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伤天使》何乐儿

5、五

　　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烟草味，子纾皱眉，沈音把烟摁灭，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真让我刮目相看，你竟然自己找来了。”不知是嘲讽还是赞扬，沈音的语气，让人不快。
　　“天上地下，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沉琰笑。
　　“好大的口气，真看不出你是个失忆的人。”
　　“失忆了又怎么样？至少我还记得他。”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坐在沈音身旁的子纾。
　　子纾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是我的。”
　　沉琰嗤笑：“你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我能给他的，你不能。”沈音挑衅道：“尹沉琰，你一点也不了解子纾，你知道他需要什么吗？你知道自己又能做什么吗？你什么也不是，你只不过是在床上躺了一年的废物。”
　　“那你就问问子纾，他需要什么，他要我做什么，他爱的是我还是你。”沉琰并不生气，沉着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如果他真的需要你，就不会等到我回来都还没跟你走。”
　　沉琰握了握拳头，直直盯着子纾。
　　“尹沉琰，看来，你还没搞清状况。”沈音冷笑：“你竟然错过了他，就不要再回头，子纾是我的，他的全部都是我的！”
　　子纾被他看得无处躲藏，干脆抬头也盯着他。
　　沉琰温柔一笑，对沈音的嘲笑置若罔闻。
　　“子纾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人的，他是属于他自己的。”
　　沈音揽过子纾的肩膀，嘴唇渐渐发白。
　　子纾和沉琰对视着，他也对他笑。
　　我知道的，天使，子纾他是真的爱我，我现在确实感觉到了，祈祷有用了！
　　“我说得对吗？沈音，是你，不了解子纾。”沉琰转向沈音，轻笑着说：“子纾他什么都不需要，不是吗？”
　　“子纾，我要听你说。”沈音低头，看到子纾的眼里有泪光闪烁：“子纾？”
　　“沉琰，带我走吧。”久未发话的子纾，一开口，便是让沈音震惊的意外。
　　“我不会放手的，子纾。”沉琰朝他伸出手：“不管去哪，我们都会在一起。”
　　“不要！”沈音狠狠搂住子纾，把他的头按到胸前，子纾清楚的听到沈音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跟他走的！我也不绝不许你和任何人走！”沈音紧紧搂着子纾，怒视着沉琰道：“你最好马上消失，不然我就叫保安，说你私闯民宅！”
　　“子纾，走吧。”沉琰完全不在意沈音，他从沙发站起，伸着手走到他们面前。
　　“不要碰他！”沈音一手护着子纾，一手推开了近在眼前的沉琰。
　　沉琰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到地上。他扶住桌角，好容易才稳住身子。
　　子纾在沈音的怀里挣扎着，情急之下掴了沈音一巴掌。
　　沈音愣住，直直盯着子纾。
　　子纾也愣住，他攥紧衣角，求助的看了一眼沉琰。
　　“子纾。”沉琰立刻伸手把子纾拉到自己怀里：“没事吧？”
　　子纾只是摇头，眼睛一直也不敢看沈音。
　　“骆子纾。”沈音阴沉的声音响起，他从沙发上站起：“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子纾躲到沉琰身后，摇了摇头。
　　“你要干什么？”沉琰挡在子纾面前，怒视沈音。
　　“你这混小子！”沈音咬牙：“这没你说话的份！”
　　“走。”沉琰拉过子纾，从沈音身旁走过。
　　“骆子纾！”沈音吼。
　　“你看清楚了，他现在跟我走！”沉琰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
　　“骆子纾！如果你敢走出这个门你会后悔的！”
　　“不要威胁他！”沉琰猛的转身，在看到子纾的表情时征住了。
　　子纾，在害怕。
　　他在发抖，他是真的在害怕。
　　“子纾？”沉琰扶住他：“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怕他？子纾？”
　　“尹沉琰，我说过了，你一点也不了解他。”沈音抱臂沉笑：“现在的子纾，根本不可能离开我的。”
　　“为什么？”沉琰把子纾搂入怀中，他的身体抖得厉害。
　　“为什么？哈，你问他啊，为什么呢？子纾，告诉他为什么！”
　　沉琰低下头，摇了摇了子纾。
　　“子纾，告诉我，为什么？”
　　子纾摇头，咬紧了唇。
　　“子纾！”
　　“子纾，过来。”沈音伸出手：“过来，一切事我都可以不追究。”
　　“子纾？”沉琰抓紧他的胳膊：“为什么？告诉我！”
　　“沉琰……”子纾握了握沉琰的手：“原因，很简单。”
　　沉琰沉默。
　　“对不起，沉琰，我以前就是靠这个为生的。”子纾笑，笑容绝美：“在上大学之前，我都是在酒吧工作来养活家人。然后，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他们都死了，所以我，无处可去。”
　　沉琰的手在发颤，他把指甲嵌进子纾的皮肤，子纾没有反应。
　　“你知道了吧，沉琰，是我对不起你。”子纾慢慢掰开沉琰的手指：“沈音说得没错，我根本不可能离开他。虽然，我……很想离开。”
　　时间仿佛静止般不再流动，子纾掰开沉琰手指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沉琰清楚的听到了骨头“咯嚓”的声音。
　　天使，和子纾的身体重合了。
　　知道了真相，你很失望是吗？
　　还是，有了种被骗的感觉？
　　沉琰，你不该来的。
　　天使微笑，透明的手指抚上沉琰的脸。
　　沉琰的思维停滞，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似乎在很久以前，天使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个时候，他刚和他错过。

