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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商时序放下茶杯一直盯着他,裴惊辞原就慌乱的心提了起来,他摸了把脸,右手已伸到他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找手绢,“看我作甚,脸上有脏东西?”

      商时序:“你怎么晒不黑?”

      军营里的人,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晒爆红了破皮,但仍是偏白的肤色。

      她伸手碰了他的脸,指端陷入他脸颊的肉,意外的软乎乎,她揪起一捏,若软暑一般。
      裴惊辞没有别脸弹开,而是凑近她,“什么闲情逸致,对我动手动脚的……”

      她收回手指,瞄了眼对方染红的耳尖,觉得他厚脸皮又不完全厚脸皮,随口一说:“有泥点。”

      谁不知道她最不愿意碰的就是脏东西,裴惊辞故意抓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按,戏谑道:“随便捏,编个理由也不诚心……我怎么可能是晒不黑,我那是干净的。”

      给她摸完脸,他提了袖子给她闻,吐槽道:“闻闻,香吧?跟你过日子真累人,每天都要抹香洗白,不然就不能进屋……”

      淡淡香味带着体温扑鼻而来,商时序皱了眉心往后躲,“我曾说了,你大可与我分房睡。”

      裴惊辞安分坐回去,不耍贱了。

      石桌面放置着一篇白纸,用方木压住,裴惊辞闲手拿来一看,边说起家里的安排,“十月十五下元节,水官解厄之日,我爹他们趁年关之前,说在下元节这天动土把祖坟迁去十里外的青炉山,叫咱们一起去,迁坟可是大事,他们这次也太草率了,累人……这名叫双皮奶的吃食什么时候做?”

      商时序拿回双皮奶纸方:“没有你的份。”

      “我不稀罕吃这小玩意。”裴惊辞倒为好奇,“我说商时序,你怎有如此多的美食点子?先是麻辣烫,现在这个双皮奶到底的是何东西?从来没听说过呢,你连这个都知道,挺厉害啊。”

      不过,就算没有麻辣烫双皮奶,他仍觉得商时序比他学识渊博,见多识广。

      商时序听他第一次夸呢,礼尚往来:“我固比你若早知晓了些,你不此刻也知道了。”

      裴惊辞笑笑,此时风和日暄,让他有些舍不得走开。
      不赶他走,能多赖半刻是半刻。

      他右手撑脸,放于石桌面上的左指厚茧糙硬,离他不过一寸的细指素净白嫩。
      一大一小,一粗一细。
      他的手指微动,悄悄朝那边移了小半寸。
      ……

      这几天,裴惊辞格外卖力在天和食铺干活。
      甚至军营少去。

      商时序没猜他怎么想,等马车运来了鲜牛乳,他是一步不离开,像条黏人的讨食狗,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齐厨娘烧火热锅,默契地按照商时序所指挥的第一步骤,将牛奶倒入奶锅,慢慢烧热,快要煮沸时停火。

      这牛乳刚从母牛身上挤下,浓稠鲜白,烧热后的牛乳芬香甜腻,奶味溢在满屋,商时序使劲闻着奶香味,口中津液泛生。

      齐厨娘取来了十几个白瓷碗,开始把滚烫的牛乳舀入几个碗内,仅仅一盏茶时,上结浮到奶面,便能清晰的看见一层薄衣生成,这便是奶皮。

      等待其彻底冷却后形成奶皮,就可用竹筷将奶皮刺穿,尝一口,无比软滑甘香。

      裴惊辞低头看商时序尝了一块,问道:“好吃吗?”

