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那个对我始乱终弃的恶诡》肉丝跑蛋

29、鸽与乌鸦4

　　不知是“药物”在我体内仍有残留，还是老赵的言行确实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总之，在地上坐了约莫有一刻钟后，我的眼皮就重又变得沉重，说话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头。

　　要不怎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老赵跟我之间，确实也建立起了一定的默契。这会儿见我脑袋频点、哈欠连连，他也不多劝，直接非常熟练地将我提起，摆放到床的边沿。

　　我正想从善如流，将就度过这晚，就听到外面传来“得得”几声，好像是某人在用叉杆敲打竹管。数息之后，击打声暂歇，换成了板车轮毂滚动发出的“咕噜”声，再往后，则又添进了村头那些个恶狗的齐声嘶吼——也不知当中叫得最欢的那几只，是不是正跟在其主人脚后，声泪俱下地将老赵白日里吓唬它们的罪行，一一抖漏。

　　——失算了，兰家村人的种蛊仪式，不仅没有结束，还才将将开始。

　　听见这般动静，饶是老赵再淡定，表情也不由微微僵硬。睡肯定是睡不成了，我一跃而起，双眼放光地趴到窗边细听，边听还边向老赵招手，“我还没见识过这个呢，哎，你来评评，这只狗的叫声，像不像在骂你？”

　　老赵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半强制地把我扳了回来，语气很是无奈，“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博学到了这种地步，连几声犬吠，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离窗户远点，小心怪物临时起意，伸个爪子进来，将你捉走——想想还挺新奇，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帮我也长长见识？”

　　“嗨，这不是有你在嘛，哪个僵尸有这本事，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把我掳走？”人有恃无恐久了，难免会得意忘形，我一时失察，竟不自觉就说了十分逾矩的话，倒像是真把他当保镖使了。

　　却不料，老赵听后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之色，良久才轻声说，“倒也没错，我确实是有点太紧张你了。”

　　预感到即将要被放养的我，突然深刻领悟了什么叫自食其果。

　　“不过下蛊也的确没什么好看，左不过是将饲喂的蛊虫，转移到两个或更多个容器里。你觉得好奇，多半是对养它的方式感兴趣，但虫子毕竟只是虫子，受物种所限，双商低下，作为宠物来悉心培养，实在是有些不值当。一来它在初步祭炼之后，外观就基本定型了，除非有特殊机遇，否则，几乎不可能让你拥有开图鉴的快乐。二来，即便你将它养得干净又漂亮，它也只是只小白眼狼，一月之期一到，若你没有及时将它外放去别的生物的身体里，它凶性大发起来，首先啃食的就是你……”

　　我撩起袖子瞅了瞅胳膊上已经全体起立的汗毛，突然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带了浴巾和洗头膏，等离了这里，我一定要尽快找个地方，好好冲个凉，不然老感觉浑身上下，都有蛊虫在爬。

　　老赵看我彻底没了兴趣，便也适时住了口，不再用制造心理阴影的方式，打消我作死的念头。可惜啊，他认识我的时间到底还是太短，并不知道我对虫子相关的事，根本不是没兴趣这么简单，而是彻头彻尾地沾也不想沾，方才之所以表现得跃跃欲试，不过是见他难得这么有谈兴，俨然一副此道行家的样子，不忍心叫他失望罢了。如今听他话语之间，似乎对养蛊之事，贬义居多，我倒是正好顺着台阶狂奔而下，不再提起了。

　　这会儿，屋外板车推进的声音已经渐渐止息，取而代之的，是重物落地发出的沉闷的“咚咚”几声，接着，便是隐约能听见的意义不明的音节——根据情境推断，或许是一段告祭天地的祷文——音量很低，发音也含混，直让人毛骨悚然，却又透着股诡异的、令人神往的美感，就好像歌者本人，已然脱去了沉重的肉身，只披着纤薄的表层，在人世间驰骋。

　　我这边听得投入，老赵却在一旁冷哼了声，“还以为多少有些真本事，原来也不过是生拼硬凑而已。”

　　这时候语言不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虽然看老赵的神情，这支歌的歌词，恐怕就跟外国人披着件写着“猪”字的衣服到处转悠一样离谱，但我不知其意，倒是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即便对养蛊一事，对蛊僵，更对这弄蛊为生的兰家村人心怀偏见，我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在气氛营造方面，的确很有一手，如果这不是真实，而是一场被旅游团强制拉来看的实景演出，那么光这一段，就已经值回票价了——哎，听听，这嘶吼声，尖叫声，拍击木板的“砰砰”声，啧，多……

　　等等，怎么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我一瞬回魂，朝老赵递去个疑惑的眼神，“这是……吸引蛊虫离体的必要手段吗？”

　　老赵拾起我的背包，又环视一圈，检查有没有落下的家当，“不是，他们摊上事儿了，种蛊过程出了大问题。”

　　那激烈的拍打声似乎是某种不祥的信号，初时只是零星几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密集，逐渐在村子的各处响起，甚至于我屋里这具正在深眠的蛊僵，也已经有了苏醒加入的征兆，只是不知是被老赵做了手脚，还是没有收到蛊婆命令的原因，它手掌触碰床板发出的声音很轻，比起打鼓，更像是在擦地。

