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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番外3】神创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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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隐去,树木的影子开始肆无忌惮地爬满庭院。神立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手触香案,灰尘黏在指尖的感觉让他皱了皱眉。
数月没人打扫过的地方,已经落了灰尘。
数月前……有谁打扫过这里吗?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不知道是谁的面容,让他慌得往后退了几步。可待他好不容易将那些陌生的记忆赶出去的时候,又开始追悔莫及的回想。
门外不知是谁的指尖搓出了一寸光芒。
温暖的光芒让神藏在面具后的眼睛睁得大了些。他迫不及待的回头,身体像是有记忆一样飞奔向光芒所在的地方。
可看清来人是谁后,神又生生止住了脚步。他连忙低头行礼,“小神见过北辰神君。”
“我听摇光说你在这里,就试着来找了找。”紫衣银面的男人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嘴角总是漾着世间最温和的笑意。他伸手扶了扶神的胳膊,示意神起身,“勾陈,你在人间可好?”
“小神很好。”神道,他语气全无恭敬。缘是因为相伴北辰的前半生他说遍了讨好的话,以至于后半生他不愿意再将态度软下。
北辰早就知道他是这个态度,故而也只是笑着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回天之后我没来得及见着你,你就又匆匆下凡了。看你安好,我便心安了。”
“所以,神君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神忽然下了逐客令,就连脾气好如北辰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北辰,是人们口中的北极星。勾陈则是北极星的伴星。
对勾陈来说,北辰是他的唯一。可对众星拱之的北辰来说,勾陈就如同沧海中的一粟,如此的渺小。
这是一段注定不会得到完满的关系。
勾陈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在他少不更事的年纪,他还是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撞了上去,以至于他被罚下界受尽苦楚。
如今,他已然不会在和过去一样了,勾陈并不是不识抬举的神。
“我此番下凡是为了见一故人,见完了就回去。”北辰垂眸,伸手抚摸了一下满是灰尘的桌子,若有所思,他出声唤了一声,“勾陈。”
“神君可还有事?”勾陈冷漠。
北辰没再唤他,只是自顾自笑着离去。
勾陈看着北辰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往事被抛却脑后,忽然回想起来还是会让人浑身不适的。
那是勾陈刚飞升成仙的第一天。
他记得很清楚,他飞升时见到的第一人是北辰。当时的北辰其实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北辰神君了。他一袭紫衣,站在九重天的最高处俯视着众生。他目里无悲无喜,一张银色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嘴角永远是一抹慈悲怜爱的笑意。
勾陈一眼就被北辰的样貌给惊住了。
他少时就在深山修行,虽也下山见过万千世界,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尊神的样貌,即使遮住了脸,风清月明依旧在眼前不断的浮现。
也不知是他一直盯着北辰看还是如何,北辰也注意到了他。选仙侍之时,北辰手指到了他所在的方位。
“名字。”北辰声线温柔,但惜字如金。他虽亲切,但也足够令人感到疏离。
勾陈支吾着报上名讳,耳根子红得一塌糊涂。
北辰口中跟着念了一遍,随后嘱咐着,“勾陈,九重天就我一神居住,你是我唯一的仙侍,若你觉得孤单可时常出门游玩。但切记要将屋子收拾干净,我不在时也要好好看家护院。”
北辰自称“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本尊”,这让勾陈心中更觉北辰可敬。
就在这二人相伴的百年前年中,勾陈努力修行,仙力突飞猛进。
因为勾陈越是与北辰朝夕相处,就越是想与北辰并肩而行。他想成为北辰唯一地伴神,而不是仙侍。他甚至,想要北辰仰视自己。
时逢魔族进犯,勾陈请辞出征魔族,立下了赫赫战功。自此一遭,勾陈从仙位直接升了神位,并且入住九重天,成为了九重天第二位有神位的星君。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北辰手下的北斗七星都要敬他三分。
可是勾陈还是不满足,不满足于北辰的疏远,更不满足于所谓的客套。
那一日,北辰照旧与勾陈钻研棋局。黑白二子不断地在战场上厮杀,斗得有来有回。
勾陈是天界公认的常胜将军,北辰也是紫洪荒以来就有战神的称号。
二人排兵布阵的本领谁也不输谁,故而一盘棋一下就下了几百年。
“又是平局。勾陈,这天上也就你能跟我打成平手了。”北辰笑着收拾棋局,勾陈替他温茶。
“九重天不也就我了?”勾陈开着玩笑。
北辰却道,“你神龄尚浅,以后势必要与哪位神女婚配的。到时啊,我又得一人下棋咯。”
勾陈只听得他一言,只觉心中不满,直言直语道,“我不婚配?”