      商时序:“入口滑嫩,软弹奶甜,让人唇齿留香。但是现在还不能吃,都没做完整。”

      “行吧。”裴惊辞眼巴巴等着。

      齐厨娘手下麻利,其他碗里的流奶顺着碗绕一圈倒进大盆里,奶皮留在碗里,还特意留少许奶液防止粘底,当是双皮奶的第一层薄皮形成了。

      接下来,需要往牛乳里加入绵甜的白糖,这白糖是商时序专门到万物堂与商贩提前预定林州产的高品质白糖。

      装白糖的布袋子稍重,裴惊辞上手帮忙时像是没轻没重,狂倒白糖入牛乳,齐厨娘看着心疼不已。

      但商时序试了甜度,意外道:“刚刚好。”

      齐厨娘:“那是你的口味奢好!”

      裴惊辞力气大,商时序让他另外用筷子将蛋白尽量打散,备用。齐厨娘再混与牛乳一个个倒回碗里成蛋奶液。最后上蒸锅,冷水开蒸,炖熟。

      碗里牛乳浅浅一层很快冷干,牛乳又凝结成第二层的奶皮,这才大功告成。

      而放入双皮奶的拌料,她选择了些应季水果放入,长方桌上,一碗碗满满都是黄红熟香的果肉。

      商时序试了第一口,上层奶皮甘香,下层奶皮香滑润口,加之苹果的脆爽,芒果的软甜,极致美味萦绕在她舌尖,香而不重,甜而不腻。

      裴惊辞端最大一碗,放入用糖熬制的红豆沙,暗红一团,与颜色鲜艳的水果相得益彰。

      商时序:“你不是不稀罕吃吗?”

      裴惊辞:“不稀罕吃,但学无止境,我品鉴。”

      齐厨娘笑脸盈盈,插上玩笑话:“是我做的,皆可以吃。”

      于是商时序和裴惊辞不争话了,裴惊辞哼了商时序一声,掏出干净的手绢摊开放在大凳子上当垫,让她坐上去。

      他和齐厨娘高低并排坐在灶台旁剩余的小凳子,端着碗尝了双皮奶。

      商时序舀了几口享受,再想舀时碰到裴惊辞伸来她碗里的调羹。

      “你吃你碗里的,你碗里那么多,何须抢我的。”

      裴惊辞:“你碗里的和我碗里的不一样,交换着吃,是不是感觉能多吃了?”

      商时序:“调羹都沾过嘴的……你不知嫌?”

      裴惊辞示出自己碗里的另一个调羹:“挖你碗里这调羹,我的拿是干净的。”

      她说的是她,他却以为她嫌弃他。
      既然不嫌弃她挖过的奶皮,商时序一时兴起,拿了调羹舀了一块她碗里的奶皮,直怼到他的嘴里,“我碗里的奶皮好吃是吗,现感如何?”

      裴惊辞猝不及防反被调戏了。
      直愣愣地站着。

      过了瞬,他慢嚼咽下奶皮,脸庞一片染粉,却镇定道:“你调的什么味,以为那少少一勺就想堵住我的嘴?没尝出来,再来一次。”

      齐厨娘看着夫妻俩,端碗出去吃了。

      ……

      双皮奶毕竟是要用昂贵的牛乳制作,这季节又不是草肥牛乳汁多的春季,商时序暂时先将它作奢级食品,介绍给达官贵人食用。

      一碗五十两白银,她收钱不手软,还特意声明不同口味不同价,甚至每日定量,更请名人作诗写词,传颂于大玄朝都城风花雪月场地,惹得年轻一辈的少爷小姐纷纷以能食用双皮奶为潮。

      商时序半月后算账,本以为双皮奶的客少,利润微薄,没想到食客常常一天可吃五六碗,他们又不差钱,上至百寿,下至孩提,双皮奶老少皆宜,一府上下可定几万银两的双皮奶。

      所以如流水般的银两不断进入天河食铺的账本里,而且只增不减。

      商时序等着,终于收到一单来自于长公主府里的订单。

      早闻长公主酷爱牛乳制品,这么久才派人来定,应是纠结了许久。不枉她特意从无数食单里选中了这款双皮奶。

      她让齐厨娘在备制红豆沙、果酱等口味的双皮奶外,还额外在食盒里加了一碗红糖姜碱水糕和花果冰粉。

      这一趟下午的单,由她亲自去送。

      ……
      裴惊辞听说她要去公主府,他也跟着去。

      商时序看了他一身打扮,“这么隆重?对方再是公主,我只是送个吃食,公主府呆不得多久,能不能见到长公主还不一定。”

