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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4】无神论 ...

  •     “哥哥,哥哥,陪我玩。”

      “嗯?”

      少年目光微移,从书籍上第一行字落到了第二行,还要再看第三行的时候被弟弟的呼唤声打断了。他不气也不恼,只是微笑着合上自己的书本,抬手抚摸着弟弟的小脑袋。

      “爸爸妈妈呢?”白曲说着将弟弟抱在腿上,同他透过窗台看窗外的风景。

      时夏末秋至花园里的法国梧桐叶红似火,瑰丽如花。

      “爸爸妈妈在招待客人。”弟弟白浩说着,把小脑袋靠进哥哥怀里,“好像是苏家的叔叔。”

      “苏家的叔叔?”白曲愣了愣,不知为何他好像记得苏家的叔叔有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孩子,上回酒会上他有幸与之见了一面,觉得怪眼熟的紧。于是他问,“那苏家叔叔有带家人来吗?”

      白浩摇了摇脑袋,“没有呢。”

      白曲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他今年十四岁,不知为何他从小就不太相信神鬼之类的东西,即使父母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每一年他们全家都去参拜寺庙,但他每一年都不会选择去。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总觉得自己的生命里似乎缺失了什么。那种感觉是在十四岁那年的酒会上见到了苏家叔叔的儿子开始的,只有一面之缘,也只是擦肩而过,但他依旧感觉到刻骨铭心。

      以至于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可是,奇怪的是,苏家的叔叔却说,“我没有儿子,我和我爱人只生了一个独生女啊。”

      是的,苏家没有公子,只有一位小姐。

      自此,白曲便将那个缺失封存在了心里。

      他热爱鲜花,热爱写作。

      他看遍山山水水,种遍花草树木,唯独钟爱的是紫藤萝。藤萝花一串一串细腻而小,就像是珠帘上的珠子一般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那年,他高中。

      书上说,藤萝花代表着沉迷的爱以及深深地思念……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念着谁。

      在分班考试之后,他很坚定地选择了文科。

      忙碌的高中生活,就连周末都是排满了的补习课程。他成绩不差,也很自律,不会让父母为他过多操劳。

      那年,他十八岁。

      邻居家的顾家大哥哥离家出走了。

      白曲身为顾家大哥哥从小到大的竹马,理所应当应该去看看。白家父母也说,“顾先生家教严,少秋会离家出走很正常,但别伤了他们家里和气才好。白曲,你和少秋从小关系好,你该去劝他回家认错,少秋这孩子从小就听你的话。”

      白曲没答应,因为他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选择。顾家大哥哥已经成年,他比自己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所以,他只答应去看望,没答应劝人。

      那天他补习班下课就循着地址找到了顾家哥哥的住处——那是一套很老旧的单身公寓。

      生锈的铁栏杆,满是垃圾的楼道,以及数不清的蚊虫不断的翻飞。

      他没有觉得一丝嫌恶,正要走进去,转头见到一手里提着大袋小袋东西的男人。他显然是站了很久,白皙的腿上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一件黑色的短袖被汗湿了个透。

      他一边拿宣传单折成的纸扇子扇风,一边挠着腿上的蚊子包。

      他就站在顾家哥哥的门口,抬手打算敲门,却半天鼓不起勇气。就像是做贼一样,趴在猫眼上东张西望。

      最后,他还是泄了气一样,把东西扔在了门口转身离开。

      白曲上前,堵住了那人的去路。他上下打量着此人,发现他与顾家哥哥年纪相仿,便问,“哥哥是顾哥的同学吗?”