“不婚配?你于人间多姿多彩,天界单调无味,不婚配又怎能度过这漫长时光?”北辰劝说着,“况且太微垣的神女垂涎你已久,你怎能拂了神女的意?”
勾陈越听越窝火,这千百年来自己与北辰相伴,自己是否对他有意,北辰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吗?他口口声声叫勾陈莫要拂了神女的意,又似乎不解自己的意。
“那神君又为何不婚配?”勾陈反问。
“我?”北辰哈哈笑出声,“我为神万年,年岁为众星之长,若要婚配,也没人要嫁我这糟老头子。”
“我嫁。”勾陈答。说着他抓住了北辰收拾棋子的手。
北辰愣神,手发颤,手中棋子簌簌坠落,“你说什么?”
“我嫁。”勾陈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他等了千百年了,他终于将话挑明,“北辰神君,我心悦你已久……希望,神君能……”
话还没说完,北辰直接站起了身,气得涨红了脸,“荒唐!你我二人均为男神,怎可谈情说爱?勾陈,你下棋下糊涂了,回去休息。”
“我没有糊涂,我当真心悦于你。”说着勾陈上前拉住北辰的手,“早在我还是小仙时,见你的第一面就心悦于你。”
北辰嘴角的笑意消失了,面上神情冷得吓人他将手从勾陈手中抽出。
那是第二日,勾陈被天兵天将从府邸押出,锁到了雷台。
雷声轰隆,光线忽闪。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座的北辰,问到,“你这是干什么?”
“让你清醒一下。”北辰道,“你只是错觉。”
“勾陈心悦北辰。”勾陈无怨无悔。
雷就这样劈头盖脸的劈下,刺穿勾陈的神骨。勾陈一口乌血喷出,却一声不吭。
“勾陈……心悦北辰……”
……
雷一共劈了一百零八道,勾陈的神骨早已被雷灼烧成齑粉。他背上的肉也被劈的不成样子,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反反复复的重复那句话。
没有了神骨的神,就这样被一个执念包围着被扔了下去成为了一个堕神。
坠落时他看着九重天之时那个高高在上的北辰神君,他眼里有着对天下众生的慈悲,却唯独对他没有……
勾陈了然一笑,欣然堕落。
他在人间不知道睡了多少年,就知道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红衣伶人。
伶人唇红齿白,笑容温婉。笑容带着几分熟悉之感让勾陈觉得格外亲切。
“我叫白曲。”伶人说着掏出帕子为他擦拭脸上的淤泥,善良的伶人以为他只是一逃难的难民,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饼子递给他,“饿坏了吧?”
勾陈木然接过,咬了一口。干燥坚硬的饼难以下咽,他没吃几口就扔在地上。他不知道这个饼子是这个瘦弱的伶人唯一的口粮。
伶人什么也没说,问他,“你为何在这儿?”
勾陈摇头,反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伶人笑了,一边从包袱里掏出自己的衣服给勾陈一边说,“我去找我弟弟,他从军三年,了无音讯。城中所有人说战事大捷,说是皇上新封了个将军叫白浩,我想去看看是不是我弟弟。”
那个笑容就算是经历百年,仍旧烙印在勾陈的脑海里,无法忘却,永不消弭。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神,也并不是所有神都对人有慈悲之心。
至少勾陈对人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好感。
他飞升前本是树妖,人便是树妖的宿敌,他自然对人没有半分悲悯。即使修炼成千上万年已然脱离树木躯壳的他,看见凡人也会嗤之以鼻。
“你不曾爱过,自然会轻佻的误以为自己心悦于我。”北辰差人带来了这么一句话,“等你何时学会爱了,再回来吧。”
所以,究竟何为爱?
爱又是何种感受?
勾陈千百年来就这样扪心自问着,一直到如今他早已回归神位。他记不清在凡间历劫时的种种,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因爱被扔下去,随后遇到了那个唤醒自己的伶人。
那个伶人,便是白曲的第一世,也是神和白曲的缘起。
他不记得其他的事情,只记得伶人死时痛彻心扉的痛苦不断地在心口炸裂。
那种刺骨的痛,比起神骨被雷劈碎时还要痛千分万分。
那伶人在了自己的怀里,口鼻之处淌满了鲜血,不远处是那一尘不染的至高之神——北辰神君。
“北辰,求求你救救他!我可以放弃回天,一辈子被关在这个山头,但我求求你救救白曲!”没有法力的勾陈跪在北辰面前这么祈求着,他第一次为了旁人跪拜尊神,可也是第一次没能等到想要的回答。
“生死皆有命数,你不该对凡人动情。”北辰银面冰冷,无动于衷,“他令你萌生男女之情,便不该存在。”
一个要自己学会爱的神,却说自己爱的人不该存在。
勾陈只觉得北辰的话何其荒诞,又觉得自己所在的天界何其荒诞!
