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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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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呼吸半息,他便觉得天地寿尽。
要命。
他朝商时序回头时,难堪地抬手挡了脸。
对面的商时序:……
你什么糗样我没见过,第一次见你要脸呢。
赵起走过来,站在两人之间,委婉地道:“嫂子,待会儿我们要下搏斗场了,你劝劝他,换一身……方便的着装吧。”
商时序望向垂头挡脸的裴惊辞,语气轻柔。
“裴惊辞,听到了吗?”
她端端雅雅地站着,像朵未染尘埃的白山茶,裴惊辞垂睫对比自己花红柳绿的一身,在这一瞬心升起了郁闷。
但他觉得自己该,实在是自作多情了些。
商时序对他都没有一丁点意思,他却硬说是她给自己买的,确实忒不要脸。
裴惊辞平时骑马搏斗操作太骚,赵起与一帮兄弟早想笑他的短,“快脱下来吧!自己搞的什么,还说是嫂子给你买的哈哈哈哈,羞死个人。”
“我说老大,你也太厚脸皮了哈哈哈。”
裴惊辞的头越垂越低,赵起还想狠狠笑他一把,但瞥见他那锐利的下三白双眸凝视,瞬间后脖子凉嗖嗖,一下收了笑脸。
真行,就知道威胁他。
赵起故意道:“哎呀,嫂子,我老大说他这身打扮是你给他买的,是不是啊?”
其他人也起哄:“对啊对啊,是不是啊,他可信誓旦旦了。”
谁都想裴惊辞挂不住面子,抓住了机会,那得可尽说,这其中军家子弟不乏有喜欢商时序,曾经做梦要娶之为妻的,除了身世差了点,大家并不觉得自己比裴惊辞差,怀着某种恶劣的心思,越激怒裴惊辞越能引起兴奋。
“嫂子嫂子,他身上的衣服香袋佩玉都是你给他选的吗?”
众目光落在商时序身上,期待着她的下一句,准备好好打趣一番裴惊辞。
裴惊辞知道是笑自己,但他也竖起了耳朵,内心小小地幻想她护他的短。
商时序:“不是。”
周围哄笑声放大,震耳欲聋。
“哈哈哈我就说,老大乱七八糟的,怎么可能是嫂子给打扮的!定是若起嫂子生气,现在自作苦吃喽。”
“平时风卷残云似的。”
“让我猜猜,老大如今是终于发觉自己糙里糙气,打扮精细一点好配上嫂子,但弄巧成拙了哈哈哈。”
商时序的回答,裴惊辞意料之中,他顷刻之间颓了气。
他神色越落寞,众人越开心,打笑声一波赛过一波。
恰在此刻,裴惊辞面前递来了一件薄薄的绫丝衣,他顺着端衣盘的婢女的后方抬眸,视线内,商时序平淡地自上而下地与他对视,“去换了吧。”
在吵闹声中,裴惊辞散开折叠的绫丝衣,藏在衣服里的木牌掉到了板实的泥地上。
棕黑的牌面,雕刻着陈氏族徽,意味着出自陈氏布庄。
而且绫丝单衣丝薄轻滑,清凉解暑,松韧解汗,最是武斗时的佳品,但衣料昂贵,一般不会当作日常消耗,常常光膀子搏斗。所以,这件衣服是花了心思挑选布料的。
裴惊辞弯腰捡起小木牌的动作迟迟地放慢。
随后转头与矮他一头半的商时序滑稽地睁大眼睛,似乎在证实衣服是否真的送他的。
她没特别撇清,即是默认。
周围人戏笑不停,说裴惊辞的劲还未消平,可当看到裴惊辞欣喜若狂的样子,众人逐个寂静,两两对视懵然。
裴惊辞昂首把衣服甩到肩膀上,挤开人围成的圈朝更衣房走,背影神气狂拽,若是长了条狗尾巴,那得恨不得螺旋升天。
都是强撑面子罢了。
在场人纷纷猜测。
也不打算放过他,待裴惊辞一身朴素地出来,赵起领头涌去他的身边,一边跟去搏斗场一边存心刺他。
“老大,你真不适合那些文人墨客的容臭佩玉,现在这简单的一身绫丝衣,和你最配。”
“繁丽的打扮不伦不类,你穿不得好东西啊,这稍稍像个小白脸。”
裴惊辞听着唇角微扬,不怒反笑。
众人一脸不解。
裴惊辞:“她呢?”