      那个人似乎没注意到白曲,被白曲这么一问,连忙顿住了身子。

      “你……”他似乎碍于自己浑身是汗,不敢靠近白曲。

      白曲笑着自我介绍,“我是白曲,哥哥既然也是来看望顾哥的,不妨咱们两个一块进去吧。”

      那人愣了愣,嘴里念叨了好几声白曲,若有所思一般垂下眼眸。他站在了白曲一侧,看着白曲敲门。

      他始终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白曲,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随后在顾少秋开门的那一瞬,他又把他的目光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全然换了一个。

      “热死了,敲了这么久你才开门。”也顾不上顾少秋和白曲寒暄,他就自己一个人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吹风扇。

      “他这人就这样的,白曲你别见怪。”顾少秋笑得抱歉,看到了白曲身后满地的食材和日用品,“白曲,你来看我还带东西吗?”

      白曲正要解释,却被顾少秋抱了个满怀。他瞥见在沙发上吹风扇的那个男人正用难以言状的表情看着自己和顾少秋。

      他帮着顾少秋收拾了屋子,顺便还做了饭菜。

      看了看时间,他便很自觉地告了别。因为他感觉到,那个男人似乎很需要和顾少秋独处。

      然而,在他告辞之后,那个男人也跟着离开了。

      他们在楼下相遇,男人主动问他要了电话号码。

      男人叫莫然,是顾少秋的大学同学。

      今年他也是18岁,但是在他的身上丝毫看不出18岁的人应有的幼稚。

      “以后我送东西就拜托你帮我转交了。”莫然说着,把白曲的号码存入了自己的手机。

      白曲疑惑,“莫哥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顾哥?”

      莫然没好气地道,“因为你顾哥喜欢你,你送他东西他会很高兴。”

      “那……那你为什么送顾哥东西?”白曲追上去问。

      莫然说,“因为我喜欢你顾哥。”

      “喜欢?”白曲愣住,他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莫然看着这高中生茫然的模样笑着解释道,“我喜欢他,是想睡他的那种喜欢,想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那种喜欢,你懂吗?”

      “睡?”白曲的脸一瞬间就红了,从小到大一门心思读书的他根本不懂那么多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莫然故意说这些话看他脸红就是在调戏他。

      于是,白曲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世界上还有男人喜欢男人的说法。

      他开始频繁的来往于莫然与顾少秋之间。他就像是传声筒一样替莫然转达着对顾少秋的爱意。

      每每看着顾少秋对他的笑容,白曲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

      他还有学业,临近高三他也渐渐忙碌起来,所以在一个暴雨连天的雨夜,他第一次拒绝了莫然送东西的请求。

      白曲以为这样莫然会自己去,顾哥就会知道这么长时间莫然做的一切。

      可是,等雨停了之后,白曲才知道那晚上顾少秋发高烧了。下了课赶过去的时候,顾少秋却抱着他,“白曲,你昨天的话我听到了。”

      白曲愣住,昨天他明明没来……他根本不知道顾少秋在说什么。

      白曲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下去了,所以他也顾不上和莫然的约定,一气之下把事实说了出来。

      “顾哥,我昨天在家复习,我根本没来你家。不信你问小浩。”说着他打开手机消息记录,“还有之前我给你送的东西,这些都是莫哥让我给你的,莫哥他喜欢你,但他不敢自己……”

      “臭小子,你瞎说什么?”话还没说完,带着口罩的男人就从门外冲了进来捂住了白曲的嘴。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骂着,“臭小子,你完蛋了,看我一会儿不把你嘴撕了。”

      “莫然,他说的是真的?”顾少秋震惊地看着那不知为何能打开他家里门的莫然,因为明明他家的钥匙只有他和白曲才有。

      而且,莫然一向身子骨健硕,不太可能感冒……听白曲这么一说,那么极有可能是昨晚自己那个吻导致莫然被自己传染了。

      “如果是你的话,你为什么不早说?”顾少秋被莫然逗笑,看着莫然脸红到脖子根,他上前拉住了莫然的手。

      莫然低下头,“我以为你讨厌我……”站在一旁的白曲拉了拉他的手给了他个微笑,鼓励他表白。

      莫然被白曲的笑容感染,他想事到如今不说出来真的对不起白曲的奔波了。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顾少秋说,“可我特么就是喜欢你,不管你讨不讨厌我,我就是喜欢你啊。”