      裴惊辞穿了回娘家门那天,她安排给他的那件牙白镶嵌金丝卷云图的衣裳,相比他平时的黑衣,看是十分重视此行。

      “绝然,我可不能丢了面子。”裴惊辞说。

      丢谁的面子?
      商时序心有疑虑,但没问,随他意。

      裴惊辞忽地摸了摸自己的前襟,商时序问:“找什么?”

      “布包,我常背的那个。”裴惊辞一般与她待一块时才会携带,主要是商时序时常头痛,包里多是药瓶与安神香囊,他自己一个人乃是两手空空潇洒,不然得被军营那群人笑话。

      商时序记起了,道:“你的不包让我放在二楼账房里,去拿吧。”

      裴惊辞怕她嫌他拿不出手而故意支开他,“你等等我啊,不然我就……”

      他话未完,商时序打断他:“别成天瞎担心有的没的,快去快回。”

      ……

      徐璎吃了店员送上来的双皮奶,正回味方才的软甜,她想再吃一碗,于是钱袋拿上出了房间,打算喊店员上来再送一份。

      不料看到对面账房门口处背对她的一人,一身茭白,似月朗润,如松雾般清冷,徐璎一开始不确定,可当瞧见那熟悉的侧脸廓,她惊恐地往后一退,重重沉闷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裴惊辞听到动静回头,乃见一女子埋头于双臂之间,跪在地上哭着求他,“柳哥哥,我求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看在我们兄妹之情,求你去和我爹爹求情,我不想嫁程侍郎,我无福消遣那福分。”

      徐璎又反口道:“不不不,不要告诉我爹娘,我求求你,你就当是没见过我,当是徐家没有我这个不孝女,柳哥哥,我娘拜托你了,你让我走吧,你就当没看见过我。”

      裴惊辞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认得这位姑娘,名唤徐璎,上次说他不怀好意、身份低贱配不上商时序的苦力工那个姑娘。

      但她先前明媚娇俏,如今怎像疯婆子一般?
      柳哥哥是谁?跟柳南絮一个姓,听着真倒晦。

      他不应声,徐璎这时怒道:“柳南絮!那是我爹,那是我娘,你占了我爹娘,还为你们的官途让我去嫁给程侍郎来讨好程侍郎,你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是我小时救过你的狗命,你来玄都的盘缠,是我给你付的银两!就不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求你别害我。”

      柳南絮?
      大玄朝弃女领养子好养老送终的事不少,裴惊辞听她一通骂,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徐璎捞了旁边的木凳,冲上来往裴惊辞身砸。

      裴惊辞躲开去,单手夺走她手里的木凳:“徐姑娘,你认错人了。”
      这姑娘眼神忒不好了吧,他一个五大三粗的个头,竟也被认作那瘦胳膊细腿的弱鸡柳南絮?

      徐璎闻言停止泪泣,抬头仔细看他是裴惊辞,舒了口气后却蹲下了身埋头于臂弯间,小声地哭。

      裴惊辞着急下去找商时序,又觉得弃一个姑娘不顾不太好,他从布包里拿出一条手绢递过去。

      裴惊辞怨道:“徐姑娘,你……怎么认的人啊?我们难道很像吗?”

      徐璎接过手绢,匆忙擦过脸,泪眼看他,“不像,侧脸像,我从前又不曾见过你的侧脸……我记得你一向黑衣啊,乍看一身白衣,我以为是他。”

      裴惊辞郁闷地下楼,但见到商时序时一扫而空,她挑开马车的帘子,道:“怎如此久,快上来。”

      马车行至半路,裴惊辞别过身给商时序看侧脸廓,问道:“我侧脸如何?”

