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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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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寔几人跟着引路的下人一起前往前院。
谁都没有留意到,从前院飞出一只纸鹤。纸鹤振动双翼,施施然隐入飕黑的夜色中。
而此时驿站那头,吴翌等人正为沈寔失踪的事焦头烂额的。这两天几乎是全员出动,找路子打听寻人,可是沈寔一个大活人,就跟泥入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驿站这番大动作,沈遇又怎能不知。
“糟了糟了!夔王殿下怎么会失踪了呢?这该如何是好?”方旗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团团转,转头一看,沈遇端坐在梨花木的桌边悠闲地饮茶,似乎半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主子,你都不着急的吗?”
“着急有什么用?”沈遇反问。
方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声建议:“要不,咱们也帮忙找找?”
“找是自然要找的。”沈遇放下茶杯,“不过,沈寔失踪,你为何这般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的主子呢。”
“不是,”方旗额角有细汗慢慢渗出,“我着急,那是因为主子刚来到这怀阳城不久,夔王殿下便失踪了。我是怕到时候回到京城,皇后会因此而怪罪主子,会对主子发难。我,我都是因为担心主子。”
沈遇微微一笑,笑容转瞬即逝,如云雾轻风般。“母后对我一向颇多猜忌,我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了。你又何须着急。”
“是是是。”方旗如小鸡啄米般直点头。
他自十一岁起到沈遇身边服侍,到如今已有十载了。他自然知道主子的多疑。可是那么多年的陪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这是其一。
其二是去年在凤凰城渡口渡河时死里逃生,后来吴翌却恩将仇报,意图谋杀沈遇。但过后沈遇却大度地原谅了吴翌,未将此时拿上台面做文章。那时他以为这是因为吴翌是夔王的表家,而沈遇看重与沈寔之间的兄弟情,怕沈寔这个弟弟为难,所以才放过吴翌。故而此次沈寔一失踪,他才误以为沈遇心中定然为沈寔忧心。
但沈遇的话语,又把他弄糊涂了。
这对皇家兄弟不应该是兄弟情深吗?怎么弟弟失踪了,哥哥却一点也不着急?
“那,”方旗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主子刚刚说,要帮忙寻夔王殿下的话,是真的吗?”
沈遇面色有些冷:“自然是真的。不过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说服漕帮与朝庭合作。此事过于重大,不容有失。纵有天大的事,此时也只能让一让。待此事一了,我自会去寻找阿寔的踪迹。”
方旗愣了愣。夔王若是遇到危险,生死便在旦顷间,哪里还能等得了“此事一了”?
他发白的嘴唇张合,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目光碰触到沈遇发冷且暗含警告的眼神,立刻慌张得连自己打算开口说的话全都给忘了。
就在这时,下人呈上来一封信,报说:“东家,外头有个女人,说有事与你一聚。你见了信,便知道她是谁了。”
沈遇接过信,打开信纸一看,嘴里念出三个字:“范菁菁?”
欧阳夫人!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来求见欧阳帮主,谁知道对方避而不见,反而是对方避居寺庙的夫人找上门了。
沈遇嘴角微扯:“请她进来吧。”
没过多久,范菁菁施施然跨过了门坎,来到了宴客厅。
引路的下人退下,婢女们上前给范菁菁引坐,有条不稳地端茶送水。
范菁菁此时已年愈四十,貌不貌美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但是她走动时不徐不缓,目不斜视,下巴微抬,不由自主的便给人一种端然骄傲的感觉。她腰背挺直,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压倒她的背脊般。
沈遇见到她时,也不由微微一顿,她端坐在那儿,恍惚间只觉得有几分皇宫大苑里吴皇后的气度。
“范夫人夤夜来访,沈某来不及准备,只能以粗茶淡水招待夫人,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万莫见怪。”
范菁菁哪里有心思品茶:“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面见殿下,是有要事相商。”
“哦?”沈遇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范菁菁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点明来意:“我想请殿下助我夺取漕帮帮主之位。”
漕帮的帮主,从来皆由男子担任。范菁菁一介女流,竟妄想挑战传统,统领一帮?
沈遇眉毛一挑:“你想当帮主?”
范菁菁目光坚定:“是!”
沈遇道:“若是以女子之身那么轻易便能统领一帮,当初你爹范帮主也就无须替你物色夫婿了。听闻范夫人乃女中豪杰,亦曾帮助过欧阳帮主处理帮中事务,能力有目共睹极为出色。但那时你是以家眷的身份出头,一旦你摆脱掉这个身份,必定难以压服帮中的男人们,毕竟这世上的男人难以习惯被一个女人骑在他们头上。这其中的难度跟阻力,不知范夫人有没有想过?”