      顾少秋笑,“既然喜欢我,那就正大光明的追我,别再让白曲当中间人了行吗?我的田螺先生。”

      那年,白曲十八岁。

      他见证了一对同性恋人走到了一起。

      白曲自那之后开始感觉到,自己缺失的那个东西或许是爱情……可能这种爱情并不是来自于异性的之间的。

      那年,白曲20岁,顺利的考上了大学,油因为弟弟想去法国,他申请了去法国做交换生的项目。

      法国的三年自由而安逸,但异域的风光让他始终想念着家乡。

      那年,白曲22岁。

      他听说顾少秋和莫然因为顶不住家里的压力,一气之下私奔去了国外。

      那年,白曲23岁。

      他参加了顾少秋和莫然在国外的教堂举行的婚礼。

      教堂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三个。

      白曲身为见证人,见证了两个相爱的人为对方戴上了戒指,幸福地拥吻在了一起。

      那年,白曲24岁。

      爱写文章的他和在国外当文学助教的顾少秋合伙开了个出版社。

      同年,弟弟和一个法国男人相爱了。父母在白曲的劝说下选择尊重弟弟的选择,并且邀请法国人来家里吃饭。

      看着弟弟与法国人恩爱的模样,白曲感到很欣慰。可是,他缺失了的东西更让他念念不忘。

      他坐在窗台上,发现窗外花园里的紫藤萝越来越明艳了。

      那年,白曲27岁。

      笔耕不辍的他,终于在写文的第三个年头写下一本名为《生生不息》,并获得了奖。

      同年,他的书被改编成漫画。而他结识了身为漫画家的方秋辞。

      “这是……我的爱人。我们,很喜欢您的书……所以……”有些社恐的方秋辞支支吾吾地介绍着自己的对象,却忘了自我介绍。

      白曲很有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笑着看方秋辞的爱人一脸担忧地拉着他的手,随后无奈的介绍方秋辞,“秋辞是一位很有实力画手,而且很能捕捉到作品细微的情感。我相信,如果让秋辞负责改编您的作品,一定能还原原著的精髓。希望您能够给他这个机会。”

      “那就辛苦了。”白曲礼貌地与方秋辞握了握手。

      那年,白曲28岁。

      方秋辞由于爱人得了脑癌,而请求终止改编。

      “对不起……我真的缺钱,阿虔他需要做手术……我画不下去了。”方秋辞跪在白曲跟前,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

      白曲看着ICU病房里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他才知道,为了筹集手术款,方秋辞借了高利贷。偿还不起债务的他只能选择答应债主的要求去夜色工作。

      他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了顾少秋,五千万的巨款他不好向家里开口,如果以出版社的名义的话会方便得多。

      顾少秋想了想,又问了莫然的意思。他担心莫然不同意,问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谁知,莫然听后直接开车来到了医院。然后走到方秋辞的跟前,扯起方秋辞的衣襟就给了他一拳,“你借什么高利贷?缺钱为什么不找白曲帮忙?还有,你如果去了夜色,你让你爱人怎么办啊?你简直就是个笨蛋!”

      方秋辞被他打得发愣,一旁的白曲劝架劝不了打电话找顾少秋求救。因为这世界上只有顾少秋能劝的了莫然。

      然而等顾少秋赶到之时,莫然却已经帮着方秋辞招来了最好的脑壳医生,并且通过人脉帮他的五千万欠款偿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方秋辞低眉顺首的样子把莫然气的咬牙。

      “别您您您了好吧!抬起你的头!如果真要报答我,那就好好给我画!你的漫画如果卖不出绩效,我随时让你还钱!”刀子嘴豆腐心的莫总裁恶狠狠地“威胁”道。

      站在一旁的顾少秋和白曲齐齐捂嘴笑。

      “白担心了吧。”顾少秋说着,“他就这样的人,习惯了就好。”说着上前拍了拍方秋辞的肩膀,“放松点,莫然他是个好人。”