      剑眉入鬓角,挺鼻拔立,不说话起来人显得少寡俊冷,商时序道:“一眼睛、一眉毛、一鼻子。”

      裴惊辞:“不像谁?”

      商时序一头雾水,“像你。”

      裴惊辞:“不会出错过?”

      “我不瞎,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你。”
      认识他十几年,她光辩局部、看个背影就能认出他,自不会出错。

      裴惊辞心满意足了。
      但总感觉全身有疙瘩,不自在。

      沿街道直行,在交叉路口南走百米,即可看到府邸高耸威严的公主府,府门气魄雄浑,用鎏金写着“公主府”的牌匾下,站立四个蓝衣小厮,四个靛蓝对襟窄袖外衣、圆领长衫的侍卫左手持刀鞘守门。

      一太监总管等在门口,望见商时序所乘的马车,早有预料一般,下台阶迎接商时序。

      “商小姐,裴少爷,请随我来。”

      公主府占地大,从大门至待客厅堂,需经假山榭水、大理拱桥、听雨阁及庭院广场,脚程稍远,所以太监总管安排了人轿子。沿途扫地婢女、洒水太监匆匆路过,宫规严实,不敢抬头视人。

      商时序知皇家气派,却没想一个公主府都这么奢华。

      她这时想起裴惊辞那句不能丢了面子的话。
      好险,关键时刻裴惊辞换了他万年不变的黑粗衣打扮。不然确实不太适合来公主府拜见。

      进了宽敞辉煌的厅堂,便可直直望到屋堂中央主人处,有一美人仪态威严,这便是大玄朝除太后皇后外最高贵的女人,长公主明空。

      太监总管领商时序和裴惊辞行礼后落坐,她见到商时序,缓缓信步而来。

      商时序坐姿端雅,视线内长公主朝她靠近,不由得心底微微紧张。她垂放在腿上的手渗了汗,湿腻的感觉难受不已。

      忽而旁边丢来一块手巾,商时序捏着手巾,余光朝扔来的方向留,却发现裴惊辞坐姿脊背是直,但向她斜着撑脸,跷二郎腿,坐没坐相,松懒得不成体统也不端庄。

      裴惊辞一撩眼皮,便能与她对视。

      商时序:……
      随便他了。

      反正公主殿下已经看到,却还不恼,提醒不提醒他无所谓了。

      长公主坐于主堂高位,不急用膳:“早闻商小姐待闺时被誉为玄都城第一闺秀,其貌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待长公主开口,商时序才敢抬头与之迎视,“百姓过赞罢了,公主金枝玉叶,典雅高贵,婉嫕有仪,婉娩天资,才明夙赋,臣不及长公主殿下半分,百姓不见公主,而将我奉为第一姝丽,若见了公主,才知何是惊为天人。”

      裴惊辞听着两人没有感情的互夸,哼了一声笑,惹得商时序刮了他一眼。

      殿内宫女太监安分低头,不敢乱视,既没有轻浮地调笑,说明要么长公主人平日里就肃然严貌,要么长公主特意吩咐过善招待他们。

      她怕辜负了公主一片诚心,生气怪罪裴惊辞,所以忙看向公主,脑弦紧绷飞速地转,好接公主的下一句话。

      然而长公主明空仿佛没听到那几声哼笑:“商小姐从商,可谓勇气可嘉。”

      大玄律法没有女子不可从商一条,但女子的路从来只有深居在宅这一条,社会风气从来如此。大玄朝之大,容纳百川,西域胡人,曾不觉古怪稀奇,大玄朝又小,三寸巷口,容不下小小一女子买卖过市。

      商时序:“须有其莽气,没有受过教训,鲁莽行事罢了。”

      长公主:“商小姐过谦了,我闻说,商小姐的铺子最早是一间糕点铺,生意兴隆才转而购店扩张,大开天和食铺,其吃食麻辣烫、双皮奶等,乃滋味赛过琼脂玉露,使得食客满店,即是天才。”

