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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突如其来的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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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问简抿了抿嘴,转头生起了火,把装鸡崽儿的竹筐拉近些,靠着灶膛,让灶火烘着鸡崽儿。
小黄狗芫芫也凑近来,往江问简脚上蹭个不停,江问简便拿了方才擦小鸡崽儿的麻布,给它身上擦擦干,让它靠在灶火边烘干。
不一会儿,叽叽喳喳叫着的小鸡崽儿慢慢安静下来,像是被火烘得舒服,陆陆续续合上了眼睛睡觉。
小黄狗也累了,趴在江问简脚边昏昏欲睡。
江问简身上的一层薄纱衣,方才被雨水打湿了,这会儿烤着火,也干得七七八八,只是裤脚沾满了泥,烘干之后仍是脏兮兮的。
但这会儿外面的大雨还没停,他没法去挑水擦身洗衣裳,只能将就穿着,站起身来,去看屋外的陆鸣山。
然而,今夜的雨实在太大,根本看不清雨里的情况,又伴着大风,夹着雨水吹过来,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江问简刚走到柴房门口,就被呼啸而来的狂风吹了满脸的雨水。
他躲到门后,拿袖子抹了把脸,忧愁地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
这雨实在下得太大了,雨水顺着茅草屋檐哗啦啦地往下流,在屋檐底下的水槽沟中汇成了一条湍急的小溪,往地势低的前院门口流去。
然而,前院是土围墙,开的流水口太小,雨水已经在流水口处积成了水潭,而且越积越高,眼看都要没过半个院子了。
江问简心里不由着急,这雨要是下一整夜,他们这间茅草屋搞不好都要被水淹了。
不,不只是屋子被水淹。
江问简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父亲的案卷中看到过,每年夏季沿海地区都有海上来的狂风,伴着暴雨,一下就是数日,雨太大还会引发山洪,冲毁庄稼和村落。
每每遇上这种狂风暴雨引发的大洪水,别说那一季的庄稼颗粒无收,连屋子和人都要被洪水卷走,而且洪水之后还容易爆发瘟疫,真真是天灾人祸。
江问简不由皱紧了眉头。
难道他的运气真这么差,一来便碰上大暴雨大洪水?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这雨快些停,嘴上喊了一声:“陆鸣山!”
他的声音一传出去,就淹没在了哗啦啦的雨声里。
江问简一着急,又喊了一声:“陆鸣山!陆鸣山你听得见吗?”
不一会儿,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影,快步走到了屋檐下。
“怎么了?”陆鸣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屋顶怎么样?”江问简连忙问。
陆鸣山摇摇头:“风太大了,一吹便卷走一大片茅草,我刚刚把柴房顶上加固了一遍,仓房那边恐怕要漏水了。”
他只有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江问简咬咬牙,说:“院子里积水了,我拿个盆去清水。”
陆鸣山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江问简:“你快去补屋顶罢,别让屋里进了水。”
说着,他就进屋去,拿了木盆出来,撑着伞就要冲进雨里。
陆鸣山却拦住他,一弯腰,一把将他抱上了肩头。
江问简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陆鸣山让他坐在自己肩上,抱着他蹚过了前院浑浊的污水,打开院门,把他放在了高高的木门槛上。
“你站门槛上,别站在水里。这些水有从山上下来的、后院菜地下来的,水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脏得很,碰了容易生病。”陆鸣山说。
江问简这才点点头,收起伞背在背上,踩着门槛,弯腰开始拿盆装门槛里的积水,一盆一盆地泼出去。
一开始他有力气,泼的速度快,眼看着积水的水位是稍稍降下去了些,然而干了没多久,江问简的两条胳膊就开始发酸打颤。
他咬着牙,一盆一盆地把积水往外泼,他的胳膊跟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越来越酸,酸得几乎抬不动,抓着木盆的两只手也剧烈发着抖,好几次都差点儿握不住盆。
然而,即使他如此拼命地清水,依然抵不过哗啦啦的瓢泼大雨,院里的积水越来越深,眼看着都淹到了几间屋子的门槛下,再深一些就要冲进屋子里了。
一旦水冲进屋子,把家具和木柴泡了,接下来几天他们可怎么睡觉、怎么吃饭?
