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60、【十六】重返妖界

　　慕容紫英、云天河、韩菱纱三人再次拿着翳影枝站在卷云台的妖界入口。（不要问我为什么它还在那里……本改编设定是每隔十九年妖界降临琼华，为期一年入口大开）
　　云纱二人变化不大，主要是紫英瘦了一大圈。他本来就瘦，数日以来因为思忆梦璃，几乎成狂，导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现在颇有几分形销骨立的味道。此人两个多月来完全无心重振琼华，成日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虽然外表还是一派模范女婿的模样，但是整个人似乎已经化作了一团沉默的空气，仿佛只活在自己的观念里，什么都映不进他空洞的眼中。他越是沉默规矩，就越是让人担心。云纱二人十分着急，可惜也只能干着急。最后估计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美少年变身沉默的羔羊，于是安排了一场与御姐夙莘的巧遇，在她几近变态的激励下，紫英终于下定决心，去把梦璃找回来。
　　菱纱说：“小紫英从前滴酒不沾，现在因为害相思病，加上上回彻底破了酒戒，干脆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胡子长出来也不剃，完全走的是颓废路线……”
　　天河说：“还好菱纱你还把翳影枝留着，这样以后紫英想见梦璃的时候，用它就可以自由来回啦。”
　　菱纱摇头：“可是幻瞑界每隔十九年才会降临一次啊……而且我们这次去找梦璃，万一被逮到了，翳影枝肯定要被没收的！”
　　天河说：“逮到就逮到吧，反正我们三个人一起，肯定还能逃出来的。不过幸亏菱纱你细心，发现紫英神情不对，偷偷跟着一起来，不然的话紫英就自己一个人来了，搞不好会被抓住杀掉的……”
　　两个人完全无视一旁紫英越来越黑的脸，自顾自发表评论。
　　“……你们还要磨蹭到几时？”紫英皱眉。
　　三人终于再次踏入妖界大门。

　　一踏进来，幻瞑警报系统立刻发动，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虎背熊腰的悍将，将三人围在当中。
　　菱纱赶紧大叫：“各位请听我说！我们和你们的梦璃少主是好朋友，大家上次应该都已经见过面了吧哈哈。我们只是……只是想，给她送点东西什么的……”算了，送小紫英来也算是送东西么。
　　天河紫英已经完全提升到了战斗状态，后羿射日弓电光流转，劈啪作响。
　　这时，妖群忽然往两边分开，走出了一个丝毫不虎背熊腰，眉清目秀的华服青年，生着满头银发。
　　故人奚仲。

　　奚仲一见是这老三样，再一看面容憔悴的慕容紫英，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你还没有死心。”用的是“你”，不是“你们”。事实上，奚仲的确是只看着紫英一人说的。
　　紫英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静了一会儿才说：“……她还好吗？”
　　奚仲答得迅速流畅且面无表情：“梦璃大人很好。各位请回。”
　　菱纱换上一副动人的笑脸，对奚仲恳求道：“可否请您通融，我们只是想见梦璃，啊不，梦璃大人一面，就一面！见完了我们马上就走！”
　　奚仲看看她，还是面无表情：“可是梦璃大人说不想见你们。”
　　天河立刻叫了出来：“怎么可能！”你少糊弄人了！当我们是山里来的野人么！
　　奚仲看也不看他，他对这些私闯民宅的不法分子已经是很客气了。他还是那句话：“各位请回。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言毕甩袖欲走。
　　寒光一闪，一柄剑已经架在了奚仲颈上。
　　无人看清慕容紫英用的是何种身法。

　　奚仲淡淡地：“你要做什么？”
　　紫英低着头：“我想见她一面。请你……带我去！”
　　奚仲微微冷嘲：“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紫英慢慢抬头，寒冰一样锐利的眸子直视奚仲：“我想，能的。”
　　——你为救怀朔，耗尽大半功力，非一两年能够恢复，何况才不过过了两个月而已。
　　“你救了怀朔，于我有恩。我知道不该这样对你。何况背后伤人，有违道义。”紫英平静地说，“见到她之后，慕容紫英任你处置。”
　　奚仲忽道：“任我处置？”
　　紫英缓缓点头。
　　奚仲笑了，笑容带点讥诮：“归邪也一直很想念你。”
　　“噗哧”一声，是菱纱不合时宜的笑声。
　　紫英脸色发青。
　　就在这时，奚仲忽然极快地抬了抬袖子，广袖里飞出一物，紫英连忙格挡，不得不把剑自奚仲颈上挪开。结果等他打飞那一物事，奚仲已经一掌击伤他胸口。
　　重重一掌。紫英当场吐血，咳嗽不止。