      商时序:“谢公主夸赞。”

      食盒孤零零在茶桌上,裴惊辞视线略过,提醒道:“屋内温热适人,但吃食属凉,再不吃,便要化了。”

      一个臣子怎敢催公主用膳?
      商时序提心吊胆,未谈到正事,生怕长公主请客走。

      长公主未理裴惊辞,径而直问她:“我可称商小姐其名时序?说起来,商小姐也算是我的表嫂。”

      公主一提,商时序茅塞顿开,怪不得裴惊辞在公主面前姿态放肆。

      白担心了。

      倒是她忘了,裴惊辞乃安平侯老夫人的亲外甥,而安平侯老夫人其幺女便是皇后娘娘。

      长公主与裴惊辞同辈表系,想必从小到大,自是不再私底下拘束于君臣之仪。以裴惊辞的脾性,估计懒得拘谨。

      而且公主的反应,似是对裴惊辞的态度习以为常。

      想到这层,她再看长公主的样貌,觉得眉眼英气,与裴惊辞的玉美两个长相,但侧脸却异常神似,同是剑眉入鬓,挺鼻拔立,其韵仿若雕刻的完美,好像他们皇室一脉,侧脸俊正,多多少少有些相像。

      可到底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裴惊辞有底气在公主面前出言无状,但她仍觉得既以客身来,就要恭敬些。

      商时序回了公主的话:“随公主殿下,时序年岁不及公主,公主直称臣名无碍。”

      长公主看向裴惊辞,“多日不见,人味不少,穿衣打扮都像个人了。”

      裴惊辞闻言起劲,“自然,我夫人给我安排的。”

      长公主呵地一笑,她似有私下话与商时序说,打算支走裴惊辞:“你出去,我想与你娘子聊聊。”

      裴惊辞:“不走。”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像在憋住某种冲动:“我又不会欺负她。”

      裴惊辞不动,长公主脸色难看。

      商时序凑向裴惊辞,细声说:“你出去等我。”

      裴惊辞立即坐正,“我有何不可以听的?”

      她无声覷他,裴惊辞败下阵来,“好吧。”

      裴惊辞出去后,长公主扭头叫来一个太监,道:“你过来打开食盒,我有些饿了。”

      小太监仍低着头,小步匆走过来打开食盒,将食品一一放置于桌面上,便识趣地行礼退下,换来一位样貌清秀的宫女,插手等待在公主跟前。

      长公主往桌面一看,首先入目的是一碗缀满花果的白膏制品,她猜这就是双皮奶了。

      商时序给她介绍:“这碗上拌有水果的白色膏体,乃是公主亲点的双皮奶,这盘柠黄的碱水糕和花果冰粉,是臣自作主张,带给公主品鉴的新款吃食,无人试过,公主是第一人。”

      长公主离得挺近,闻得双皮奶散发的奶香诱人,原本点一份天和食铺的吃食引商时序来公主府,可桌上食品貌似不错,加之,她本就爱吃牛乳制品,眼下倒十分想尝尝看。

      “试一试这碗白色的膏体。”

