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邀月来》珩一笑

5、第五章

　　这一觉，从傍晚睡到半夜。
　　姜窈西醒来，感觉浑身酸痛，她活动了下，放松肌肉，又感觉腹中空空，饥饿难忍。
　　她还只在车上吃了点防晕车的小零食。
　　这里不比S市，都到这个点了，估计也没外卖派送。更何况，这里又偏。
　　姜窈西只好下楼，想碰碰运气。

　　一楼角落还亮着小灯。
　　姜窈西往光源走。
　　听到脚步声，江潮抬头。
　　“姜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叫姜窈西，窈窕的窈，东西的西，你叫我名字就好。”她向四周望望，“这里有厨房吗？”
　　她来时看见江老板系着围裙，必然是有的，故意这么问，才更符合她初来乍到的客人身份。

　　“有的。”他回完，看见姜窈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突然福至心灵，“你饿了吗？”
　　“嗯，没吃晚饭。”
　　“稍等。”
　　江潮放下东西，起身，越过她。
　　他方才待的地方，是一张方桌，还留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工具、木屑、未完成的木雕。姜窈西转身，跟着走进厨房。
　　“没剩什么食材了，番茄鸡蛋面，可以吗？”
　　“我不挑，都可以。”

　　他动作很迅速，洗番茄、切成块，打两个蛋、涮开，开火热锅。
　　很快，面出锅。他正要撒葱，她及时说：“我不吃葱。”
　　“香菜呢？”
　　“也不吃。”说完，她为自己的挑剔抱歉地笑笑。
　　江潮有作为“厨师”的自觉，毫无半分介意的意思。

　　姜窈西太饿，也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嗦面嗦得刺溜响。当然，还有个原因是，他手艺很好。
　　需要抓紧时间吃饭的时候也有，多数是和别人在一起，姜窈西总要强行控制住自己，不要噎住，不要吧唧嘴，尽力维持她时尚都市白领的面子。
　　精致，也累。不知道图的什么。每个人端着仪态，仿佛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到了这里，她自然而然地放松，卸掉画皮。
　　毕竟，她的初衷就是这里疗愈。

　　夜晚的临汀很静，也很黑。
　　不像S市，整夜不眠，灯光通明。
　　寒冷的半夜，初识的陌生人，给你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没有餐厅那么多花哨，很简单的番茄鸡蛋面，会不会凭生一阵感动的情绪？
　　反正姜窈西有。
　　人情冷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参不透，看不淡。

　　江潮替她下完面，开了大灯，就坐回原处，继续专注手上的活了。
　　姜窈西连汤都喝得见底，她不惊动江潮，将碗筷洗了，沥干，放进碗柜，出去看他干活。
　　“不冷么？”纬度较低的缘故，临汀比起S市，还是要暖和些，但半夜的温度也不高。
　　江潮没被她的声音吓到，“还好，里面有‘小太阳’。”

　　“这是什么？”
　　“摆件。”
　　姜窈西撇撇嘴，我难道看不出来吗？
　　“那个笔筒也是你雕的？”
　　“嗯。”
　　“好厉害。”
　　他的手掌很大，但雕得却细致，人物的头发丝都绺绺分明，姜窈西觉得难以思议，一个大男人，手怎么这么巧。她站在桌边，稍稍弯腰，瞧得分外认真。

　　中学毕业后，江潮没被人这样盯过，他不自在极了，抬眼看她，对上她的目光，却结舌，说不出驱赶她的话。
　　民宿开了几年，来往的女客人很多，姜窈西不算最漂亮的，但她眼里有不一样的光，有时黯淡，有时明亮。她情绪怎么会转变得那么快。
　　“还有其他完成品吗？”
　　他指了下不远处的原木色斗柜，“那里面还有很多，你可以去看看。”
　　闻言，姜窈西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里面大大小小，摆了几十样东西。木簪，笔筒，笔搁，镇纸，还有仅大拇指大的小玩意儿。材质也不尽相同，黑的，红的，黄的，都上了油，摸着很润。
　　她想，她可以买几样送人，便问：“这些也卖么？”
　　江潮这回停顿的时间长一些，还是说：“你想要什么？”
　　姜窈西拿着手里，给他看，那副神情，活像得了什么宝，跟他炫耀。
　　她又问：“可以吗？”
　　江潮终于点头，姜窈西摸了下身上，想起手机放在枕边，没带下楼，“你开个价吧，我等下转给你。”

　　他一时为难，“你随便给吧。”
　　“随便？”
　　“我这些都是做着玩的，没人找我买。”
　　“那你做这些要花多长时间？”
　　“不一定。断断续续地做，有的两三个小时，有的两三天。”
　　“唔。”这就很为难了，“那我就看着给咯？”
　　“嗯。”应完这声，江潮又把头低下去，用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打磨木疙瘩。

