,也能隐约听到人声。
司马家的看门人是个老头,见来者穿着华丽气质非凡又是惊又是吓,赶忙开了门。
“夫人万安,俺们老爷正在屋里待客,容俺禀报一声。”
老头说完,冲向正屋,却奈何腿脚不利索,龟速前进,很快被崔氏与随从们超了过去,崔氏推开正屋的门,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随即两行热泪滚下。
曹子建正攥住甄宓的手诉说衷肠,边念诗边哭,看样子早醉了,司马懿侍立旁边,手里把着酒壶,看样是为二人做着添酒的活计。
崔氏转身想走,脚却移动不了,她想了想,又将身体转回来,硬生生挤出个微笑,道:“我来接三公子回家。”
言毕,跟着的随从左右搀住曹子建出了屋,他醉的太狠,已经分不清身处何地,来人是谁,嘴里浑浑噩噩地嚷着:“二嫂,我不叫你受委屈,我会......”
到家,崔氏命人备了十几桶凉水,一桶桶往三公子头上浇。
婢女端着水桶战战兢兢,“三公子醒来绝饶不了我。”
“明早有大事,他若是因醉酒误了,才真会饶不了你,快浇!”
婢女咬牙闭眼把水倒在曹子建头上,浇到第七桶或者第八桶,他从水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吼:“为何泼我?”
崔氏屏退下人,忍着满肚子委屈好言稳住他,“你酒吃多了,忘了明天的事了?”
“明天?明天我要去东吴找曹子桓,问问他为何会对不起二嫂?”
崔氏看着丈夫,眼泪夺眶而出,“夫君,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与甄氏在那里饮酒?”
“曹子桓在东吴新娶了,要休二嫂,二嫂伤心过度意欲寻死,恰巧被去东府里探望妹妹的司马懿撞见,救下了,司马懿说......只有我能劝得了二嫂......”
“夫君难道没想过,这是他们的诡计?利用你对甄氏的情谊,把你灌醉,贻误明早的大事,惹父王厌恶,好夺世子位!”
“妇人浅薄!二嫂岂会像你说的那般待我!”
听这话,崔氏愈发觉得冰冷,如同把心摘掉放在案板上捶打一般,绥棱,绥棱早就说过甄宓是个祸患,早知听绥棱的了......
曹子建裹着一身水跌到床上,呼呼睡去,等到天明,崔氏略收拾收拾心情,喊丈夫起床,亲自伺候洗脸洗手,穿衣穿靴。
“方才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想必是去樊城的人马已集结了,夫君抓些紧,要赶在父王之前到,才显得你稳重。”
曹子建骑到马上,晕的差点掉下来,后被崔氏扶到轿子上,由人抬着去了。午时,婢女给崔氏送饭,一碟香鸡,一碟糟鱼,一份笋,一份青菜,她筷子盘旋在菜上方,久久下不去,心中像堵着什么似的。
已过去三个时辰,夫君这会该过金坦河了,不知这季节的河水有多深多急,可会浸湿了他的脚踝。
樊城四面无树,风沙大,可会吹坏了子建的眼睛。
还有关羽,世人都称他凶猛无敌,此战,是凶是吉?
“夫人,您别忧心了,吃点吧,魏王与公子父子骨肉,不会真把他怎样,可能傍晚就放他回家了。”
筷子从崔氏指缝掉落,她拧头问婢女:“你在说什么?”
婢女吓了一条,把身体往里缩着,不敢去看崔氏,“奴婢......奴婢以为夫人您知道......”
崔氏鲜少有地发火,以袖拂桌,饭菜掉到地上,稠的稀的一大片。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三公子是要去城门的,可半路被东府的人拦住了,说......说东府的甄夫人想不开正在寻死。”
“无耻贱人,卑鄙小人。”崔氏两手攥成气鼓鼓的小锤,浑身抖个不停,“公子去了东府?叫父王和朝臣们在城门空等?”
“是......听他们说魏王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人捉了三公子,还......赐死了杨主簿。”
崔氏跌坐,“杨修?父王杀了杨修,等同于卸去了夫君的臂膀,往后......恐怕......甄氏好狠的心,好下作的手段......夫君现在何处?”
“在魏王府。”
“叫人备马,我去趟王府。”
曹孟德被儿子气出了旧病,额上敷着热帕,闭目卧在塌上,听人来报儿媳求见,从黝黑的鼻孔中哼了两声。
“我从前看不上甄氏,如今更看不上崔氏,正是她拢不住子建的心,加上不懂规劝,才酿成今日之祸,男子娶对了女人,事情桩桩件件都顺利,娶错了女人,则处处险滩步步受阻,子桓子建,皆属后者。”
下人问:“那魏王是见还是不见?”
“打发崔氏走,着人将华佗来带,孤这头似有千斤重,沉的快把脖子压垮,快叫他来。”
曹家东府,司马懿与甄宓桌前对坐。
司马懿:“多亏夫人清早又生一计,叫黄杏拦住了三公子,不然这回他恐怕要在樊城建功立业了,经此一事,魏王心中不会再有三公子了,世子之位已在二公子囊中,啊,万没想到,事情竟这样容易。”
甄宓脸上却没有喜悦之意,她左肘弯着放在桌上,右手轻挑灯芯,忽明忽暗的光映在她脸上,既美丽又阴郁,“眼下光景,还不值得高兴。”
“夫人,这当然值得高兴,杨修已经死了,他死了,三公子想翻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杨修......”甄宓喃喃念着杨修的名字,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对话又像是在自语,“他本该死于鸡肋二字,可却毫无征兆地死在了今天,这世事叫人猜不着一点,才是最害怕的。”
司马懿掏掏耳朵,“夫人说什么?”
“没什么,事情还没盖棺定论,为了二公子,你我还需谨慎,天黑了,你回去吧。”
司马懿退出门去,心中觉得怅然若失,他未穿越时,爱慕甄宓在影视作品里的形象,来到东汉末年见到真人,又为她的美貌所倾倒,自打曹丕离京,他若干次与甄宓对话,觉察出她敏锐机智,毒辣果断,比世上所有男子都要聪明勇敢,于是又多了几分敬佩畏惧。
以前,他只想拥她入怀,尝一尝绝世美人是何滋味,现如今,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坐,离的这样近,他倒是连闻一闻她衣裳上的香气都不敢了。
等等,司马懿的脚步在花坛旁停住。
“鸡肋?她说杨修本该死于鸡肋?正史上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一只灯泡亮在司马懿脑子里,他发狂一般朝甄宓的住所跑,不通传,不敲门,兀自进了屋,一把把黄杏推去门去。
“你干什么?”甄宓的两腮发红,略带紧张地扶住桌边。
司马懿咽下吐沫,手捋着胸口的气,“你知道对不对?往后的事你全知道对不对?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跟你一样啊。”
甄宓满脸莫名其妙。
“俩大锤加一个小锤再加杯宫廷玉液酒,是多少钱?”
“司马大人醉了?”
“哦,你大概是文科生,算不清这个,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司马懿死死盯着甄宓,盯着她那两片红色的肿胀的嘴唇,“而我......而我什么......你知道的......”
甄宓侧身到门旁,朝外喊:“黄杏,送司马大人出府,只这会子功夫,不知怎么喝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