想要当帮主太容易了,难的是如何统领一帮,其中识人之能,谋局之力,心机手腕个个都不能缺。
范菁菁冷笑:“若是别个跟我说这些还情有可原,但从殿下口中说出,当真是让人费解。据我所知,你们皇庭,早前不都是吴皇后把持的吗?以皇帝之尊,尚且屈居于一个女人之下,漕帮中的那些男人难道比皇帝更高贵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就着话茬接下去:“我当然知道,皇帝借着妖鬼降世之事,夺回了一些实权,终于有了与皇后抗衡之力。此次帝后双方各自安排了两位殿下前来怀阳商讨朝庭与漕帮合作一事。若是夔王殿下那方先得到了漕帮的支持,想必帝后博弈的平衡又将再次被打破吧。所以殿下,你可别小看了我们女人啊。”
吴皇后执掌朝堂是六年前的事,而范菁菁却已经避居了寺庙十二年,这些事,她本不该知道。
她之所以讲述这些,不过是为了告诉对方,即便是自己避居寺庙多年,漕帮依旧有她的眼线,依旧有她的支持者,那些不为人所知的消息,依旧会传递到她手上。
她来此地寻求合作,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而是她确确实实有这个实力。
沈遇盯着范菁菁身上弥漫的浓郁妖气,微微一笑:“范夫人真是好手段。只是,与漕帮谈合作,似乎直接与欧阳帮主相谈更快更便捷。”
并不认可范菁菁。
一个借助妖气谋事的女人,谁知道是不是一颗定时炸弹,最终反噬到自己?
但范菁菁脸上却不见丝毫恼色,反而嗤笑一声。
这时窗台处飞下一只白鸽。
沈遇道了句“抱歉”,走到窗台前,取下绑缚在白鸽脚下小小的纸卷,展开一看,眉头微微一蹙。
范菁菁笑了:“你可是也收了消息?你的那位弟弟,夔王殿下,此时正在与欧阳靖相谈甚欢呢。怎么办呢,啧啧,你还是慢了一步。听闻棋局上慢了一步的人,往往最后全盘皆输。”
沈遇将纸条送到烛台上烧掉,这才重新落座。
“夫人说得对。慢了一步的人,确实往往最后全盘皆输。但这世间事,难说得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定然稳操胜券。就好比夫人,于底谷处不还是依然在等待时机逆风翻盘吗?”
范菁菁笑了,这次是胜利者的笑。她既然来到这里,决不是无地放矢,她要寻求合作,坐稳帮主之位,就一定能做到。
“辰王殿下,和我谈合作,我决不会让你吃亏的。事成之后,我会送殿下一个大礼,一个殿下绝对意想不到的大礼。”
漕帮总堂。
幽黑的深巷里,一行人跟着引路的灯笼往前走。
司月跟在沈寔身后,悄声问:“你真要跟欧阳靖合作对付欧阳夫人啊?”
沈寔点了点头。
司月苦恼:“其实欧阳夫人也怪可怜的。她被欧阳靖关了十二年,心怀怨恨,也能理解。欧阳靖这个人坏得很,不守信诺,弃妻不顾,我不喜欢他。”
沈寔道:“司月姑娘,朝庭对京怀运河的漕运极为重视。欧阳靖是漕帮的帮主,能获得他的支持,往后就能保住千千万万的百姓的性命。至于他的私德问题,在大义面前也只能先放一边。更何况,欧阳夫人再可怜,她也不该对无辜的孩子动手。”
司月撇撇嘴,不再说话。
此时前面队伍的脚步停下来。
领头那人道:“帮主,祠堂到了,这里可需要搜查?”
欧阳靖道:“大敌当前,任何地方都不能遣漏,纵是祠堂也不例外。”
那人回了声“是”。
欧阳靖又道:“去取香烛过来,待我先向祠堂祖先告过罪后再行搜查之事。”
漕帮自建立以来已有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里,一共诞生了九位帮主。这九位帮主的等身石像皆供奉在祠堂里。
欧阳靖接过香火,向这九尊石像一一拜祭过。最后来到第十尊石像前,亦是虔诚祭拜。
司月“咦”了一声,“这石像怎么是个女子?瞧她样貌如此年轻,她可是哪位先帮主的夫人?”
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仿若真有位巧笑嫣然的女子端立于神台般。
司月总觉得这尊石像上女子的面容似曾相识,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一般,忍不住脱口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