他亲眼看着那张总是露着笑容的脸上沾满了漆黑的血污。男人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墨瞳涣散,他说,“对不起……兴言。若有来世……我愿还你这段情债。”
说着他的眼角滑出血泪,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勾陈笑,他懂得了爱又如何?他能否回天又如何?
神对人萌生男女之情,那和神爱世人又有何区别?只不过前者只爱一人,后者爱着芸芸众生,难不成这一人不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吗?
他想也没想就割裂了自己一般的元神,包裹着爱人的灵魂一道投入至了轮回中。
“你可知你这样便再也回不去?”
“那又如何?”望着北辰那不可置信的脸,他质问北辰,“真正不懂爱的人是谁呢?”
随后他决绝的笑出声,这却也是他最后一次笑出声,元神不全,他再也不会笑。自然也不会再记得。
勾陈只记得他恨北辰,恨他的冷漠,恨他的至人生死于不顾,更恨那即使元神不全也无法忘怀的碎骨之仇。
记忆倒回,那是小城的一个夜晚。
夜晚的马路空旷的没有一辆车子,只有昏黄的路灯不断的闪烁着照亮路面。偶有几只飞蛾不断撞击路灯,却被灯泡撞得晕头转向。
北辰立于路侧,沿着道路边沿那一条窄窄的路牙子走。为了保持平衡,他张开了他的双臂。
他像是凡间一个普通的孩子,对这么一个事物感兴趣,丝毫不像一个神明。也只有在身侧没人的时候太才能不做一个神明。
生而为神的他,自诞生之处就是众星之首。高高在上的他,俯瞰着三界众生。因为他站得足够高,他能日复一日得看;因为站得太高,以至于他只是看过。
等自己足踏在众生生息的土地上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
他一边跑一边跳,笑得畅快自然。可是他跑着跑着,却见街边坐着一个哭泣着的孩童。
那孩子年岁大概六七岁,穿着睡衣,脚上只穿着一只拖鞋。他一边哭一边搓眼睛,一阵有一阵没的哭泣。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孩子抬头,见一带着面具,穿着紫色古装的叔叔。他想起电视剧上好像见过,立即脱口而出,“你是游乐王子?”
牛讷娃子?
这是什么?
北辰本是不解,但是见孩子不再哭了便也没再多问。他坐在路边陪着这个大半夜还在的孩子,才知道是孩子考试考砸了,被家里人赶了出来。
“我就是个笨孩子……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孩子抱着膝盖,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北辰愣了愣,他无法理解人间孩童的苦痛,但是身为神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他说,“你愿意向我许愿吗?”
孩子眨眨眼,“游乐王子是要用魔法帮助我吗?”
“魔法……呃,确切的说是法术……”北辰尴尬的解释道,然后把孩子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只是一小点微光闪烁过后,孩子的爸妈就来接他了。
“爸爸妈妈,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孩子委屈的哭出声,投入爸爸妈妈的怀抱。
“对不起,我们不该只看中成绩的。”父母说着,给孩子道歉。
北辰站在一旁看着团聚的一家三口,弯了弯嘴角,随后将身形遁入黑暗中。
远处就站着一墨袍男子。铁面在路灯下显得阴森可怖,夜风呼啸,他衣摆翩翩。
北辰站定,叫了一声,“勾陈。”
勾陈语气冰冷,“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北辰神君也会管凡间的事情。”
一句话堵的北辰心底发紧,他知道勾陈指得是什么事,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怨我,我无话可说。”
说着北辰走向勾陈,“你不回天我不管了,我在凡间办完事就回去,不会叫你看了心烦。”
这似乎是第一次北辰不愿意对外装作好脾气,但却不是第一次对勾陈露出这样不悦地嘴脸。
其实碎骨一事之后,北辰就知道他和勾陈是永永远远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擦肩而过的瞬间,北辰感觉到手腕一紧。他不解的看向勾陈的脸,却不料叫勾陈扯住衣襟,“什么叫无话可说?”
北辰垂眸,没有回答勾陈的话。
“你说话。”勾陈音量大了些,“你为什么对他见死不救?”
