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星河》十八子秋

1、第 1 章

　　说到底，林辰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长的好。虽然貌不比潘安，但在这南阳县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俊俏后生。
　　手艺好。虽然不是巧夺天工，但但凡家里的桌椅板凳都不在话下；而且林辰还有一个绝活，就是做棺材，因为林家开的那间铺子就叫做林家棺材铺。
　　有点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这南阳县县城里就这么一家棺材铺，生意自然也差不了哪里去。
　　娘早死。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是一大难题，没有婆婆在媳妇的日子岂不是自在了很多。
　　独子。林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用担心家产分割问题。
　　但是，今年十九岁的林辰还是光棍一个，隔壁的张家小子才十八就已经生了两个娃了。
　　要说林辰最大的毛病就是多说一句话，东头的老徐刚买了一张太师椅，临走的时候乐呵呵的，因着林辰的一句话差点气背过去，林辰说什么了，林辰说下次光顾，棺材打八折。

　　这日傍晚，林辰在鸣凤楼二楼上沐着夕阳余晖悠哉地喝茶。楼下一阵喧嚣，人群骚动，乱糟糟向南面走去。
　　凑热闹的事，林辰最喜欢，下了楼跟上去。
　　见到了隔壁的张默，问是怎么一回事。
　　这张默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颇有些悲愤说道：“朝纲混乱，宦官当政，慕老相爷一生刚正清廉，不料最后却是暴尸城门的下场，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随着人群向南，远远便看见高高的城门上吊着一具尸体，苍白的发，消瘦的身体，外面穿着一件囚衣已经破烂不堪。
　　有官差敲打着铜锣，高声喊道：“慕容云结党营私，意欲谋反，今暴尸七日，凡有替其收尸者，依谋逆罪处斩！”
　　城门上那破烂的囚衣上的血迹已经暗红，在火红的残霞映照下，有点让人心里发寒。
　　林辰突然捂住了胸口，逆着人群往回走。
　　管家老肖正站在棺材铺门口，看见林辰回来，说：“慕大人是从咱们南阳县走出去的，没想到归来却是这种场景。”
　　林辰问：“肖叔要过去看看吗？”
　　老肖说：“进去吃饭吧。”
　　林辰走进去却没有去后面的厨房，问：“那具楠木棺材卖出去没有？”
　　“今天上午被西头的范员外买下运走了，剩下的几具都是普通的松木。”
　　“木料房里还有楠木吧？”
　　“有，前些日子刚运来的。”
　　这天林辰没有吃晚饭，进了木料房开始吱啦吱啦锯木头做棺材。
　　天黑透了，老肖进来劝道：“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干活。”
　　手上不停，额头的汗珠滴下来，滴在如云朵一般的木屑上。
　　“吃不下。。”
　　后半夜，半圆的月偏向一边，偶尔有犬吠鸡鸣声。
　　林辰坐在新的棺材上，老肖沏了茶，茶水倒入茶杯的声音，咕嘟咕嘟。
　　老肖递了茶过去，林辰接过来仰头喝尽。
　　“茶是要慢慢品的，你这样喝怎能喝出味道。”
　　林辰笑笑，将茶杯递还给他，说：“我常常想，为什么我还要活在这个世上？该离开的那个应该是我。”
　　老肖拍他的肩膀，说：“旁人的闲话你不要听。”
　　林辰一脸平静，慢慢地说：“本就是事实，并非别人说闲话。克父克母克姐，我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只有你，还愿意留下陪我。”
　　“人有生老病死，那些都是意外，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老了，只有你还愿意收留我。”
　　从棺材上跳下来，林辰道：“不讲这些了，天快亮了。”