      同年,十二月。

      手术很成功,年底方秋辞的漫画完结,实体书销售额成为了出版社的绩效第一。

      他们五个人一同在年底出游,去了海边,见了沙滩。回来的路上,还穿过崎岖小路,开过层层树林,见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神庙。

      就像是冥冥之中召唤着白曲到来一般,白曲领着众人爬上了山顶,看到了山顶那棵盛开的花树。

      白花如同玉杯一样站在枝头,风一吹,花瓣如雪一般飘零,花香四溢,众人纷纷陶醉。

      二十九岁那年,白曲拒绝了父母给他安排相亲的提议。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等什么人的到来,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等到。

      莫然和顾少秋去福利院领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叫莫暖,男孩叫顾小漠。

      他们都很喜欢白曲,见到白曲来会围着他亲切地叫叔叔。

      莫然提起白曲为何还是孤身一人,“你该不会和我们一样喜欢男的吧?如果这样的话,我身边好像有很多不错的男性能给你介绍。”

      白曲笑了笑,“我觉得冥冥之中,有个人他总有一天会找到我的。所以,我想再等等。”

      无神论者的他,开始喜欢上了之前去过的那个荒废的神庙。

      几乎每一个周末,他都会去那里打扫,然后坐在花树下看着日落。他感觉,缺失了的东西,好像就在这里。

      那天,他发现了一个供奉着神像的祠堂。拿了抹布擦干净神像之后,他发现神像的脸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那年,白曲三十岁。

      他辞去了工作,去了神庙里当唯一的信徒。

      父母刚开始不太理解,但还是选择了尊重白曲。

      同年,《生生不息》改编的电视剧大火。

      神庙的香火很旺盛,参拜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很多人刚开始都是冲着白曲而来,但最后似乎都因寺庙的灵验得偿所愿。

      那天是白曲三十岁生日。

      他没有选择和家里人,或者莫然他们庆祝。

      而是选择了一个人在寺庙里。

      没有蛋糕,没有音乐,可白曲却不觉得孤单。

      他想去花树下看看。

      因为每一年这个时候,花树总会开花。

      白曲想着,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上山顶的路早被一些其他的信徒筹集资金找人修缮过,所以台阶平整宽敞。

      他没费多大力气上了山顶。

      只见,月色下巨大的花树上满是雪白,就像是落了雪一般。花瓣是银白色的,风一吹花香与花瓣一同飘落。

      而花树下,站着一身穿黑色学生服的男孩子,他背着书包一脸茫然地望着不断飘落的花瓣。

      他看得出神,没有感觉到白曲的到来。

      待他转身与白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愣了愣,神情有些意外。

      缺失的那部分在见到男孩子的那一刻被猛然填满,白曲眼睛有些酸涩,他抿了抿唇按捺住心底的那一份激动。

      “你好,我叫白曲。”白曲自我介绍,却没有走向男孩子。

      男孩子点了点头,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与害羞,说着,“我……我叫苏兴言。”随后,他又想了想,问了一句,“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风吹花落的时节,好像另一个世界的午后。那个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午后……

      花树之下,大梦初醒的铁面神明见到了四岁的孩童。

      孩子说,“我叫白曲。”

      神明愣神,歪着脑袋呆呆地说着,“我……我叫兴言。”

      孩子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好像一切的一切从这里开始,又好像一切的一切在这里结束。

      孩子与中年男人,神明与少年。

      有什么相同,有什么又处处不同。

      他们相视而笑,却并没有把一切点破,而是坐在一起看着漫天花海。

      他们不知道花开何时落尽,也不知道此生直到何时。

      天亮后,他们一起下了山,随后在山门口到了别。

      白曲没有问少年的联系方式,也并没有问少年是否还会再来。

      因为,不管来与不来,白曲都已经将缺失的东西找回来了。

      三十岁生日后的那个清晨,神庙的第一个信徒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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