“三百年过去了,勾陈。你早该忘了他,我也早就劝过你。”北辰道,音里带着无可奈何,“结果呢?此世因为你,他依旧不得好死。莫先生应该和你说了吧?关于他的事情……”
北辰出言提点,自然是又一次往勾陈痛处撒盐。
他虽然元神不全,但脑海里还是有些许记忆。比如说,这一世那个纤细的人被契约折磨得不成人形,躺在他的怀里猝然长逝……
两世的痛彻心扉,就像是诅咒一样折磨得勾陈辗转反侧。
“你不是说你不管我了吗?还说这些干什么?”勾陈咬牙切齿,要将疼痛忍下。
北辰微笑,他伸手摘下了掩住勾陈容貌的铁面,踮着脚。
勾陈睁大了眼睛。
温热的唇来自于那个不苟言笑的神,那个见死不救的冰。
他伸手想要推开来人,来人站定不动。
勾陈咬牙,一拳挥了过去。
脸北辰上挨了一拳,嘴角破了皮。
他没用法术治疗,由着鲜血渗出,点点殷红在衣襟上晕开。
勾陈第一次在北辰身上看到血,也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受伤……
那个无所不能的神,居然被自己的拳头给打中了。
为什么不躲?
他明明法术在自己之上……
赎罪吗?
看着北辰的伤,勾陈心尖猛地犯疼。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感觉到或许北辰被他这一拳被他打疼了。
只是疼得部位不是嘴角那一点……
“你……”
疼吗?
后两个字没问出,被他咽在肚子里。
“就这样吧。”北辰摆了摆手,笑着将身形隐在了夜里。
星星只有在夜里才能看得清,北辰自然也习惯了将自己置身于夜间。他坐在那早已枯死的花树下,抬头看着天边北极星所在的方位。
他想,众星拱之又如何?
天宇之上,唯独北极星是始终一人。
“且不说勾陈,神君怎么也赖在下界不回去了?”
身侧多了个人,北辰转头发现说话的是摇光,那个除了勾陈外最靠近自己神。
他笑了笑,“都说了见故人。”
“你的故人不就只有勾陈吗?”摇光是武人出身,说话自然单刀直入。
北辰的老底被揭,心思无处遁形。北辰低头,难得露出落寞神色。他伸手捡起地上早已干枯腐烂的花瓣,“可他……不愿意原谅我。”
说着,北辰苦笑。
初见勾陈的那一天,北辰记得很清楚。
因为难得的,九重天的桃花开了。
万年不开的花儿,绽放出了花苞。北辰不自觉地折了一支拿在了手中,于是乎一眼见到了那颊间露着桃花般殷红的小仙。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在九重天孤寂了千万年的他,第一次想要有个伴。
推杯换盏,吟诗作对。
千百年了,小仙在他身边长成了神。谁能想到,在禁止动情的天界,他呵护了千百年的勾陈对他说出了那种话。
他劝勾陈清醒,可是自己却被勾陈的一句一句话说得心口发疼。
勾陈心悦于他,那他呢?
这种感情是什么?
自古没有男神恋男神的先例,连男女神相恋都无法容忍的天界,勾陈的感情被允许吗?
勾陈的事情很快就被嘴快的小仙们传遍了整个天界,传进了天帝的耳朵里。
凌霄宝殿上,北辰跪在玉帝座下。
不怒自威的三界之主把玩着手里的玉盏,“既然触犯天规,自然是要罚的。北辰身为众星之长,该怎么罚不需要孤教吧?”
北辰抿唇,“动情者,施雷刑至灰飞烟灭。”
动刑的那天,他亲自去的。
望着男人脸上的不可置信,他心口发痛。
原来,神也会心痛。
雷一道道的劈下,他逼他改口。
可是他至死不悔,神骨粉碎也誓死要说那一句。
勾陈心悦北辰……
每说一次,北辰痛彻心扉一次,就像是诅咒一样痛得他无法站稳。
殷红将天界雪白的云砖染得通红,北辰跪在地上抱起了那奄奄一息的人。
第一次,他感觉到脸颊上的湿热。
晶莹剔透的……像是桃花初开时的露珠,可惜不是甜的,而是发苦的。
“天帝,放过他吧。”北辰将勾陈搂在怀中,用自己的法力稳住勾陈的魂灵,不让其灰飞烟灭。
“天界有天界的秩序。”天帝只是这么一句话,“你同我伴天地而生,数万年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行事。”
是的,他了解天帝的脾性。
那个不苟言笑的君王,向来重法不重情。而他身为维护天界安宁的战神,向来在乎的是排兵布阵,从未在乎过这一些。
触犯了天帝规则的,不管是人是神都得死。
北辰笑了笑,抬袖擦去勾陈嘴角的血渍。那眉那眼,千百年来他早已见过勾陈太多神情了,比起见人间千山万水,北辰他发现自己更钟爱于看着勾陈。
他抬头,对天帝道,“太微,我也动情了。”
太微是天帝的本名,三界中也只有北辰能这么唤他。
太微、北辰,二者是双生兄弟。
“你疯了?你喜欢上这么一个小神?”太微不可置信,“你是不知道天规还是以为我不敢罚你。”
北辰点头,“错在我。”他抬头,“我愿承担勾陈的责罚,天帝赐罚吧。”
神的法力越强大,元神就越是稳固。北辰伴天地而生,元神被强行撕裂是如同千刀万剐一般的疼痛,可是北辰一声也没吭。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被换上他神骨的勾陈,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笑容。
没人知道,被关禁闭的北辰神君偷偷的把自己扯下的一半元神附在了神骨上。
勾陈带着他的骨头堕入凡尘,或许他会随着勾陈受尽苦楚,但不论勾陈去了何方,他都会相随,疼痛自然也会被他分担。
只是他元神飘忽,另一半一落入凡尘就转世投胎。
他啼哭他成长,他兜兜转转遇到了在山中昏迷不醒的勾陈。
“你是谁?”勾陈悠悠转醒,眼里带着初醒时的懵懂。
“我......”他激动得双眼发红,报上了自己在凡间的名字,“我叫白曲。”
他以为这世他们终于能善终,可是他没想到这世依旧如同在天界般收尾。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他和勾陈寻到了他在凡间时那个弟弟的住处。
早已成为将军的弟弟高高在上,可却对他这个在瓦肆卖唱的哥哥相敬有加。在人间尝遍冷暖的北辰对弟弟此番格外感念。
便放下心中防备,将一路他和勾陈寻来时的不易一一说尽,他和勾陈此时心意相通,他希望弟弟能够允许他们的感情。
不料刚说完,弟弟脸色差到了极点,“哥哥是说……你与一男子心意相通?”
