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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主上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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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暗灯光之下,寒风乍起,窗帘肆意飞卷。
一睡数日的罗母发出了低吟声,罗绮进屋守护。小厮加了几盏油灯,光亮增强,罗母脸上也泛起血色。
“娘。”罗绮轻唤了声,罗母再度低吟给予反应。
“娘,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的话?”罗绮喜道。这次罗母不但低吟还动了动手指,罗绮握起罗母的手感觉也要比之前温暖了些。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木桐子返回南山堂,手里多了个布包。
他把布包交给罗绮,说道:“这是你母亲的衣物你小心收好,有玄门修士布了阵法封印了她的五识。现在阵法已破,若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很快就会清醒。”
“玄门修士?”罗绮和林墨谦同时说道。罗绮诧异的是为何不是巫士而是修士,而让林墨谦感到奇怪的是还有修士敢在皇城使用玄门秘术。
木桐子已经将阵法卦位拓印复制,从其卦位倒推数据分布来看是修士惯用手法。
“有什么问题吗?”木桐子奇怪他们的反应。
罗绮道:“那布阵之人道长看到了吗?”
木桐子摇摇头:“那是在郊外的一处废弃农舍,我到的时候没有人。”他看向林墨谦欲言又止,林墨谦随即会意让罗绮照看罗母,自己送行木桐子。
待出了南山堂后院时,林墨谦问道:“以阵法害人的修士城东的那个黑衣人。”
木桐子说道:“不能确定。东京城遍布监控阵,所以把布阵之地选择在郊外荒舍。布阵的地址我写在上面了,你们应该用的到。。”他从袖中取出个信封说道:“这是国师大人按照伤口形态推测出的使用器械,希望能帮到你们。”
林墨谦接过信封称谢。
“先别谢,我们奉莲殿也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林公子。”木桐子笑道。
“什么事?”
“日前奉莲殿来了位小友人,按照帝国玄门标准这位友人是二级修士。小友人的师尊是无尘国师旧识老友,来东京城为的是远游历练。可否在你这里给这位小友人寻个差事?”
林墨谦有些为难,监察司的人都是他和阿炳甄选,他还不想添加些个来历不明之人:“想必国师大人老友之徒也是位高人,我怕我这里庙小没有合适的位置啊。”
木桐子笑了笑:“公子放心,这位友人二十出头,跟在东京城游走的公子也没什么两样。而且品行纯良,只是修行之心摇摆不定遂被师门安排出游尘世历练。你知道一百年前的监察司哪个部门最重要吗?”
林墨谦会意而笑:“当然是十二门。想有十二门人之地,邪祟绝境。听说当年十二门人非但全是修士而且其掌司还是神域中人。”
木桐子旋即不言只笑。
林墨谦知道重启监察司简单,组建十二门则是艰难。他需要吸纳修士加入监察司,遂点头说道:“那么我便恭迎国师友人大驾。”
“行,这么说定了。我让他直接来找你报到。”
“他的资料有吗?”
“他叫舒朗,其他的你们自己沟通。”木桐子说罢抬腿一跃,遁入夜幕消失。
林墨谦风中凌乱,听他的意思这位叫舒朗的像是个被师门嫌弃淘汰的修士,他有种被强塞的感觉。他打开信封,看到无尘国师给自己画的火器分解图立刻来了精神。那些贯穿喉部的喇叭形腔道伤,他和阿炳初步推测就是被火器所伤。无尘国师真仙人,单从木桐子的描述推断出是哪种制式的火器,还给出了拆解图。
他将信封仔细装好,返回治疗室。帝国至百年前开始就有计划地将玄门秘法引入尘世,五十年前旧城生变酿成修门惨案,人间道门一夕之间断代。风太后与当时萧皇封存了四大道宗的道学经典,将历代道门为追求飞升而发现、总结出的万物之理提取出可民用的部分,推进新学。虽然因惧神域窥视,这些科学论证大多服务农工生产,可也有少部分以工坊为掩饰的火器实验。这些工坊之中,林氏工坊当属翘楚。
林墨谦瞬间觉得搭上奉莲殿这条线值了,就算替奉莲殿收个废物也值了。然而到本系列第三部《化神》时,大家就会知道,这个被师门丢出来的舒朗、朗爷绝对不是个废物。