　　云纱二人大惊，天河挽弓搭箭就要宰了奚仲，却被紫英伸手制止。
　　奚仲不慌不忙地说：“我较你年长许多，妖的修行又比人快上数倍。你只知我元气大伤，却不知我哪怕只有一成功力，也能和你打个平手吗？”
　　紫英心口一凉，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奚仲淡淡道：“既然你那么想见梦璃大人，我便送你一程。”举掌就要劈落。
　　天河嗅到杀气，循着声音跑上前，却迎面被无数虾兵蟹将龙套战士们拦住去路，只得和菱纱联手苦苦扫荡。
　　——来不及了！
　　紫英没有动，他不想做困兽犹斗。
　　——以我一命，抵怀朔一命，还是很值得的。
　　——我早就无意苟活……
　　他想起之前在幻瞑界对同门拔剑相向一事。那时有人要暗算他，他并非不能躲，只是不想躲。
　　他无法对同门下杀手。
　　而今，奚仲是梦璃的下属。
　　——我一样不能伤他。
　　——只是一死……有负掌门重托。琼华一脉将不复存在。
　　他忽然有些后悔。
　　只是来不及了。

　　一阵劲风刮过，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头骨碎裂，反而被一个人猛地拉起。
　　——是天河吗？
　　没等他确认，就听到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说：“奚仲！你竟敢擅自伤害梦璃大人的朋友！”
　　奚仲捂着流血的手，神色仍是淡淡：“对梦璃大人来说，这个人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归邪争辩不过他，刚想撂几句狠话，就听紫英虚弱地发出声音：“天河……菱纱……”
　　归邪会意，转身冲着一帮战士吼道：“还打什么打？！”
　　于是一场乱斗总算得以及时停止。
　　归邪连忙转头扶住紫英：“紫英你……没事吧？”神情满是掩不住的焦急与关心。
　　紫英摇摇头，却伸手抓住了归邪的衣襟：“求你……”
　　归邪问：“求我什么？”
　　“带我去见……梦璃……”紫英捂住嘴，皱眉猛咳，血却还是从指缝中洒到了地上。
　　归邪猛点头：“你等着，马上啊！”
　　“嗖”的一声，归邪抱着紫英闪没影了。
　　云纱二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奚仲深深叹了口气，归邪真是个不靠谱的主儿。
　　他冰冷且无奈地开口：“二位……请跟我来。”