他愣神,身侧的勾陈皱眉。
“是。”他大方承认,想到了上一世勾陈的话,这一世他想做那个勇敢者。
弟弟笑开,不再多言。只叫他和勾陈早些去客房休息。
当夜,他靠在勾陈身侧,细嗅来人身上馨香。
那股淡淡的桃香,是自初见时便有的。
“我对你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勾陈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发,他抬眸见烛光缱绻,那人一袭黑袍,神色温柔。
他笑,“说不定前世有缘。”
暗示着自己的身份。
勾陈却道,“我只有这一世,不曾有前世。”
“说不定是我的呢?”他希冀着勾陈猜到他的身份,他趴在勾陈身上,让勾陈看自己的脸。
勾陈一双墨黑眸子看不出神情,只是看着他的脸,“我在天上只遇到过一碎我骨,推我堕凡之人,那个无心者不会是你。”
“那个人万一有什么隐情……”他还想解释。
“不会有隐情,他一直都这样,他没有感情,也不会明白感情,我恨他。”
一个恨字,将他的浑身浇得冰冷。他知道再解释也是没有用的,勾陈只是恨他……而他为勾陈做的这一切,天界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北辰在感情方面笨拙的像个孩子,他委屈地躺在勾陈身侧,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恨他,如果有机会,你会听他解释吗?”
“你不明白,我也不想听他解释。白曲,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我的感受。”勾陈对待白曲是温柔的,这份温柔不会是在天界的北辰了。
其实很早北辰知道自己伤透了勾陈的心,毕竟勾陈连自己给的神号“勾陈”都不愿意继续使用,而是让身为“白曲”的自己重新取名。
于是他取了“兴言”二字,为“誉”又同“豫”,实为“欢乐”之意。他希望勾陈在下界能够比在天上过得自在。
看着勾陈此刻果真过得逍遥,北辰开始庆幸于自己是白曲,但也难过于自己只能是白曲。
想着,他与勾陈相拥而眠,希冀这辈子能足够的长……
可是当他苏醒之时,勾陈早已不在身侧。
他有些慌,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被贬下界的勾陈没有法力。即使身上有他的脊骨,也依旧因为天帝的责罚动用不了。
人间规矩比起天界要多的多,他担心勾陈出了乱子,更后怕勾陈他看清自己的身份后厌恶自己而离去。
他的想法前者多于后者。
于是立即披衣起身,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出。
将军府之大,一如天界之大。
从小在瓦肆阁楼成长的北辰不断地在将军府内横冲直撞。他寻不着出路,在他眼里假山泉水层层叠叠。
好不容易在偌大的将军府寻着个人,说起昨晚将军府同他一并进府的男人,对方却一问三不知。
一连问了三四个人,都说没有见到。甚至问了守门的,对方反而问他,“昨儿个是公子您一人前来,并无相随之人。您怕不是睡糊涂了?”
北辰好歹也在人间看遍冷暖,守卫的话让他瞬间起了疑心。他小跑着去了弟弟的书房,也不管那些下人所说的规矩就推开了门。
弟弟在写字,一笔一划在纸张上写。
看到他推门进来,笔上的墨滴在了纸上晕开了一大块。
“哥哥有事让下人招呼我便好,怎的自个儿跑来寻我了?”说着上前替跑的满头大汗的北辰擦汗,一边擦一边嗔怪道。
北辰抿唇,“昨晚和我一起来的人去哪儿了?”