“谁?嫂子?早走了,她回天和食铺了。”
“天底下,让婆娘给你脸色看的人,也就只有你,有失男人雄姿。”
“哪个不是被妻妾哄着出门,你就是太给女人脸色了。”
裴惊辞对着方才教他怎么驯导妻妾的世家少爷笑笑,攥住了对方的领口,“搏斗上半场,你跟我切磋切磋。”
曾受过裴惊辞拳头的赵起站在旁边嘶了声凉气,猛地幻痛。
他转身正要从人堆里退出来,背后的领子便被拉住,接着他听到裴惊辞不咸不淡地道:“你别走,下半场你一起来吧。”
……
天和食铺。
商时序刚被扶下马车,就被自己店里的食客量吓到。
满店人流,无一虚坐。
吃饱饭的食客不急走,聊着近期的事。
“听说了吗?天和食铺母女闹事那是被眼红的同行花钱弄来的。”
“我懂,没出事前我天天在天和食铺嗦一碗酸辣粉,那店里的人个个我熟,我都没见过她们,我看你们都骂天和食铺,也就没说话。”
“我也是,我一直觉得那母女蹊跷……”“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店里的菜和米洗不干净,吃着也没吃出沙子和虫发,还便宜实惠,肉多,我都怀疑商老板到底挣不挣钱了。”
“别说这个了,前些日子,徐员外郎卖女求荣那事听说了吗……”食客谈到其他。
她随之了然,知道那些与天和食铺交货的商贩澄清起作用了,都是经常光顾的贩夫,百姓都熟着。
这段时间,商时序也安排人在各处告示处辟谣,大众随着舆论走,更愿意相信著名诗人的话,好在,她在哪里都有准备,平时她店里善待贫穷的求学文人,等天和食铺风评一翻,都来替她作话辟谣。
客流是前所未有地增多。
商时序得绕进巷子口,从后厨进入天和食铺账房。
她坐到书案前,余光看到书架与墙角藏着一个人。
蓝色罗裙,似是女子。
她走过去,才认出是徐璎。
自神农氏神庙一别,商时序好久没看到她了。
徐璎神情惶恐,满眼泪水,一看到她就立马跪着求道:“商姐姐,你别赶我,你别跟别人说我在你这里躲,我求求你。”
商时序心里诧异,就听到徐璎自己道出了原委。
“商姐姐,我不想嫁程侍郎当妾,我娘有了养子便不要我了,我不想听我爹的话,为他的官途嫁给程侍郎做小,他们都逼我,都骂我自私自利,不为家想的白眼狼,我不知道怎么办,可我不想嫁那老头,我不想我真不想,我光看到那程侍郎的皱纹就害怕……”徐璎声音临在崩溃边缘。
徐璎身为富家子弟,宁为平民妻不做高门妾是一个原因,程侍郎人过半百岁,却酷爱暴打妻妾为乐又是一个原因。
商时序刚听说徐海平卖女求荣的八卦,就看到徐璎躲在她账房里。
只是,徐璎生母领了谁当养子?