林墨谦再次回到治疗室时,罗绮已经扶着罗母坐起吃粥了。
“伯母醒了吗?”他喜道。
罗绮冲他感激笑道:“刚醒,说饿。好在你让小厮带了粥一直温在暖手炉旁,还是热的。”
罗母有些虚弱,吃罢粥后才有了些精神,抬眼看着林墨谦。
眼前公子生的眉目风流就是有些太成熟,她望向罗绮,罗绮说道:“这位是林公子,百花巷被火烧了大半,如今我便暂住在林公子家里。林公子是位大善人。”
林墨谦不允许她如此潦草的介绍自己,他走到罗母床头,郑重行礼说道:“伯母万安,我姓林名墨谦。京畿人士,住在朱雀大街。祖上三代为官,如今从商。家中有母亲,二弟,三妹四口人。认识罗姑娘实乃天意,我们已经互换婚书,就等着您苏醒后我母亲与我在登门拜会,行纳聘之礼。”
“啊?”罗母有些措手不及,而且她从罗绮窘迫的神情里读到了异样。“是这样的吗?”她看向罗绮。
罗绮瞪了林墨谦一眼,对罗母说道:“个中原因,我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跟你细说。”
这时,南山堂的值班大夫听说罗母醒了便过来为其把脉,罗母也才知道自己居然住进了只服务于贵胄的南山堂。她再次打量林墨谦片刻后有些心痛地望向罗绮。
大夫说其身体无碍之后,罗绮便计划带罗母回罗家。
“小院都租赁给街坊了,怎么住人?”林墨谦说道。
“我的房间不是留着的吗,我和娘住一间没问题。”
“不方便,要是你不肯在回林府住就住北望斋吧。”林墨谦的底线在此。
罗母从两人对话中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猜了个大概,她也想接触一下这位林公子的家人。“林公子,让我住进林府方便吗?”
林墨谦闻言喜道:“当然方便,房间一早就备好了。”
罗母闻言点头道谢,罗绮却将他打发出去。对罗母说道:“可我想带你换个地方生活。”
“姑娘,背井离乡在外漂泊便是流民。我们两个女流民不容易啊,你若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我也瞑目了。这些年辛苦你了。”她从腰间掏出把钥匙递给罗绮说道:“姑娘,百花巷的小院便是你的嫁妆。这是放地契盒子的钥匙,你拿去,别让林家低看你。那位林公子看上去年纪虽然大点可也未曾娶亲,就怕人长得太风流会是个爱招花惹草的浪荡子。委屈你了姑娘。”罗母说罢竟然哭了起来。
罗绮慌忙给她拭泪,不接那串钥匙,她道:“说好了,这院子是留着给哥哥当聘礼的。娘,我们不走,我们等哥哥回来。”
“彪儿已经死了啊,姑娘,他们…他们不想你离开东京城,你还没看出来吗?彪儿不听劝,执意要带我们走才回不了家。”罗母说道。
罗绮摇头道:“我昨天才看到大哥刻在衣橱里的暗号,他让我先离开家。那暗号是昨天新刻上去的,我大哥还没死,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不敢回来而已!”
罗母摇头说道:“你确定那个暗号是彪儿留下的吗?你以为我们这十年真的摆脱他们了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啊,你和彪儿约定的密语早就被他们知悉。姑娘,我们跑不了。索性,你若是喜欢林公子便嫁了吧。”
见她摇头不语,罗母知道她是怕连累林家,叹了口气说道:“姑娘,我想换身衣服,你可有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衣服我还真没带,不如等天亮,我们直接去林府。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在林府了。”
“可我觉得难受。”
罗绮见她坚持便没说什么,走出房间才看见林墨谦没走就站在窗边。他冲着罗绮笑道:“还未至卯时,不能用车。我叫小厮跑回去取衣服。”
罗绮说道:“我娘的东西我都打包好了,小厮不知道放哪的怕他找不到。”
林墨谦觉得是罗母有意支开罗绮,便道:“那么我陪你走回去吧,此处离朱雀大街不远,可能两刻钟脚程,来回则需要一个时辰,你可以吗?”
罗绮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出行全靠马车那是你们过的日子。”
林墨谦闻言笑语温柔:“那便走吧。”
两人走向院门,罗母又听见林墨谦说道:“其实我不是靠脸吃饭的,所以我没有沾花惹草的毛病。”
罗绮嗔道:“关我什么事?!”
“咱娘关心这个,你知道了也好回话啊!”
“什么咱,咱的...”