　　不多时，奚仲已来到幻瞑宫，他让云纱二人先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通报。
　　云纱二人边等边想：我们用走的，归邪用跑的，居然我们都到了还没见到归邪的影子，他到底把紫英抱到哪里去了呢？
　　二人握紧了彼此的手，背后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梦璃背对奚仲，在听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翻案卷的手顿了顿，又翻开下一页，波澜不惊地说：“我不想见他们。奚仲，劳烦你送他们回去。还有，记得把他们的翳影枝留下。”
　　奚仲领命，刚要退出之际，只觉又是一股劲风扑面，一个硕大的黑影子扑了过来，紧接着“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大人！慕容紫英……他快要死了！”
　　梦璃身子一震，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满脸焦急，丝毫没有伪装成分在内的归邪。
　　“怎会如此？”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有点抖。
　　归邪看也不看奚仲，飞速答道：“是奚仲打伤他的！”现下奚仲瞬间变成了归邪的仇人。
　　奚仲很无奈，只得转身，对梦璃躬身道：“奚仲领罪。”
　　他知道怎么解释都是一个错，这事儿本来就没法解释明白。
　　梦璃摆手示意不必，她竭力让自己平静，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归邪答道：“属下把他安置在了自己家里，目前已请了医师来照看他，他一直说要见大人您……”
　　梦璃只觉心中一痛，快步走下台阶，道：“归邪将军请起，劳烦你带路。”
　　奚仲立于梦璃身后，低声提醒：“大人。”
　　梦璃没有回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片刻后，梦璃、菱纱、天河以及归邪四人齐齐出现在紫英身边。
　　紫英一见来了这么多人，头马上就觉得有点晕。
　　菱纱到底机灵，把天河跟归邪都拉走，只留梦璃一人陪在紫英身边。
　　梦璃第一件事就是为紫英诊脉，她对歧黄之术也通晓甚多。一诊之下，只觉紫英的确脉象甚微，惊得当场就呆住了。
　　——奚仲怎么会……下手这么重！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军师啊……
　　紫英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勉力一笑：“我没有事……”其实他下手也非甚重，主要是我这些天来疏于调养，不断糟蹋着自己的健康，结果就没有以前那么的小强……
　　梦璃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门外，云纱二人和归邪正在热侃中。
　　菱纱把握一切可用资源，抓住归邪问个不停。归邪也是态度平和，有问必答。他想：紫英的朋友，不也就是我的朋友么！
　　于是从归邪嘴里，云纱二人才知道了这两个月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梦璃回到妖界之后，被婵幽狠狠地责问了一番。因为婵幽毕竟心细如发，见每次来向她汇报近况的都是奚仲而不是梦璃，早已起疑，很快就逼迫奚仲讲出了实情。
　　幸而多亏梦璃等人先行打败玄霄，妖界才得以保持长久宁静。想到这一层，婵幽女王的怒气总算打消不少。
　　于是她尽量和颜悦色地问梦璃：打算何时与奚仲成婚？
　　梦璃起初总是以妖界百废待兴，事物繁忙为托辞，用了一段时间的缓兵之计之后，某日被婵幽逼得紧了，她便当众说自己已然怀有身孕。
　　当时大家一起看向归邪。搞得他莫名其妙。
　　原因么菱纱能猜得出来，梦璃不愿嫁给奚仲，又说自己怀孕了，那么妖界最大嫌疑人就是曾经作为未婚夫候选人的归邪了。
　　但是奚仲和婵幽都知道这不可能，归邪要是有未婚先染指的胆子，他也绝对活不到今天。
　　当时梦璃在众人的震惊当中说，妖界历来一脉单传，所以自己绝不会另嫁他人。
　　婵幽女王咬牙切齿地问：孩子的父亲是哪个混蛋？
　　梦璃少主同样咬牙，死都不肯说。
　　云纱二人听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恨不得先去小卖部买包爆米花来边吃边听宫闱秘史。

　　相比屋外的新鲜热辣，屋内的紫璃二人基本上没有动静，除了梦璃一直在掩面小声啜泣之外。
　　紫英想安慰她，无奈刚刚抬起只手，就发现抖得跟帕金森一样，只得放下。
　　若是这两个月紫英能像从前一样按时按量吃饭，正常作息，本不至于被奚仲伤得这样狼狈，可惜他就是一直在以各种体力透支的方式进行各种自我虐待。
　　梦璃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地说：“……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那你就回来吧。紫英马上在内心作答。
　　可是事到临头，他毕竟留有一线清醒，虽然他这么想念她，可是他不愿意逼她。
　　只要此刻还能看到她，他就没什么遗憾了。

　　屋外的归邪继续对云纱二人叙述当日情形：婵幽女王何等人物，自然立刻猜出孩子他爹的真相——“就是跟归邪传绯闻的那个琼华小子吧！”
　　归邪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居然是骄傲与自豪。
　　云纱二人默默地黑线……
　　接下来婵幽女王斩钉截铁地表示：老娘剁了他！
　　梦璃少主脸色发白，但声音一直很镇定。她的大意就是你杀了他也没用，我怀孕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你要是杀他我就先自杀，云云。

　　屋内。紫英攒足了气力，才慢慢说出一句话来：“你……别哭了……我休息一下……就会好起来的……”
　　梦璃放下捂着脸的双手，满面泪痕地望向紫英，语气却是强撑着的冷淡：“这样的谎话你已经说了几十遍，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
　　紫英有些着急，微微起身：“是真的——”牵动伤口，鲜血直流。
　　梦璃慌了神，连忙把他按回去，又替他重新敷药包扎又是手忙脚乱地把汤药端来。
　　眼见她也有进退失据，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心里竟是淡淡欢喜。

