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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宫崩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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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然先时躺了□□日,本就筋骨生疏,这两趟车马颠簸,果然又病倒了。无数问安帖照旧挟风一般涌入公主府,刘然懒怠细看,一律交由曹郁酌情处理。
失踪十数日的郭鲲,最终却是被抬回来了。他被人捉了去,打个半死,就血肉模糊地丢在公主府正门前。刘然哪里受过这种欺辱,一叠声叫人去报大理寺,发狠要替他讨个公道。公主心情欠佳,底下人自然也跟着倒霉,个个打起十倍精神,小心服侍。
且说沈弦一连五日寄去书信,竟是连半个字的答复也未收到。这边一听说郭鲲案,他立刻便登门拜谒。众仆妇见了,喜不自胜,都道“救星来了”,连忙将人迎进内院卧室。沈弦依礼问候毕,方问起郭鲲。
侍女进来添水、香完毕,将门扇轻轻带上。刘然让座,面带不悦:「田大司农手底下的事,岂有不经陈相国之手的?叫他查到公主府,我有什么好处?今后再要拉我入伙,可不能够了。」
沈弦恐怕她反悔,遂答道:「长公主殿下若能助陛下办成此事,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免受高利农贷之苦。于殿下而言,也是一件大功德。」
「什么功德不功德。这些高光伟正的话,还是拿到皇帝跟前说去。长公主府在意的不过两件,一是图利,二是护短。」刘然慢慢地拨弄着薰炉香灰,「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借郭鲲警斥公主府行事,当真好笑。难道我邓太主在京畿处尊居显的名头是唬人的么?」
「郭府丞一事,就如殿下这般闹大了也好。若畏手畏脚起来,反而失了底气,惹人疑虑。」
刘然忽然笑道:「沈琴歌,你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呢!前几日大司马打发人来,还特意问了你两句。」
沈弦只当是自己寄去的信帖惹了事,忙道:「殿下既不便阅信,沈某自不敢再擅自传帖问候。」
「我这里又如何不便?」刘然疑惑道:「问候帖……你是寄了帖子来么?」她略一思索,立时明白过来,笑着遮掩道:「大约是那起奴才给送到书室去了。你想见我,就是要我打发人去接也使得。有这写字的功夫,都能走上几个来回了。」
沈弦顺着说道:「长公主伤病未愈,沈某也不好总来叨扰。若有要事,再登门拜访。」他起身行礼,又拿已约见刘寻为由辞别。
刘然不便挽留,亲自送到门厅。见牛车远了,方叫曹郁过来:「曹长史瞧着,郭府丞的缺儿由谁补上合适?」
曹郁答道:「殿下定了人,只须知会左少卿一声,郁无权过问。」
刘然冷声道:「本宫竟不知公主府还有曹长史无权过问的事。」她将话一撂,自去休息。
岂知这边沈弦倒当真与刘寻有约。君臣二人,并两名贴身武士,只着常服,乘牛车拐进公孙家东门小巷。公孙鹤等一干子弟都在,这些人凑在一处,不过吃喝射圃,到晚间也就散了。
返回途中,行至一所房舍,刘寻忽然叫停,一跃下车,道:「孤瞧瞧皇后去。」命三人原地等候。
沈弦只知当朝皇后出自济阳左氏,字真,名讳不明。其父左成,从四品宗正少卿;祖母乃是已除国的某宗室女刘氏。
近来,左皇后身体抱恙,此时正在娘家休养。论起辈分,她可算得是左小龄的堂姑母。就这层关系,或许他也应当准备礼物登门探望。
且说刘然因曹郁私自扣下沈弦的信函而当众给他难堪,次日醒来,却又心生几分后悔。待要叫他问话,却又拉不下脸。正在思虑如何寻个台阶下,曹郁却一脸凝重地进来。
「殿下,皇后崩逝了!」
刘然吃了一惊,随即强作镇定,吩咐准备素服车驾。曹郁亲自驾车,将消息一一告知。
原来昨夜有贼人闯入左皇后娘家宅邸,见左成家中清贫无财,竟将皇后一家三口齐齐害死。这桩案件不单足够离奇,皇帝的态度也十分奇怪。他既没有彻查这桩震动京都的入户灭门案,也没亲自下诏追谥遭遇横祸惨死的左皇后,一应仪式事务均交由太常寺操办,只命尽快大殓。
刘然即刻入宫奉慰。岂知刘寻却待在柏梁台,拒不接见任何亲眷臣子。她忽而想起一事,遂命曹郁调头前往左成家宅。
左家内外宅院已挂起白幡,正要准备“招魂”事宜。刘然径直入内吊唁,又问左右道:「皇后的堂侄女也在么?」
等不多时,一名披麻妇人上前行礼:「小女正在后院休息,不知殿下亲来,失了礼数。望长公主宽恕。」
刘然恨不能立刻就见到那个传闻中幼年就在文赋上显示出卓绝文采的少女,不知她又是怎样的惊艳风逸、气质出尘?
然而,此时跪在她面前的左小龄,一身麻衣,神采平平。她双瞳无神,面色灰黯,倒也不像伤心,就只是萎靡丧气。刘然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但左小龄飘忽的眼神总凝在她身后的某处。
这孩子似乎精神不佳。可见自幼才情超能者,要么是天降奇才,要么就是隐藏在普通人中间的疯子。
「沈常侍,安邑长公主在内,勿要擅闯。」
刘然听见,便叫曹郁:「请沈常侍进来。」她仍端坐席上,注视着那个一步步朝她走近的身影。
他向她屈膝行礼,语气却带着质疑和警惕:「殿下为何在此?」
刘然朝左小龄瞥了一眼,旋即起身:「是该回去了。」
沈弦面露难色:「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刘然并不理他,自顾自出了内院,曹郁随同在后。沈弦一路跟了出来,又不敢阻拦,只好立在车前等召。
曹郁瞧着公主淡淡的,也就不给好脸色。沈弦见主仆二人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伸手将刘然捞在身侧,跳上马车,将车帘猛地一摔。
刘然恼了,叫:「沈弦!你作什么?」
他摁住她的双肩,低声说道:「安邑公主,沈某只有两句话。一是陛下昨夜遭遇意外,腰后受了一刀,近日不便现身。烦请公主出面稳住陈相国,一切计划照旧。二是陛下受伤一事,万不可声张出去。」
刘然一惊,下意识便要起身,但她的肩膀仍被他牢牢扣住。原来昨日竟发生了这样多的大事么!
「这两件事,我会替陛下办到。」她瞪着他:「既然话已带到,你倒是松手呀。」
沈弦木木地听着,忽然倏地收回双手,「殿下……沈某失礼了。」
「你从昨日起就没睡过么?」
「是。」
刘然顿了顿,又道:「你来找我,原来是为这件事?」
「沈某在东宫门阙就望见殿下的马车了。事出紧急,这才贸然追来。不想殿下竟是亲自来吊唁左少卿。」
刘然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什么。自打沈弦上京以来,她对天子与“四臣”之间原本微妙的平衡已是过多干涉。
这浑小子。她恨恨地想。
曹郁在帘外,忽然提高声音:「殿下,公孙校尉求见。」
刘然没好气道:「叫他把拜帖递上来,回去候着等传召。」
曹郁听说,便不吱声了。沈弦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听见马蹄声渐远,方告辞下车离去。刘然既应承下来,当下调转马头返回柏梁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