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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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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大雨的后生吱了一声,手脚十分利索,不仅用破布堵住了云婆子的嘴,还找来了麻绳把她绑在了柱子,整个人动弹不得。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个杵着拐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云家人身边,对着旁边那个男人就是一脚,惨痛声响遍整间祠堂。
“云壮,你来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正,您可不能冤枉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都是这丫头捣的鬼……”云壮忍着疼趴在地上哭诉着,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咬死就是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族长看着里正,欲言又止。
里正回了一个眼神,不慌不忙的说道, “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把这事给大伙说清楚,今天就把你送到官府里去,让县令亲自来审,到时候就不是村里的事情了,说不准就是桩命案。”
云婆子听了这话明显激动起来,一个劲的扑腾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惜没人理睬,云浮躲在一旁冷眼看着,这老妖婆,后面还有事情等着她。
收回视线,云浮躲在人群中暗暗打量着这个里正,倒是个明白人。
云壮心里有鬼,再加上族长里正的一番吓唬,立马把当年事情全盘托出。
“都不是我干的,全是我娘的主意,族长、里正,真不关我的事。当年,当年我娘嫌弃我媳妇生了个赔钱丫头,就趁人不注意,想着趁天黑没人看见把孩子丢到河里。”
“结果晚上的时候她居然把孩子带回来了,我娘说在河边碰到了一船人,给了她二百——不对,是二十两,二十两银子,让我们把这孩子养大。我娘好心,才把她带回来当做自家孩子来养的,这么多年,花了多少心思,给她吃给她穿,拉扯到这么大,还给这丫头找了门好亲事,就亲生的也做不到这样!” 云壮丝毫不知悔改,说着说着语气渐渐高昂,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善事。
“荒唐!简直荒唐!”族长已经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摸着心口,喘着粗气。
“你说的倒好听,云浮这是你们给拉扯大的吗?这么多年,要不我家背地里给她些吃的,孩子早养不活了!还好亲事,你怎么不把你家云冬至送给那黄员外呢!” 云冬至比云浮小一岁,是她名义上的弟弟。
陈婶子第一个不服,她私下常常给云浮吃的,这下揽了她的功劳,万一以后有人来接云浮,这不是抢了她的功劳,于是对着云壮就吵了起来。
屋里人听见这话纷纷笑起来,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里正手上的茶杯“哐”的一声丢在了桌上,“都给我住嘴!”
两人这才收了声,大伙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云浮身上。
小姑娘躲在陈婶子后面,脸上的泪还没擦干,显得格外可怜。
“那原来那孩子又去哪了?”
云壮指着他娘,理直气壮,“赔钱丫头,早给我娘丢河里了。”
众人都呆住了,尤其是云家娘子,已经跪在地上哭成个泪人。
虎毒不食子,他们居然把孩子给害死了……
族长沉着脸,指着云婆子,一脸愤怒,“你们还是人吗?连畜生也不如!”
“族长,那孩子我们也养不活,还不如早点送她去投了好人家……”
“村里谁家不是穷过来的,这些年收成也好,孩子怎么就养不活了,你们真是作孽啊!”
“啊呸!你刚才还说云浮生母给她留了银子,怎么不够养三个孩子,分明就是你自己不想要那女孩……”
一直在旁边站的妇女突然想起了什么,叉着腰对云雄喊道,
“呦,云浮可不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你们收了钱去养人家姑娘,还这样虐待她,遭报应啊……”
她旁边的女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两人默契一致,也尖着嗓子喊了起来,“那这些年你在云浮身上又没花了多少钱?”
“既然她生母留了钱,那是不是得把我们给云浮的那些衣服和饭菜折成银子还给我们。”
此话一出,其余人全都来了精神,纷纷附和起来,
“对啊对啊,云浮生下来用的那襁褓还是我在家扯的布,怎么也值五——一两,一两银子。”
“大冬天云婆子不给吃的,都是我给她的饭,吃了这么多年,三两银子要给我吧?”
“云浮身上那件衣服就是我家麦子的,还有她脚上的鞋也是我给补的,这不得给二两银子。”
……
你一言我一语,快要把云婆子气个半死。
“你个泼妇,我凭什么给银子,又不是我找你要的,不是你自愿给这臭丫头的!”云壮听见有人找他要银子,立刻反应过来。
两方人争执不下,族长和里正干脆等他们吵完再来定夺。不知谁注意到躲在人群里面的云浮,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把人推了出来。
“让云浮自己来说,反正这钱是给她的。”
就这样,视线全部集中到了云浮身上。
“对!云浮你自己说,这钱给谁?”