　　“啊这，这个大问题，应该跟你没关系吧？”我这怀疑可不是全无道理，人同时碰上一件两件甚至三件倒霉事，都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连环撞车到这个地步，就远远超过巧合可以解释的范畴，显得早有预谋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的话，可不会在这时候动手，最多离开村子之后，再举报信伺候。”

　　我本想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谁知话到嘴边，就不自觉变成了，“那我们可真是臭味相投。”

　　我贴近老赵几步，再侧耳细听，外面的局势似乎在瞬息之间，已发生过许多次改变。村民们既无法接受仪式的失败，又不知该如何处理数量众多又失控暴走的邪物，相互攻讦了一番以后，其中一个听着很是尖细的声音突然说，“好好儿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依我看，肯定是傍晚时候来的那个外地娃子惹的祸，坏了我们这里的绝佳风水！”

　　“外地人！哪里来的外地人？”

　　“好像是有，骑自行车过来的，进了那谁的糖烟酒铺，我亲眼看见的！”

　　其他不明就里的人闻言，便纷纷问是怎么回事，那不知是不是好心，总之还是收留了我的小店老板顶不住压力，便将我的事情描述了一番，“我夫人说，他身上阴气深重，不能喝功德汤，我就没给他……”

　　“诶呀，肯定是这个原因了。你可真是糊涂啊，明明知道是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还敢放外人进来——谁晓得他是真的外地人，还是特地来捣乱的哟！”

　　“把他抓起来问问不就得了，要真是憋着坏，来捣乱的，那不是正正好！我们不就正缺个新鲜的祭品？”

　　那小老板，先前还被大家围在中间盘问，如今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人，被排挤到边缘，推来搡去了。他犹豫再三，还是插嘴道，“那小伙子面善得很，我觉得不太像坏人……”

　　“你还好意思出来说，就是你把他引进来的，你不会跟他是一伙的，想要害我们村子吧？”

　　“做生意的人，就是不厚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抓住他！抓住他！”

　　耳听得那交谈声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又逐渐变得一致，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分明是朝这边来了，我不禁脸色连变——这种情境下，就算我好声好气地出言解释，他们估计也是听不进去的。这不，才几分钟啊，我连面都没来得及露，那边就已经七嘴八舌地把我的身后事都安排上了。

　　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即便是个死人，这会儿只怕也醒了，他们却不避不讳，全没半点收敛，分明是想要凭着人多，直接将我定罪。我无辜也好，确实心存歹念也罢，今天要真是一个人来的，只怕这劳什子的祭品，我是不当也得当了。

　　也不知这祭品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要丢进挖好的坑里，喂密密麻麻的虫子……

　　想到那样的画面，我脸都有点绿了，旁边的老赵则适时开口道，“这是找不着地方怪，赖上我们了。”

　　“没办法，孤身一人的我听起来就是个软柿子。”听到他的声音，我骤然清醒。今时不同于往日，虽然我确实仍是孤身，但我的随身行李里却还有只不太好惹的鬼王……这一刻我固然仍是生气，觉得冤屈，但更多的却是为村民们感到悲哀，觉得他们平时可能真的没怎么积阴德，本来捣鼓出一堆不受控制的僵尸就已经很走背字了，这会儿居然还主动出击，拉起新的仇恨来了。

　　老赵经过初步观察，断定我的精神状态还不算太差，便轻笑道，“如果我现在改口，说这一切确实都是我干的，能不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

　　“太晚了，现在就算坦白也没得从宽了，”要是我再年轻二十岁，听到这话，恐怕得破涕为笑，从此以后都跟在这鬼屁股后面跑了，但现在我已经二十四，该用更成熟的方式了，“为了村民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必须要把你这个危险分子铐上。”

　　“好的，”老赵配合地伸出一只手，让我抓住，“下一步呢？”

　　“接下来你应该以我为人质，艰难地突出重围。”

　　“懂了，然后我们要一起浪迹天涯。”他很是随意地将提着的包甩到后背上，又问我，“你的腰怎么样，可不可以登高爬低？”问归问，其实也不是真的在征求我的意见，我都没来得及表示肯定或否定，就感觉有一只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冲向那扇紧闭着的窗。

　　“等等等等……为什么不走正门？”虽然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但这村子地形简单，只要出了房间，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总会和那群人遭遇上，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去爬那窗？

　　“你不觉得这样会比较刺激吗？就好像我们不是在逃亡，而是要……私奔？”为了更好地发力，他微微弓下了身体，也因此，说话的声音离我的脑袋非常近，简直像在我的耳道里面响起的低语。

　　……这位朋友你真的了解私奔这个词的意思吗，能不能别想到个词就搁这儿乱用。哦我真是受够了这鬼的嘴了，跑起火车来简直没边了。

　　趁我还在尽全力消化他一时兴起，发的这一句神经，他蓄力之后，竟不闪不避，直接朝着窗户的方向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