江问简急得都要哭了,偏偏体力已经见底,两条胳膊酸麻沉重得失去知觉,几乎是咬着牙热泪盈眶地一盆一盆往外泼水。
就在他再一次奋力舀起浊水往外泼时,颤抖着的两手一下没能握紧,木盆当啷一声掉在了院外,滴溜溜滚了出去。
江问简急忙想起身去抓木盆,两腿却已经蹲麻了,一起身便一个趔趄。
“当心。”一只大手从后伸来,一把扶住了他。
江问简被扶着,在门槛上站稳,一回头看到了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满脸雨水的陆鸣山。
陆鸣山连头发丝都滴着水,两条腿在浊水里蹚过,裤腿都被黄泥缠满了,形容十分狼狈。
江问简也好不到哪里去,蹲在门槛上虽然碰不到浊泥水,可是风雨太大,被风吹来的雨点几乎把他浑身上下都打湿了,薄纱衣湿漉漉地裹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就止不住地打寒颤。
在这凄风冷雨里,唯有陆鸣山扶着他的那只大手,温热,可靠,有力。
江问简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地山林之间再无其他人,好像只有陆鸣山能与他相依为命了。
幸好,幸好还有陆鸣山。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声说:“盆掉在外头了。”
陆鸣山扶着他站稳,才松开他,跨出门去,捡回了那只滚远的木盆。
“你歇一会儿,我来。”陆鸣山说。
他穿着蓑衣,往门槛上一坐,开始清院内的浊水。
江问简又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问:“屋顶怎么样?”
陆鸣山摇摇头:“只保住了柴房和卧房,仓房的屋顶被吹去太多,已经在漏水了。”
江问简一愣,往院里一看,仓房的屋门处果然在哗啦啦地往外流水。
“那里头的东西岂不是都被泡了?”江问简急急问。
陆鸣山:“我把泡不得的东西搬去柴房了。”
江问简这才松了一口气。
仓房没有安门槛,方便了雨水流出,雨水顶多是把里头的东西打湿,不会泡透,算是把损失减到了最小。
江问简歇了歇,又叫陆鸣山再拿了只木盆来,两个人一块儿清理浊水。
倾盆大雨一直哗啦啦地下,直到天光蒙蒙亮起来,雨势才渐渐减小。
江问简的两条胳膊已经完全没了知觉,根本抬不起来了,眼看着雨势渐小,院里的浊水慢慢退下去,他咬牙硬撑的那口气终于松了,整个人一软,跌坐在门槛上。
陆鸣山与他并肩坐着,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毛月亮。”他说,“今天还有雨。”
江问简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今天还要下雨?”
陆鸣山点点头,说:“许是雨季要来了。待会儿浊水下去,我去把墙底下的通水洞凿大一些。”
江问简:“那屋顶呢?”
陆鸣山:“没有茅草了,等雨小些了,我去山里割些茅草。”
他又要通水口,又要割茅草,哪里忙得过来?万一他还没割好茅草,又来一场暴雨,怎么办?
江问简咬住嘴唇,小声说:“那我做点什么?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陆鸣山轻轻瞥了他一眼。
“你的胳膊还抬得起来?”他低声说。
江问简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这可怎么办?他们的力气不是无穷无尽的,可老天爷这大雨却像无穷无尽一样,他们只靠着两只手,如何与天抗衡?
“……那我们怎么办?”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没力气了,你的力气也有耗光的时候,到那时我们怎么办?就看着屋子被冲垮么?”
陆鸣山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怕。”他低声说,“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