“哥哥昨晚不是一个人来的?”弟弟立刻反问,“哥哥怕不是睡糊涂了?”
北辰抬眸,和守卫如出一辙说辞,让他知道了此事必和弟弟脱不了干系。
“你要对他干什么?他并非凡界之人。”北辰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他知道凡界尊神,若是把勾陈的身份说出去,弟弟虽不会相信,但心里终归会忌惮些,不会轻易对勾陈下手。
弟弟嗤笑,“我知道。”
“你知道?”北辰愣神,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弟弟道,“我不单知道他不是人,我还知道他是被扔下凡的堕神。像是这种邪物,只会乱了哥哥心智。”说着弟弟揽住哥哥的肩膀,将他带回卧室,“哥哥安心,我已让圣上请了国师驱邪,相信不日这邪物就能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四个字压得北辰心口直跳,他立刻拿开弟弟的手,“他在哪里?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国师驱邪的地方自然是国师府了。哥哥,你要去?”弟弟说得一脸轻松,以为哥哥不会在意,却不料哥哥此刻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他满大街的问国师府的方位,天上落雨了他也在满大街的奔跑。
伶人的身子骨受不得寒,因为终日在台上的咿呀哼唱让他一受寒就咳嗽。他咳嗽着不断的在大街上问人奔跑,等他跑到国师府时浑身早已湿透,嗓子也变得沙哑无比。
国师府外无人看守,推开门穿过层层小径,他瞧见了一个巨大的雷台。而雷台正中央便是被铁链锁着的勾陈。
似乎是怕勾陈逃跑,他的琵琶骨上用铁链穿破骨肉。血顺着雨水不断的蔓延到了北辰的脚前。
台上的人脸色惨白,一双墨瞳因怨逐渐变成赤色。他死死地盯着北辰,像是要将他撕碎碾碎。
“兴言!”北辰叫他,几步飞奔上前要救他,“你还好吗?”
“别……假惺惺了。”勾陈冲他的脸上啐了口血沫,“太微和我说了……你就是北辰对吧?还真是辛苦你了……下凡一趟,就是为了这么折磨我……”
“你别说话了,我帮你把锁链拔出来。”北辰咬牙,他看了看天上闪烁着的雷光,看着那穿透勾陈锁骨的锁链,伸手抓过,“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雨水浸湿了锁链,拿起来滑腻异常。北辰使力扯出,却是连皮带肉痛得勾陈整个人不断的痉挛,一口乌血喷出,几欲昏死过去。
“兴言……还有一根,你忍忍……”北辰看的双目刺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扯出一根就要了勾陈的命,如若再扯一根……
北辰想都不敢想,看着愈来愈黑的浓云,他只得费劲全身气力。
可,太微似乎就在等他来救人一般,就这样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待他抬头的那一瞬,他绽放出笑容。
“许久不见了,北辰。”太微的出现让北辰身子发怵,“你说你关着禁闭呢,怎么就在下界了?”
北辰低头,手上使不上力,他在盘算他和勾陈这俩没法力的一人一神如何早太微手上逃脱。
“我原本还想在下界除掉这个碍眼的家伙,没想到你也在。你要我怎么和天界仙神们交代?”太微问着,一把扯过锁住勾陈的链子将其狠狠摔在地上。
北辰道,“为何我与勾陈相恋需要和他人交代?那分明是我和勾陈二人的私事。”
“私事?你是我哥哥,你连我制定的规则都不遵守,你让那些仙神如何能遵守?让我如何在天界立威?”太微这回是真的气急了,这千万年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指着地上被折磨的不省人事的勾陈,“都是他!若不是他,你又为何会这样?”
北辰叹气,他问到,“天帝,我这些年替你守护三界……难道就这样一个相守的愿望都不能被满足吗?”
伶人三岁被卖入瓦肆,十岁卖唱,一直到十五岁都身不由己。想要去看看弟弟的愿望都无法被满足。
他两世都身不由己……
忽然,他觉得他该自私了。
赫赫战功的战神也渴望有人能够相伴身侧,只是以往在天界他无法启齿。人间一遭,冷暖尝尽,他更觉能够与勾陈相守难能可贵。
太微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后退,“你当真要这样逼我?”
“放我自由吧,弟弟。”北辰抬眸,头一回如此坚定。
“那就别怪我。”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折扇一合他就换了一张脸——那是伶人的将军弟弟……
北辰自觉可笑,天帝为了劝他回头竟也愿意钻进凡人的躯壳,而且还依旧是当他的弟弟。
“雷电招来!”