两人声音逐渐远去,罗母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月,露出笑来。笑过之后,她翻身下床,将那串钥匙放在床头显眼的位置。便坐在窗下,继续望着当头明月出神。
不多时,寒风加剧,她没关窗户任凭冷风灌入吹熄了几盏油灯,屋外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一道黑影飞来,站在她身后。
罗母坐在暗淡的房间内听着凛凛风声忽觉头顶的圆月又亮了几分,就像十年前她背着罗绮带着罗彪逃遁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明月高悬,寒光渗人。
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罗母却纹丝不动。
“我说过的话,罗妈妈都忘了。让你沉睡是主上的恩典,你若是敢醒,就只有死。”黑影说话,在隔壁静坐阿炳一听才知这人居然是女的。
罗母望着冷月苦笑道:“沉睡与苏醒都由不得我啊,你也看到了,我不也在劝她留在东京城吗。”
黑影冷哼一声:“主上不喜欢她过你所谓的正常生活。而且她也不喜欢那个姓林的。”
罗母摇摇头:“让你主上有本事就带她走,不然就不要管她过什么样的生活。若她不喜欢便不会接受林公子的好意。你看东京城为庆祝储君大婚布置得多喜庆,她也该成家了,不是吗?!”
黑影冷道:“你自裁吧,去陪你的儿子。留你们全尸也是主上的恩典。”她在城东使用玄门之术,皇城监控阵已经锁定她,她不敢再使用秘术杀人。
“若是姑娘知道是你主上逼死我们,她会不会恨你的主上?”
“不会,她只会以为是家里人所为。主上跟她血浓于水,休戚相关。他们之间只有爱没有恨。”
罗母淡笑了下:“主上也长大了,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可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我知道,她喜欢这儿,即便她不离开东京城,你们也带不走她。”
黑影轻蔑一笑:“少给自己贴金了。主子永远都是主子,你自裁吧,不要把事情搞的太难看。连累主上不好收场。”她这两天闹出的动静不小,主上很是不爽。
罗母听罢不再多话,拔下头上木钗撇开钗管,从里面取出一个米粒大小的丸子。
“能否念及你我共事一场的份上,让我知道我儿子死在哪里?”
“有必要吗?他死的很痛快,我没让他受苦。主上交代过,你们母子毕竟尽心照顾过姑娘要让你们走的痛快。”
罗母听罢重新接上木钗,给自己挽好头发,正要将药丸吞进嘴的时候破门声响起,阿炳带着人冲了进来。
黑影抬手间,一轮弧形银光从其袖间亮起对准为首的阿炳,阿炳反应及时躬身说道:“快蹲下!”
黑影趁此机会翻窗遁逃,毫不恋战。屋顶的埋伏想要射几箭也因其速度太快而作罢。
“你没事吧!”阿炳起身抓起罗母肩膀说道。
罗母回头看着他们说道:“我没事。”
阿炳没有松手,又道:“那黑衣人口中的主上是谁?你们潜入东京城想干什么?”
罗母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和林公子是一伙的?难怪他会看上我家姑娘。”
阿炳闻言踌躇片刻说道:“林公子是真心待罗姑娘的,这个你放心。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罗母拍拍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笑道:“年轻人,我可以跟你走。但是能不能让我再见见我家姑娘,我跟她说几句话便随你走。”
“恐怕不行。”
“是吗,那便请转告林公子,若非真心便不要招惹我家姑娘。若是真心请他善待我家姑娘。否则难保会有性命之虞。”
罗母冲他笑了笑,一手拂过唇瓣,方遇变故被藏在指甲里的药丸拂进嘴里。药丸很小并不需要吞咽,直接被唾液化散吸收进肌体。细不可查,连离她最近的阿炳都未曾发现她已吞毒。
正当他要带人走的时候,罗母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气息微弱,头歪向后又昏了过去。
阿炳等人叫来南山堂大夫,大夫一摸脉象忙叫他们把人抱在床上躺平,开始用针刺激其心脉。
“病人可有心疾旧症?”大夫问阿炳,阿炳茫然不知。
此时,林墨谦陪着罗绮取了衣服回来,阿炳等人慌忙离开。等林墨谦罗绮进入后院时,大夫已无力回天。罗母死因为胸痹,也就是心脏骤停。罗绮全当她是年老身体太虚承受不住封魂阵的噬夺之力,而诱发的心病。
值班大夫将一串钥匙交给罗绮,告知罗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强调要她好好生活下去。罗绮想起罗母的话,那栋小院是她的嫁妆,她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十年与罗氏母子相依为命,罗绮不由泪眼婆娑,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