　　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准确的说是砸门，林辰翻了个身，刚从床上坐起来，房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进来一溜官差，后面跟着本县县令黄占大人。
　　“林辰快起来，大人有话问你！”
　　伸个懒腰，套了衣服，打哈欠，林辰揉着眼睛下了床。
　　“黄大人啊，这么早就来关照小店，买棺材小的给您算八折。”
　　一听棺材这俩字，林辰看到其他人脸色都变了，仿佛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黄占睁着小眼睛走过来，说：“本县有话问你，你可要如实招来。”
　　林辰将外面的袍子系好，道：“黄大人问话，林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占一眯眼，眼睛显得更小了，问：“你这林家棺材铺最近做了几具楠木棺材，都卖给谁了？”
　　林辰答道：“这楠木可是上等的木料，一般人家可买不起。小的最近只做了一具，让城西范员外买走了。”
　　黄占带了官差走了，老肖才进来。
　　林辰问：“怎么回事？昨晚做的很严密，怎么被黄占发现了？”
　　老肖说：“慕大人的埋葬处并没有被发现，只是今儿早上县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具棺材，还是上等的楠木，里面有一件带血的囚衣。黄占一早起来就被吓了一跳，又发现南门慕大人的尸首不见了，就直接奔咱这了。”
　　林辰也疑惑了，“县衙怎么会出现棺材呢？这南阳县城只咱们一家棺材铺，难不成是别处的人运了棺材过来想整治这黄占？”
　　老肖说：“我过去看了，县衙的那口棺材就是昨晚你做的那口。”
　　“啊！？”，林辰吓了一跳，“那口棺材明明安葬了慕大人埋了！”
　　老肖倒一脸平静，说：“昨晚搬运途中棺材被磕了一下，留下一处凹印，确实是那口棺材没错。”
　　林辰被呛了口茶水，“有鬼？”
　　“管什么有鬼没鬼，这是为慕大人抱不平呢。”

　　林辰还想着有鬼没鬼的事，就听到前面一阵喧嚣，黄占又带着官差回来了，开始搜各个房间。
　　有官差从木料房拖出来了剩下的楠木。
　　黄占说：“将林辰给我押回大牢！”
　　林辰叫道：“大人，大人，我冤枉啊——”
　　黄占道：“范老头的棺材老实在后院摆着呢，这南阳县就你林家一家棺材铺，竟然敢欺瞒本县！”
　　林辰叫道：“大人，小的确实只卖出一口楠木棺材给了范员外……”
　　黄占一挥袖，先抓回去再说。
　　为首的一个官差也姓林，叫林琦，上数八代同林辰还有点亲戚关系，这时朝林辰使眼色，快逃。
　　这黄占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进了南阳县的大牢十个有八个是横着出来的。
　　林辰脚底开溜，林琦首先追过来，将后来追来的官差挡了一下。
　　今儿是庙会，街道上黑压压的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吃早饭的遛鸟唱曲的。卖包子的王大娘看到风风火火的林辰，叫道：“林少爷，热乎乎的大包子，来一个吧”？
　　林辰边跑边说道：“回头啊——”
　　后面的官差追上来，王大娘拿了一筐包子走到路中间，将官差拦住，“官爷，热乎乎的大包子，来一个来一个！”
　　路过鸣凤楼，二楼遛鸟的谭老爷看下面奔跑中的林辰，叫道：“小子，城南跑，那边人少。”
　　出了城南门，向西不远有一条河，很宽很深，平时很少人过去，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河里有水妖。
　　官差到了河边，哪里还见半个人影。只有一条小船靠在河边。
　　林琦对各位官差说道：“这条河不吉利，那小子怕也是凶多吉少，咱们还是回去吧。”
　　官差走了之后，河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长吸了一口气，正是林辰。
　　走上岸，岸边坐着一个人，戴着很大的草帽，遮住了整个面部，看样子像是摆渡人。
　　“刚才多谢这位兄台。”
　　对方没有接话。
　　林辰将身上的湿衣服拧了拧，虽然拧出不少水来，但浑身还是冷，才不多四月份的天气。
　　摆渡人上了船，却不动，看着林辰，草帽遮得严什么表情也看不清。林辰便也上了船，船儿到了对面，岸上有一片很密的杨树林。
　　摆渡人找了一些树枝生了火，林辰将湿衣服烤干，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这期间任是林辰说什么，对方都是沉默。
　　待天黑下来，摆渡人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林辰说：“哎，人家都说这河里有妖怪，你在这里摆渡怎么会有人来呢？”
　　“你不怕这河里的妖怪？”
　　“其实，我也不相信有什么鬼怪，但是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怪事……算了，告诉你了恐怕还会牵连你。”
　　“你肚子饿不饿啊？”
　　……
　　最后林辰自个唠叨了半天，对方也没有反应。
　　“那个，我回城看看，你也赶快回家吧。”
　　林辰上了小船，往对岸划。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摆渡人开口讲话了，声线干脆有力应是个年轻人，只是稍微带着一些冷意。
　　趁着夜色溜进城，南阳县不过是个南垂小城，这会家家已经关门熄灯，道上偶尔见打更人。
　　林家铺子的大门上贴了两道封条，有两个官差坐在门口打盹。
　　突然被捂住了嘴巴拖到了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