商时序好奇,当下便问了。
徐璎蹲着埋头痛哭,商时序掏出手绢给了她擦泪。
“柳南絮。”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商时序的右眼皮一跳,想起她新婚夜的噩梦。
“柳南絮拜了我爹当学生,我娘知道我与柳南絮自认兄妹,就收了他当养子,我娘有了儿子当作依仗,就不怕大娘有弟弟了,我娘不指望我给她养老,我爹见她这般做法,就急着让我嫁程侍郎。”
“我求柳南絮救我,我本以为柳南絮会和我爹娘说理,结果让我嫁程侍郎的主意就是他一力撺掇的!他们一伙人,让我往火坑里跳。”
商时序:“我可以不赶你走,也不将你的行踪告诉你爹娘,但你要为自己想好打算,躲只是一时的。”
她以为徐璎是柳南絮的真爱,柳南絮自然不会对徐璎下手。
事实上柳南絮一面温润尔雅,却比她想象的冷酷无情,任何人都可以是他踏往高处的石阶。
在大玄朝,饶是皇后所出的长公主,都比不上洗脚婢生的皇子,实际掌权却没有一丝皇位的继承权,其他公主运气不好,还会被送至他国和亲。
倘若前皇后所出的柳南絮真被认回皇长子的身份,继承了所谓的大统,且不说柳南絮会不会像梦里一样不放过她,以柳南絮善恨的脾性,商府、裴府逃不过被政治清算的命运。
让长公主继承王位吧。
这想法一出,商时序自己都惊了一身。
随后她想起了裴惊辞。
跟他相处久了,连想法都大逆不道起来。
可她又想,怎么不行呢?
这位公主前世虽变法失败,却奠定了基础,后来裴惊辞插手大玄朝律法,添上男女权利同等法条时捷足功成。
商时序决定在长公主下次对天和食铺出手时会见她。
……
晚上,商时序回到裴府,仍心情低沉。
府里的下人见她回来心事重重,赶紧给裴老爷子通了消息,午时,商时序被叫去了主屋的厅堂。
一般会见宾朋、长幼教谕才会来这。
她跟着下人指引,端正坐到女长辈的对面。除了裴惊辞的生母周丹禾,其他人皆在。
正想她们要说何事,就见三个婢女端着几箱补品送到她的面前。
伯母姜婉玲走来握了她的手,温柔笑道:“长媳莫怕,平常咱家里人说说话的茶会罢了,听闻你身子娇弱,特地求来给你补补身子。”
商时序起身一谢。
姜婉玲让她坐回去,“惊辞这小子太不懂事,大媳儿你别见怪,你要在他那里受了委屈,他找了其他女人冷落了你,我自替你撑腰,咱家第一个小孙子,肯定是从你这里出。”
商时序明白了她们茶会的目的。
裴家让女眷出面,劝她和裴惊辞尽快生孩子,裴惊辞生母不爱管事,来的人便听姜婉玲的吩咐。之前裴惊辞被催就说迁祖坟的事,裴家人嫌他的话晦气,现在转而来催她。
姜婉玲话里探探她的底线,可商时序不说生,也不说不生,一贯温和的嗓音应着,“让伯母费心了。”
姜婉玲瞧她如此谨慎,笑道:“一个完整的女人嘛,将来总要生,刘员外那二妾林氏,儿子及冠年得丞相赏识她便先去天了,半点福享不到。”
话落,有人想起商时序从商的事,“你别花太多心思在商道上,咱们家老的两兄弟,小的两兄弟,以后若是分开住了,作为当家主母,作为一个女人,该独立管些事的。”
商时序:……
如果她从来没有去经商过,必定是做当家主母的选择。
可是自从商起,她看到了更喜欢的选择。
但她现在很多想法都逆反以往,不顺于大玄朝的主流,她渐渐钝然,善略过不同的观点,尽量尊重他人的选择。
姜婉玲见她沉默,觉得能成,继续道:“越早生孩子越好,身体年轻恢复身子的元气也快,这生孩子的苦吃完了,就剩福头了。”
商时序闻言回了个淡笑。
要是她娘,应该会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说不生就不生,不吃这个苦。
表姑子搭腔:“那时你容貌皆在,照样昳丽漂亮,这是你被夫君长爱的前提啊。”
毕竟这事涉及闺房秘事,姜婉玲猜她害羞,带有深意抓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商时序毫无痕迹抽回了手。
她私下性子傲,并不想像小动物一般祈求被爱,应该是别的男人把心捧上来才对,而且她可以自爱。
“上午在天和食铺忙了些,现在困乏极了,实则不能陪各位。”
裴惊辞进门那刻差点撞到她,急着撇开道让她过。他朝婢女端着的补品盒一看,见是阿胶枸杞人参,瞬是知道这屋聊的什么。
姜婉玲看他进来,趁热打铁,“你们两个早些要个孩子,我们做长辈的,也就安心了。”
他回头看了眼商时序离开的背影,往一个空椅上坐,脸色沉重。
姜婉玲:“小辞,怎么了这是?垂头丧气的。”
裴惊辞眼睛扫了一屋子了:“完了伯母,表嫂,姑母。”
裴家女眷围了过来,姜婉玲离他最近,担心地搭了他的肩膀,“到底怎么了,快与我们说说。”
裴惊辞面不改色,“我听你们的话,重视传宗接代之事,所以下军营后,顺道去看了郎中……发现我这辈子很难有子嗣。”
姜婉玲:“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其他人问:“是啊,郎中怎么说?这很难有子嗣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郎中误诊了?小辞,是不是长辈们逼得紧了,你故意这般胡说八道的?”