　　等紫英喝完了药，梦璃起身，公事公办地说：“你安心休养吧，在你伤好之前，我不会赶你走。”此地不宜久留。
　　这时，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然后顺着衣袖，费力地抓住她的尾指。
　　然后就再也没力气动了。他抓着她的那只手一直在微微发抖，却将她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梦璃的理智拼命告诉她不行不许不要不能，可是身体的反应却无比迅捷，她连忙坐回紫英身边，张口就说：“你放心，我不走。”
　　紫英微微笑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攒够力气，慢慢地将双臂向梦璃伸开。
　　梦璃愣了一下，内心剧烈地斗争，所有苦苦建造的防线却在看到紫英热切渴盼的目光时急速崩溃。她想他毕竟受了重伤，而且，伤害他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她顺从地靠进他的怀里，小心地不去碰他的伤口。
　　紫英这才长舒一口气，终于能再次真实地触摸到梦璃柔软的发丝和肩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一字一顿地说出耗尽他全身力气的话。
　　就一句。很简单。
　　“我会等你回家。”

　　归邪仍在屋外绘声绘色地讲故事，云天河的专注神情和韩菱纱的星星眼给了他极大的自我满足感。
　　——梦璃说完那些狠话之后，不料此时婵幽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她仿佛是回忆起了相同的往事，轻声说：“你果真是我的女儿，就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正当大家以为她当年跟琼华派的太清老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的时候，婵幽女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都是败给了那种冷艳锋利的眼神……一败涂地到把自己的心都挖了出来交给他，然后穷尽一生，不得解脱。”
　　言毕，又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归邪道，以前真的不知道，婵幽大人叹气的样子和声音原来特别动人。
　　菱纱理解地说：“我明白，就是一向御姐惯了的人，一旦变得多愁善感，那样子是十分有杀伤力的。”

　　——然而梦璃听了，虽然眼角湿润，却静静说道：“即便如此，我也绝不后悔。”
　　云纱二人听得倒吸了一口气。这母女俩委实好强势！好自主！好……御姐！

　　屋内的梦璃听了紫英的话，胸口忽然涌上巨大的悲哀。她问：“如果我永远都不回去呢？”
　　紫英微微一笑，还是那句流传千古的话：“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梦璃听了，终于慢慢放软了身子，清柔的声音虽然犹带哭腔，却已清明许多：
　　“紫英，今生有缘无份，倘若你有来生，璃儿必去相寻。”

　　紫英重诺守信，她从来不会怀疑。今生的紫英，怕是要将大半生命都牺牲在那句诺言上了，这是她亏欠他的。等到来生，就让梦璃遵守承诺，结草衔环去报答你吧。
　　梦璃很清楚，她和紫英都是一样的人：绝不轻易动情，然而一旦于不知觉间爱上了，便是根深蒂固不可自拔。
　　朝夕相伴既然无法实现，就让你永远住在我心里。不离。不弃。

　　等到梦璃照顾紫英睡下，踱出屋来的时候，见到的情景就是云纱二人一左一右拉着归邪，丝毫没有危机感地又笑又跳：“还有没有其他的？还有没有别的好玩的事？”
　　归邪摸摸头上的角，望天道：“让我想想啊……”
　　没有危机感的一干人等丝毫没有注意到梦璃已经来了。菱纱还在那里点点下巴，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其实还不如就像以前那样，用那个什么玻璃罩子重新做一个‘梦璃’出来不就行了？虽然不能说话不会自由行动，但是至少可以让紫英天天看到，就好像梦璃在他身边一样。”
　　天河也赞同道：“对啊对啊，这样的话紫英就不会一直消沉下去了！”
　　梦璃听了，心想这倒的确是个办法。虽然自己目前的法力还不能造出各方面功能齐全的傀儡，还是存在一些缺陷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些缺陷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虽然是个假人，但至少可以长生不老，伴君左右……
　　梦璃想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终于让人看到了她的存在。
　　云纱二人连忙跑过来说：“梦璃！紫英他怎么样了？”
　　梦璃仿佛没听到这个问题，反而握住菱纱的手，表情似是惊喜，却又带着一丝不确定：“菱纱，我终于想到一个帮你的办法了！”

　　没错，该办法的重要道具就是菱纱刚刚说的——梦见樽！当当当当～
　　梦璃的思路是这样的：只要用梦见樽重塑一个“菱纱”，然后用剩下的移魂草将真菱纱的魂魄转移到傀儡身上。因傀儡不属于六道众生，不归阴曹地府或是九霄天庭管辖，所以菱纱应当可以摆脱她作为韩家人的宿命，长久地活下去！
　　唯一的缺点就是：傀儡毕竟是梦璃凭借梦见樽所打造的，一旦梦璃消亡，菱纱也会同时消亡。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她可以早些想到这个方法的，不是吗？只不过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智商越高的人，往往越是容易舍近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