四字真决一出,一道惊雷劈开了万丈浓云,自天而落。
勾陈只听到了万雷奔腾,只感觉到周身和暖,他的眼皮沉重到无法睁开。
“北辰……”半梦半醒间唤。
却无法得到回应。
“神君为勾陈惨死两世,就连天帝都默许你俩了。我都不明白了,你俩为什么还不在一起?”摇光也看着星空,身侧的北辰忽然笑开。
“感情之事哪是说说就能成的?”北辰耐心替摇光解惑,“你瞧,那莫先生不也历经纠葛,情路坎坷吗?”
摇光摇了摇头,“既然坎坷那就……”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神君说到莫先生……怕不是勾陈他还不知道这两世都是神君你吧?”
“对。”北辰答。
“神君没和他说?”摇光震惊。
“对。”北辰又答。
“神君这又是何苦?早说了你俩不就修成正果,成了九重天唯一一对神仙眷侣了吗?您不知道,天界的仙神多盼望着你俩在一起呢。”摇光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却见北辰无动于衷。
他似乎是铁了心不想将自己那两辈子的身份告知勾陈一般,说到,“他既是恨我,并不会因为我为他做了什么而原谅我。碎他骨的是我,害他历劫的又是我。”
说着,北辰起身。
“神君要去哪儿。”摇光问,要跟上。
北辰摆手,“我去见莫先生。”
摇光还是不放心,“天帝叫我务必保护好您。您身上没有神骨,元神又受损,请让小神相随。”
可话还没说完,北辰就施法隐了身形。摇光无论如何找都找不着了。
北辰是善于躲藏的,即使法力此刻远不如一个刚新晋的小神,否则不是他自己想被寻着,就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
他总是下意识的附身在一个物品上,有时是风吹落的一片树叶,有时是赶早高峰白领上衣的纽扣,又有如现在……是莫然脖颈上的贝壳项链。
他感受着莫然的体温与呼吸,即使外表再冷酷张扬,男人的体温依旧是暖的。
“我准备好了。”莫然说话,就连音里带着淡淡的暖意。他确实不是从前的那个满心算计的商人了。失去天才头脑的他,此刻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
“嗯。”说话的是勾陈,按照约定他来夺取莫然的生命。看着恢复记忆的莫然笑容浅淡,全然不像是在意生死的模样,仿佛他早已看淡自己,早早期待这一刻的来临。
“放心吧,我消失了,白曲就会回来。一切重来的话,他必定不会做出现在的选择。”莫然伸出手,拍了拍勾陈的肩膀。
已经戒烟五年的他拿出了一根棒棒糖塞进了嘴里,佯装抽烟的姿态潇洒从容的一步步走向悬崖的方向。
他背着本不该属于他的罪孽,踏入了本该不属于他的结局。
这段孽,分明是北辰和勾陈的纠葛,却叫莫然这个不相干的人承担了。
北辰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他不再躲藏,而是大方出现在勾陈的面前。
海浪翻腾,巨石被那轰鸣的海浪拍碎了一角。
“你为何又要让莫先生记起来?他和顾先生纠葛这么久,本该可以继续幸福下去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北辰有些激动,他看着勾陈藏在铁面后头的那双眼。
那双眼不再是过去一般澄澈透亮,早已被世俗蒙上了尘埃。勾陈道,“他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如若不是他的阴谋,白曲自不会过得那般凄惨。”
“可是白曲并不怨他。”北辰反驳,第二世为人时北辰没有神界与第一世的记忆,但是他也分得清是非善恶。
莫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固然挑拨了白曲和苏子衿的关系,但如若不是苏子衿自己信念不坚定又如何会轻信他人,又如何到最后选择了与别人相拥?