      静候在旁的宫女立刻拿起调羹,舀一勺双皮奶放入新的一个白碗中,端给长公主。

      长公主拿勺填入口中,双皮奶的奶香瞬间蔓延在舌腔之上,接着软香滑口的奶皮嫩在齿间,来不及细品,便狼吞喉中,回味无穷。

      她先是一顿,颇为惊喜地看向剩余的双皮奶,宫女再抬手挖给她时,公主让宫女退下,自己端起碗吃。

      奶香浓郁,口感顺滑,同时,配上苹果的脆甜,芒果的软绵,草莓的酸甜,咬在齿间汁水流在口舌,带着微微嚼动,又不失滑嫩,美妙奶香与果香融为一体。

      长公主眼前一亮,一份碗双皮奶很快见底,她意犹未尽,只好将目光投在桌面其他吃食上。

      宫女捏起红糖小碗,在柠黄色的碱水糕上浇了一层暗红色泽的糖浆,后无须宫女再动手,商时序也来不及过多介绍,只见长公主迫不及待,自行用木筷子夹起一块碱水糕送入口中。

      碱水糕外酥内软,顺滑弹牙,咸中带点碱水味道,咀嚼之际还有些粘,吞咽之时也有些小噎,却吃了一口又想吃第二口,往红糖浆上一滚,柠黄糕体立即染上一层呈亮如琉璃般的红浆,咬入口中,香粘软糯,唇齿间尽是糯米清香和甘甜糖浆,令人食指大动。

      很快,一盘不多不少的碱水糕已经吃完,长公主偷偷舔了小唇,回味与双皮奶不一样滋味的碱水糕。

      漆木桌面上还剩一碗冰粉,长公主的眼睛直盯着花果冰粉看,等宫女将它递到面前,她无暇顾及皇家的优雅体面,

      虽然日常饮食受控制不可多吃,也不能不吃讨厌的食品,但到底是公主,什么山珍海味,珍品佳肴没吃过?长公主因为味蕾极度挑剔,真正让她觉得好吃的东西很少,这一碗凉粉看着水果搭配多,色泽诱人,可前面双皮奶和碱水糕的吃食拉高了她的味蕾阈值,长公主没有拉高对它的期待。

      长公主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淡淡的甜味随着嫩滑的凉粉扩散在口中,芒果软糯,蜜桃清脆,杨梅酸甜,果甜依次滑过食道,令人胃口大口。

      这些水果定是从树上自然熟透才将其摘下,其催熟的瓜果不可比拟,她一尝就尝出来了。

      浇一小勺酸梅汁降暑开胃,碗里剩下的水果丰足,火龙果、西瓜,猕猴桃、黄桃等鲜果非常料足过瘾,中间撒下炒香的花生碎和白芝麻,最近流行的芋泥也五颜六色参在里面。

      吃了一口,长公主感觉停不下勺,爽口的凉粉滑过食道,驱寒屋内的燥热,清爽润喉,也解去吃碱水糕时糖浆过分的甜腻,有一种满足感蔓延口中,竟让萦绕在心头的闲烦挥之而去。

      长公主这餐吃得身心舒畅,好久没有吃到有饱腹感了。不知不觉,她捧着吃干净的瓷碗发呆,忽然轻笑出来,

      宫女见她吃完,上去收拾碗筷,低头安静地带走。

      商时序出声道:“公主感觉如何?”

      长公主:“有点本事,你有何想要的赏赐,尽可对我说。”

      商时序:“臣只有一个问题。”

      终于能进入正题,她温声道:“臣与公主无冤无仇,又是相近的亲属关系,为何针对我的天和食铺,让那对母女泼我脏水。”

      长公主随意摆了衣袖,整理姿态,“你知道了。”

      “公主没打算隐藏,靛蓝对襟窄袖外衣,圆领长衫,是你府里的侍从的打扮。”商时序说,“况且,公主吩咐那对母女说辞如此,不就是告诉臣,是您干的事吗?”

      长公主:“想知道原因?”

      她扶了额,过会儿才继续道:“那要问你的好夫君,他知道。”

      这关裴惊辞什么事?
      商时序沉默不语。

      长公主:“今日引你来,是觉得你在经商造化上奇运连连,不知表嫂,可有与我合作的意向?”

      商时序:“谢公主青睐,只是公主打招呼的方式吓人,臣胆子不大,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不知公主想要合作什么?”

      长公主:“我要你的食方,你也可以继续经营天和食铺,我给你支持,任何其他皇子皇女私下的商贾势力我替你拦去。”

      商时序:“当真?”