裴惊辞抬手挡住了脸,众人以为他受了不能生育的打击,停止了询问,纷纷转而同情他。
“这年关快到,找个日子提一提迁祖坟的事。”
“最近宅子风水变了似的,尽快安排吧,年年烧去金山银山,这老祖宗怎么回事。”
人都默契地扯开话题了,裴惊辞语出惊人,“真的,我不举。”
姜婉玲拧了他胳膊。
住嘴,别提了!
……
裴惊辞不能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裴府。
裴老爷子挑了几个嘴碎厉害的家丁杀鸡儆猴,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商时序早回到商府里住,听清樱说起的时候,商时序正在庭院楼阁里品茶,整个人深深一阵无语以对。
清樱:“小姐,姑爷如此,你将来怎么办啊?”
商时序:“无碍。”
清樱哭丧着脸,“可是小姐你不就跟太监对食过日子一般没差别吗?”
商时序:……
抿了一口茶。
但说到底,裴惊辞目的是将所有不好的言论往他身上引,就因为她是个女人,舆论骂的最后还是她。
大玄朝这风气该改一改了。
商时序的指尖轻点桌面思索。
本来这一世,她只打算报答裴惊辞前世的恩情。
但她既然躲不开柳南絮的纠缠,那就弄死,包括他的全族。
可柳南絮到底是遗落民间的皇子,要让柳家全族诛灭,她一个小小官家女的力量根本不够,还是想裴惊辞为她做事。
真应了梦中柳南絮的话,她确实自私自利,到如今只想裴惊辞成为她手里一条称手的利器。
她希望裴惊辞再大逆不道一些,把大玄朝搅得天翻地覆,最好江山易主。
既然前世裴惊辞是因为她嫁了别人才随父从军。
这世也一样。
为了她。
等他来商府,她给他沏了一杯片茶。
这片茶采自当地特有品种,茶农采摘标准一叶二芽,一天采的几号品质的量只能挑出二两,又经扳片、剔去嫩芽及茶梗,用精选的栗碳烘干,程序十分繁杂。
杯里的汤色清澈明亮,茶叶上下浮沉,茶香涌动,细细慢品,清冽润喉,口感醇厚回甘,丝丝甜味鲜醇。
裴惊辞一口饮而尽。
商时序:……
牛嚼牡丹。
她道:“要品才出茶韵。”
“这不是烧开的清泉水?”裴惊辞惊讶地举起茶杯看,“看来我天生贱胃,吃不来好东西。”
商时序连他扬言他自己不举的事都懒得问了,垂眸看向茶具,用镊子夹着茶叶放入茶杯,再浇上白雾飞腾的热水。
她手指纤白,指端带粉,一举一动优雅轻柔,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裴惊辞的目光从她的手,落到她凝脂玉白的脸上,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他看着浑身燥热。
随着视线下移,素净好看的锁骨隐隐藏在白衣之下,下部的微鼓由呼吸间一起一伏,裴惊辞慌乱地撇开视线,口干舌燥。
商时序端起沏好的茶,茶盖拨几下茶叶。
裴惊辞忽地出声,“我不渴。”
“……”
谁要给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