　　江潮以为她会走了，结果她又四处走着，她不会随便碰东西，只是看看。转完一圈，又兜回来。
　　“临汀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有寿福庙，那里会举办庙会，有很多卖吃的，玩的；还有金门塔，外地人来临汀，都会去拍照……”他一一介绍着，一副“业务熟悉”的语气。
　　姜窈西点点头，却兴趣索然的样子，江潮停下来，“其实哪里的景点都是这样，去了之后，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姜窈西深以为然，不过，“你还是不要传输这个观念给客人的好，不利于临汀旅游业发展。”
　　江潮笑起来。他笑的幅度小，意思是说，他眉眼、唇角微弯，露出一点牙齿。干净，不染纤尘的那种干净。

　　姜窈西突然问：“你多大了？”
　　他莫名，却如实答：“二十二。”
　　跟她想得差不多，也就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
　　江潮倒没反问她，他还是知道的，女性的年龄不能随便问，而且她的身份信息上也有出生日期。
　　姜窈西掩着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他看到了，“你困了吗？很晚了，你去睡吧。”
　　她想说，她才睡完，只是吃饱后的倦怠，却也没理由继续待下去了，聊得太久了。于是说：“好，你也是。”

　　姜窈西上楼，洗了个热水澡，头发吹得半干，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她给江潮转了一千，她想，按照一个笔筒150的价格，应该差不多。
　　他没收，也没回，也许还在雕。
　　根据他之前的反应，她真无法辨别，他到底想不想赚这个钱。
　　像他这样的“商家”，实在罕见。

　　姜窈西以前有睡前刷微博的习惯，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她便念经般地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不看就不会受影响。
　　下午睡得太久，现在睡不着了。她便去豆瓣看看有什么电影，这时，又后悔起没带笔电来，iPad屏幕还是太小。
　　或者，可以问问当地有没有私人影咖。
　　这些天，总得找些事打发掉。

　　墨菲定律是永恒的。
　　没想到，刷着刷着，又刷出一条帖子，叫《江窕卷入抄袭风波背后的事》。
　　江窕是她当初随手取的笔名，江取姜的同音字，窕取窈窕的窕。彼年彼时，没想到会被这么多人熟知，被这么多人挖黑料。
　　姜窈西苦笑了下，心想，今天心情挺好，就别被污糟事影响了，手指一划，彻底刷走。
　　那一刻，蓦地意识到，四舍五入，她和江潮还能算同门同宗。

　　姜窈西找了部韩国网剧看，戴上耳机，开着暖气，躺在被窝里，别提多舒服。
　　虽说，姜窈西也吃过猪肉，但小说里写的，也多是看猪跑学来的。
　　剧很短，跟两部电影差不多。是讲娱乐圈的，男主是爱豆，女主和一个女爱豆长着一样的脸，机缘巧合，互换了身份，男女主相识相爱。
　　尽管小说和剧不能与现实等同，姜窈西还是想吐槽，这些情节也太假了。如果是她写出来的，会被部分读者骂死。

　　再这么看下去，天都该亮了。
　　姜窈西关掉屏幕和灯，慢慢入睡。
　　工作或者更文压力大的时候，情绪不好，她会整夜失眠，第二天只能靠咖啡续命。
　　现在她无事一身轻，睡眠不再是件难事。

　　姜窈西早上七点多就醒了，晚了点，没赶上日出。
　　她洗漱完，下楼，先闻到食物的香气，顿时被勾得食指大动。
　　这回的大厨是江老板，他做了满满一桌——煎饼，粥，油条，煎饺，烧卖。
　　“姜小姐，你来得正好，准备吃早餐了。”一楼只有江老板，他边摘围裙，边招呼她。
　　姜窈西惊讶道：“还包伙食的么？”昨晚还好解释，且当江潮客气。这一桌，一看就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旺季是不包的，人太多了，没那个功夫。现在人少，我们自己也要吃，就多做了一些。”
　　“这也叫一点？”姜窈西咋舌，“江老板您也太客气了。”

　　“不用一口一个老板，叫江叔就好。”
　　姜窈西笑：“那您也叫我小姜就好。”
　　“他们叫江潮也是‘小jiang’，免得叫混，我叫你小窈吧。”
　　“也好。”
　　说到江潮，他人呢？

　　江叔解释说：“他吃完早餐，就去巡察了。”
　　“巡察？”
　　“他是浔江护河员，需要时不时去巡察。”江叔笑了下，“其实没那么高大上，就是捡垃圾、看有没有违规排污这样的。”
　　护河员？看不出来。主要是，她在新闻里看到的护河员，都是中年人戴着帽子，晒得黝黑。真是固化印象了。
　　姜窈西心底发笑，又是木雕，又是护河，寻常人眼里适合“老古板”做的事，搁在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生身上，怎么想，怎么违和。
　　可偏偏他做得自然。

　　姜窈西夹起一只煎饺，“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叔笑眯了眼：“粗茶淡饭的，希望你别嫌弃。”
　　“不会不会。”
　　姜窈西算是知道，江潮的厨艺是师承哪里。简单的食物，被江叔做得十分可口。
　　工作以后，早餐往往至简，很少再这么正儿八经吃一顿，她觉得心头一阵热。
　　幸福具化成食物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