      长公主:“当真。”

      商时序:“那臣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还有一事。”

      她环视四周的宫女太监,长公主让所有人退下,长公主:“只余我俩,你可明说。”

      商时序:“公主从商,却也干涉超纲,扶幼弟,替他练御前军,为何不培养自己的御前军呢?”

      御前军可不是普通的似军,只有皇帝才可以备军。

      长公主眸光凌厉,冷笑了一声,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一般人到此也就跪下请罪,商时序起身走到长公主面前,柔声道:“公主明明比其他皇子才德出众,仁厚爱民,水患你可以治,震灾你可以援,凡是皇子做的事,你一样能做,甚至更好,为何不能继承皇位,公主也是皇上的子嗣,为何不行?”

      长公主心中一动,终于有人也觉得那群皇子有多废物了:“女人怎能当皇帝。”

      她虽这么否定,可商时序知道,她想,非常想,她对权利的渴望,皇位的念想,大过于其他。

      但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她甚至不能外说,泄露一点念头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商时序:“女人怎不能当皇帝?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只要你想,怎么不行?”

      长公主:“果然是能和裴惊辞待在一块的人,如此大逆不道,忤逆不忠的话也随随便便道出口,你就不怕,脑袋落地?”

      屋里人退下,就真的退下,不会怕有偷听墙角的蟑螂老鼠,其他皇子不屑于安排人监视公主府。她明知道商时序撺掇她,却纵容地惯着商时序口出狂言,也是因为这些话她正想听到。

      很爽,心口开畅。

      她本该万人之上,无人之下,却碍于女子之体,不得继承王权的资格。

      和商时序所说的,凭什么,她想很久这问题了,从她见父王在朝堂的威仪开始,从觉得自己的兄弟只会吃喝玩乐开始,从自己能让百姓吃饱喝足开始,凭什么,她不能当?

      长公主闭上眼睛,想听商时序说多点顺耳的话。

      商时序如她所愿,“成王败寇,向来只有胜利者有话语权,千年来女子不能继承高位,不过是没有去争取高位的,公主倘若继承王位,你的军,你的民,都会认可你是正统的血脉。”

      “女子不弱,只是世人说弱,公主,你该把那些说你不行的,嘴巴撕烂,脑袋拧断。”

      话语刚落,长公主猛然朝商时序的脸上打量。

      一身白衣的他身段纤细娇弱,眉间带朱,仙似慈悲,仿若一朵无辜的白山茶,却从口中说出撕烂他人嘴巴、拧断他人脑袋的话,不动声色中,好像看到了她白净外皮下蛇蝎般的罪恶。

      长公主:“你这样?裴惊辞认识吗?”

      不认识。
      她在裴惊辞的面前,从来是摸不得脏,见不得杀鸡血的娇女。

      梦境带给她全知的视角,却也让她刻骨铭心。
      重蹈覆辙,万万不可。

      她的心境,早在一次又一次的梦魇,在一夜又一夜的睡梦中悄然翻变。

      长公主:“你就不想,哪天他见识到你的另一面,离你远去?”

      商时序:“他不会。”

      长公主:“你太肯定了,男人是最不可信的,信他们的嘴,不如养条狗。”

      商时序不回答她,长公主点头表示自己不问了。

      谈差不多了,长公主让她退下。

      商时序离开公主府待客厅堂,见裴惊辞站在水池边,手里端一碗鱼饵,一下又一下,百般无聊往里抛。

      几个太监恭敬侍命左右,裴惊辞转身看到她,即刻把碗里的鱼饵都丢下水池里,引起池水里的锦鲤争相吃食,水声迸溅。

      马车上。

      商时序记起长公主的提示,问他,“你和长公主有何渊源?”

      以至于,让她出手针对我的天和食铺。

      裴惊辞听到长公主,哼了一声,“她啊,输不起。”

      商时序:“详细点。”

      裴惊辞往马车内壁后一躺,“想知道?你想怎么求我?还是给我什么好处?”