　　南方的城市，夏天来得总是如此猛烈。
　　沉琰无聊的在街上闲逛，他喜欢这种潮湿闷热的天气，他喜欢南方。
　　已经过了一年的大学生活，比他想得还要无所事事。
　　为什么，生活总是那无趣。
　　无趣的人，无趣的事，无趣的城市。
　　沉琰百无聊赖的走着，和大街上为了躲避炎热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天使，为什么这么无聊？
　　你不喜欢吗？这样的生活，多么平静。
　　我不喜欢平静。
　　你习惯了平静。
　　是我麻木了。
　　天使不再说话，陪着他穿梭在人流中。
　　人类，永远都是那么多。
　　混杂着汗水与香水的夏天，鲜艳与喧哗交织的城市，其实，也不是那么无聊。
　　正想着，就觉得身旁突然飘来一阵清香。
　　清甜的香味，淡雅而温馨。
　　纯白如雪，纯净如百合。
　　映入眼帘的，是张一闪而过的脸。
　　原来，是个男孩。
　　不过，却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他很漂亮吧。
　　呃？
　　沉琰回头，只看到他的背影。
　　白色的衣服，飘逸如风。
　　清爽得，就像是抚过湖面的轻风。
　　然后，那张脸，就一直停留在脑海里。
　　天使，你是在提醒我吗？
　　我只是说他很漂亮。
　　可惜再也看不到他了。
　　也许吧。天使没有看他：看到了，会后悔也说不定。
　　然后，沉琰就给可可打了个电话，他说：我看到了一个像百合一样的人。
　　是么。可可的声音很轻：真好。
　　是啊，真好。沉琰笑：真好……

　　“你没有看到，我也回头了。”
　　子纾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
　　“所以，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了。”沉琰把子纾重新抱紧，当他看到沈音时，他知道他赢了。
　　“尹沉琰，你……”沈音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摇着头，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
　　“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吗？你觉得自己能给他幸福是吗？你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接受他，是吗？”
　　沉琰摸了摸子纾的头，他知道他在害怕。
　　“我只能回答你，我很爱他。”
　　沈音泄气的坐到沙发上，不住的摇头。
　　“我也很爱他，可惜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沈音无奈一笑：“我还有老婆和一个儿子。”
　　子纾在沉琰怀里笑，可是谁都没有看到。
　　“那为什么还不要放他走！”沉琰听完沈音的话，大喊道。
　　沈音笑：“我说过了，我也很爱他。”
　　“你……”
　　“沉琰，算了吧。”子纾制止了他：“算了吧，他对我很好，其它的，我都不在乎。”
　　“子纾……”沉琰抱着子纾，同时也在抱着天使。
　　他终于知道了，天使的感觉，和他是一样的。
　　他一直想要知道的感觉，现在，终于可以亲身了解了。
　　“子纾，我可以等你一年，一年后，这个房子就再也不存在了。”
　　时间停顿了一会，子纾点头。
　　“它现在就不需要存在。”沉琰放开子纾，对着沈音道：“至少我一直是一个人。”
　　沈音笑，却不答。
　　子纾低着头，一滴泪落下，然后，他也笑。
　　他知道，天使，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许久，沈音才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已经明白了。”沉琰干脆道。
　　天使，在子纾的身体里笑。
　　看到你的笑容，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沉琰会那么执着。
　　是吗？
　　是啊，一年前，他也是这样的。
　　天使……
　　再见。
　　天使慢慢飞离他的身体，她说：再见。
　　子纾没有回答。
　　沉琰伸出手：你要去哪？
　　你说呢？
　　天使……
　　我该走了，最后的事，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沉琰有些恍惚：结束了？
　　子纾点头。
　　是么，结束了。
　　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沉琰松口气。
　　这个延续了一年的漫长的梦，终于结束了。
　　当沉琰带着子纾离开时，他看到沈音一直在笑。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开心。
　　他也不想明白。
　　他唯一想要的人，就在身边。
　　他以足够。
　　他以足够。

　　天使，是所有人的天使。
　　沉琰讲完这个故事，一旁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我仍是记不起那之前的事，但只要有他的记忆，那就够了。”
　　“沉琰……”
　　“你相信吗？那个人，其实也是天使，不过，他是只属于我的天使。”沉琰捡起石子，用力的朝海中央掷去。
　　“你的天使，都离开你了。”可可看着他的侧颜，夕阳染红了他的脸，那张让他心动不已的脸。
　　“不，他们都在。”沉琰回头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都在这里。”
　　可可转过头，长发垂下，沉琰看不到她的脸。
　　天使走了，再也不曾出现。
　　子纾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沉琰踢着沙滩上的石子，浪花打湿了他的裤腿。
　　子纾的选择，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子纾……”
　　可可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泪，可是泪却像永无止境般，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和天使一样，都对我说了‘再见’。”沉琰望着起伏的海面笑：“当他从三十层高的楼上跳下时，我想他是想像天使一样，能长出翅膀飞翔吧。”
　　海浪声淹没了可可的哭声，沉琰的笑容和夕阳一样灿烂。
　　“他仍是像百合一样，纯净清香。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我的天使。”
　　“沉……”可可蹲到地上，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我的……天使……”沉琰摸了摸可可的头：“再见了，可可。”
　　佩熙背着夕阳走来，沉琰对他笑。
　　然后，沉琰离开。
　　身后的天使，也转过了身。
　　背对着他的天使，张开翅膀，迎着夕阳飞去。
　　佩熙抱着可可，望着沉琰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似的说：“能像你一样，也不错……”
　　可可拽着他的袖子，轻轻笑了。

　　夏天。
　　炎热的城市。
　　汹涌的人潮中，突然飘起一股清新的香气。
　　那么多的人擦肩而过，却都没有回头。
　　然后，如命中注定般，他们同时回头。
　　然后，他对他笑。
　　然后，故事，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