云浮心底暗爽,表面不知所措,怯懦地看了眼云壮和云婆子,前者骂骂咧咧,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还好被其他人给拦住,后者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给她身上戳个洞。
“别看他们俩,又不是你亲爹,孩子你就说这钱你到底给谁?”
云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顺势扑到了离她最近的陈婶子的怀里,“婶娘我不想嫁给那个黄员外……我也不要钱,婶娘,我想和你们待在一起……”
“你个死丫头,十两的聘礼我都收了你敢不嫁!看我打不死你!”云壮暴怒的声音传来,云浮哭得更加惨烈,最后生生哭晕了过去。
“够了!非要把这女娃逼死是吧。”族长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这才开口说话,又让一个妇人去打瓢水给云浮喂下。
过了一会儿,人悠悠转醒。
周围人都已经安静下来。
“云浮啊,你放心,肯定不会把你送到镇上的,你就在这里安心的住着。”族长见她清醒,开口安慰道。
听见这话,云浮才放下心,随即跪在地上,千恩万谢起来。
“还有,你亲生父母留下来的那些银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我不知道我父母给我留了银钱,那既然有钱了……” 云浮面上有些犹豫,不紧不慢的说道,“肯定要先把这些年我在各位叔婶家吃穿的东西还了。”
几个妇人听见她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云浮是大家小姐,知恩图报,没被有些人养歪……”
云浮看了一眼云壮,又赶紧低下头,用很小但是正好全屋子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害怕回家以后被爹娘又卖出去,我害怕爹娘打我……族长,能不能让我爹别打我……”
“……”
里正看着云壮和云婆子,思索片刻,开口道,“那孩子也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就这样断送在你手上,念在你又把云浮养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收养云浮却又虐待她,教养无方,就打二十棍。”
云婆子听见这话,满脸的惶恐,想要说话嘴却被堵住,只能不停地摇头,她都这么大年纪,二十棍不就直接把人打死了啊。
才二十棍,这怎么行,云浮赶紧摇头,哭着说:“求里正饶我祖母一命,她这么老,二十棍就直接把她打死了,千万不能这样啊……” 怎么能轻易饶了她。
“虽然族规上说,抛弃妻子者杖四十,虐养儿女杖十,但那是我祖母,应该能宽宥些,而且那个被淹死的孩子应该也能谅解祖母……”
有平时和云婆子不对付的人立刻嚷嚷起来,“这也太轻了,不行不行,她根本不长记性,族规也说的清清楚楚,共五十棍子,怎么里正对她云婆子就这样?”
一个后生也很不服,因为前阵子他偷东西被抓就打了十棍,云婆子犯的事比他更大,凭什么跟他打一样的: “对呀对呀,淹死亲孙女就打二十棍,那以后这种事不就……”更多了。
反对声一个接着一个。里正心里有些不耐烦,干脆看向云浮,“那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云浮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狠狠捏了一把手上的肉,眼泪都快逼出来了,思索半天,这才抬起头,
“我觉得应该按族规来,但是祖母她老了,一下子打完肯定就死了,不如分次来打,每半年打五下,不伤身体还能让祖母记住族规。”
“我觉得这行!”
“五下是不是少了,十下吧,正好——”话还没说完,就被里正打断,
“那就按云浮说的来。”
云浮指着一旁的云壮,“那我爹他……” 也该轮到你了。
里正这下都不带犹豫的,“云壮知情不报,这些年又虐待妻儿,也打二十棍。”
云壮骂也骂不出来了,看着那粗木棍,气焰一下子熄了,脸色渐渐苍白。
尖叫声一声挨着一声。
打人的是村里一个干活的能手,一点也不留情,云婆子的五棍很快打完,已经晕死过去,被人往家抬去。
云壮一边嚎叫,一边咒骂着云浮,声音逐渐微弱,身后也开始渗出血,人也晕了过去。
这对母子前后脚被抬了回去。
其他人也跟着过来,把云家的钱袋子给抢了出来。清点过后共有七十两。
“万一这里面还有他家自己攒的钱呢?刚才不是说只有二十两吗?”一个妇人问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家有钱,这房子算着日子,不就是云浮来的那一年盖起来的!他云壮的嘴里能有几句实话,我看这都是云浮亲爹留的钱。”
“云浮,你说,这钱怎么分?你身上那件夹袄当时可是我花了一两银子的……”
……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族长一声呵斥,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族长,我什么也不懂,还是您分配吧。”
族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拿出十五两把镇上黄员外家的聘礼还了,剩下各家列个单子,回头按照单子上的东西折成银子分给你们。”
众人得了个说法,心满意足的散开了。
只剩下云浮一人站在屋外,听着里面的哀嚎声,笑容逐渐拉大,完全没有先前的慌乱。
满意吗,好戏还在后头。
一脚把栅栏踹开,云浮慢悠悠的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