      她想了解他的过去,他是非常乐意倾述的,但他就贱得慌,非要逗一逗她。

      然而商时序说个不字,连“不想听”三个字都没完整说出来,裴惊辞便将自己的破事抖了个干净。

      “那应该是十三岁时,我随咱爹参与皇家猎场猎赛,她弓箭之术了得,在狩猎上信心满满,但偏偏遇上了我,专门跟在她身后,她一拉弓箭,我就提前将猎物射杀,那一整天,她愣是一头猎物没猎到,从此与我记恨上,反正嘛,关系就是谁也看不上谁,算是恩怨颇深,可惜每年上坟,抬头不见低头见。”

      商时序:……
      有点讨打了。

      裴惊辞继续说:“可不是我先惹她的,谁叫她弄坏了我的绒布娃娃,要是她不抢着要,我没必要与她结仇。”

      绒布娃娃?
      商时序想起来了。

      有年生辰都过去两月了,裴惊辞才假惺惺地送了她一个两米长的绒布娃娃。

      绒布娃娃不仅丑,还缝缝补补,商时序收到礼物时气坏了。

      她那时不懂得掩藏傲气的心气,觉得自己怎么能配这种破烂玩意。
      放在榻内,都让她噩梦连连。
      丑东西,屁的配上她。

      而且,裴惊辞送她生辰礼物前,在他生辰上和她索要了她抓周时抓到的短剑,并且信誓旦旦保证能送她一件可陪·睡的大绒布娃娃。

      自从与爹娘分开房间睡,她便怕做梦,怕自己入睡,整整期待了娃娃一年。

      结果呢?
      就算不会做娃娃,难道就没有银两差遣其他匠人去做吗?
      这么破烂不堪,敷衍谁?

      那时裴惊辞没有解释,只一个劲跟在她身后转。

      可是现在听裴惊辞说起娃娃被毁的缘故,商时序觉得唏嘘。
      她明明和裴惊辞那么多过往回忆,长大后却好似忘了一干二净。

      商时序拉开马车窗口,朝外望,街道人流如织,匆匆忙忙,她看着外面陌生的路人脸面,问裴惊辞道:“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她问得很小声,但裴惊辞还是听到了,“我和你就没站在同一阵地,谈什么背叛。”

      “但是看着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如今的夫妻薄缘,只要你说你想要我站在你身边,我就和你站在一块。”裴惊辞催她,“你说呀?”

      商时序道:“我想要。”

      裴惊辞心头一颤,没想她真的说了!

      按以往,他这半玩笑半认真的话,商时序不得无视他八百回。

      他正惊讶中,商时序又道:“我想要一条听话的犬,犬比人忠诚。”

      裴惊辞以为她开玩笑,“犬如此听话,你会对它生起感情吗?”

      商时序:“会,我会好好待它爱它,直到寿命燃尽的最后一刻。”

      裴惊辞没说话,靠近她,双眸发亮。

      他语气戏谑,不正经,“你看我可以吗?”
      那我可以拥有你的喜欢吗?

      我想要你的喜欢。
      如若当你的犬能分走你的一丝喜欢,我想当你的犬。

      你看我可以吗?
      他在心里说是火热赤诚的。

      商时序:“可以。”

      “商时序你这人真无趣,玩笑话也说得这么严肃。”裴惊辞说完掀开另一边马车窗口,背对着她。

      他的手,胸膛,因情动微微颤抖,他控制不住,藏在身前,尽力安抚。

      是夜三更天,烛火已熄,夜虫鸣叫,所衬屋静,皎白月光从雕花窗投入床头,照明床榻上两人的轮廓。

      裴惊辞面朝商时序的后背躺着,一半俊脸掩藏在黑暗之下。

      面前的人呼吸平稳,睡意浓重,他在月光下,轻轻地伸手在她后背写字。
      我心,悦你。

      未曾说出口的情,只敢在深夜以指泼墨。

      我心,悦你。
      商时序在心里默念写在她背后的字,手指悄然握紧。

  •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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