感情的事情孰对孰错是说不清的,一如他和勾陈的三生三世,他不懂自己究竟是否还清了欠勾陈的债,也不懂自己为何不敢向勾陈道明自己的身份。
他只知道,有一些东西并不是只有感动了自己才有用,或许他做的这一些勾陈只会觉得是累赘。
“白曲怨不怨他,他都得付出代价。”勾陈显然执着于这一点,双拳紧攥,“那些人都得付出代价。”
他一字一句犹如着魔,两世沾满爱人鲜血的痛让他痛不欲生。他守着不老不死永久的生命,却只能见证爱人昙花一现的人生。他想,若不是那群使坏的人,爱人也不会在最好的年华猝然长逝。
“北辰神君,我劝你不要插手我的事。”勾陈警告道。
可北辰根本没有听,“插不插手也是我的事。”他转头就去了顾少秋的所在的方向,告知了他莫然所在的方位。
并且成功的告诉了莫然,自己——也就是白曲的想法。
他看着莫然脸上的笑意,看着莫然了然的神情,似乎昏暗的世界有了光芒。
二人相视,一如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和暖,满屋都是饭菜的香味。
他说,“莫然,我该走了。”
莫然放下碗筷一路送他出门,相别时无声的笑容一如冰川相融。
莫然原来也不曾怪过他什么。
北辰笑着离开,原以为恩怨化解后,莫然能开始全新的生活。
却不想刚到悬崖之下,见到了勾陈只身一人望下悬崖的模样。
快意充满了神的满脸,他丝毫不感到愧疚,墨瞳在暗夜下赤红一片。他就像疯魔了一样,看着自己施法推莫然的双手,然后笑出了声。
……
勾陈杀害凡人一事很快就传到了天上。
凌霄宝殿上坐着高高在上的天地共主——太微。他似乎是等这一刻多时,这天他到的格外的早。
“他本就触犯天条被贬下凡也就算了,结果居然动手要了凡人的性命?这是不是不把天条,不把天帝放在眼里?”一众小仙争先恐后地指责着,他们怨恨着仿佛勾陈是杀了他们的家人似的。
北辰坐在角落里,听着小仙们叽叽喳喳,只觉脑瓜子疼。一旁的摇光眼见北辰要出声,连忙拉着北辰的衣袖叫他别冲动,“天帝脸色极差,神君若此刻出言维护,恐被迁怒。”
摇光这回倒是粗中有细,可北辰向来不听他的话,“敢问诸位仙友是瞧见此人入地府了?”
一语问出,众仙噤声。
都知道北辰神君同勾陈相恋之事,可北辰神君似乎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勾陈。
有个头铁的站了出来,“千里眼亲眼所见,可会有假?此人入海不见踪迹,必定早已葬身鱼腹。”
“况且勾陈早已摈弃神位,堕入魔道。即使此人没死,勾陈也不该留存世上。”有人开始附和,于是众仙开始附和。
众仙纷纭一片,嘴笨的北辰根本吵不过他们。
反倒是上座一言不发多时的天帝开了口,“诸位听孤说几句。”
众仙神忙叩拜,唯北辰一人立于座下与天帝对视。
他知天帝向来不待见勾陈,若是天帝执意要除了勾陈,他必定神形俱灭也得护勾陈周全。
他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天帝却道,“都说要除魔,不若让天界战神的北辰神君下凡吧。”
“太微,你故意的吧?”北辰不藏着掖着,几步上前质问,“你明知我与勾陈……”
“孤知你为他惨死两世,你法力为了他削若了大半,此刻连小仙都不如。”天帝也明人不说暗话,“为了这么一个东西,要调动孤的天兵天将根本不值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北辰你自己下去解决。”
言罢,天帝挥一挥衣袖扯来一片云彩。
众仙拜别天帝后,也纷纷离场。只余北辰一人立于凌霄宝殿之上。
或许是该解决了。
他想着,再一次下了凡间。
善于躲藏的人自然是擅长寻找的。
至少,北辰擅长寻找勾陈。
月色下,枯树身影诡谲。那早该枯死的树依旧立于山头,而月色下一袭墨袍的男子正站在枯树下似乎盼着花开。
“我知你会来。”勾陈料到北辰的来临,他似乎是下凡后第一次这么盼望着见到北辰,“天帝是不是命你下凡除我?”
北辰垂眸,回答,“是的。”
“很好。”勾陈笑叹,自言自语地道,“我去地府翻遍了生死簿,没有发现白曲的转世,鬼差们也说不曾索过这么一个人。那时候我才想起来,白曲为了让我忘记他,付出了灰飞烟灭的代价。”
“所以?”北辰有些慌。
“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杀害他的一员。不过,也正是最初,我与他签订契约,他才会惨死……”勾陈说着抬头看着枯树,无花也无叶的树,即使他用尽法力也不愿意多开一朵花了。
“北辰,死在你手上我甘愿。”勾陈恋恋不舍的把目光移向他处,然后看向北辰。
北辰攥紧了双拳,走到了勾陈的身前。
他抬头,扯住勾陈的衣襟。
“把我面具摘了。”
勾陈不解,“怎么了?”
北辰一直戴在脸上的银面似乎从未摘下过。
勾陈听说面具是武神代表威严的象征,故而他选择出征魔界时也弄来了一张铁面遮住脸。
如今北辰请求他摘下,这含义便是北辰求降于自己。
不战而败,那不是北辰的行事。
他不愿伸手,“我一心赴死,你不需要这样。”
北辰抿唇,抓住勾陈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一使力面具就这样被摘了下来。
明月清风,男人眉目温顺,眼角处有一红到似是渗血的朱砂记。一如初见时,他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容。
“你......”勾陈睁大了双眼,激动地语无伦次。他不断的抓着北辰的肩膀“你”了大半天。
北辰被他逗笑,说道,“兴言,是我啊。”说着他补充道,“伶人是我,白曲也是我……抱歉,瞒了你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