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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偷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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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君则回过头,钟子初一副笑歪歪的样子,带着几分醉酒似的流氓气,朝着门口走过来。
屋外,铜雀身负夜色而来,看见另一扇敞着门的屋子里烛光外泄,长风拖着长而暗淡的影子站在门口,门内站着一位衣着齐整的陌生小公子,光线有些暗,但那张脸仍然看上去很是白净。
须臾间,门口便又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正是他遍寻不见的二公子。
钟子初和铜雀在这样一个有些怪异的场合下打了个照面,都露出了一丝微于毫末的不自在,但这转瞬即逝的表情还是落入了另外两位旁观者的眼中。
长风连忙指了指身旁的铜雀,大睁两眼地瞎扯道:
“他、他睡不着,找我喝两口!哦不是,是我睡不着,想、想找人喝两口……那个……我俩喝就成。”
说完,拉起铜雀就往钟子初的房间里奔去。
钟子初看着慌忙奔走的两人,垂下眼眸深深地看了寇君则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看来,今夜到处都是无眠之人啊!”
说完,定定地看了寇君则半晌,等着她说点儿什么,来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半夜会不在房间里。
寇君则微扬着头,冷冷地回盯着眼前的人,丝毫都没有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意思。她心里明白的很,这种情况之下,没有人证物证,说什么都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钟子初见寇君则一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也懒得逼问,一转身负手走出了房门。反正人已经被他抓回来了,来日方尝,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摸透这小郎中的底细。
一出门,春寒包裹而来,他耸了耸肩“嘶”了声,似是自语般地说了句:
“多病之躯,还真是大不如前啊!竟连这微寒都有些惧怕。”
钟子初没有回头。他走得很散慢,仿佛是真的醉了酒一般。直到他听见身后的房门轻轻地合上,上了门栓。再回头的时候,屋子里的灯便灭了。
钟子初的屋子里,长风当真温了一壶酒,半调侃半认真地对铜雀说:“来,咱俩喝两口压压惊。”
铜雀至今仍处于深度迷惑之中,想问个究竟,又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长风见铜雀已经痴呆傻了半天出不出话来,这才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那人本是济世医馆那济老头新收的学徒,名叫元赪,今儿刚被公子扣到府上来。上次公子被整得浑身无力起不了身,便是他下的黑手!”
“啊?那公子怎么还……”
“啧!这就奇了,公子说越是危险的人物就越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可我总觉得,公子其实是……”
“长风,你的酒可温好了?”
长风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钟子初朗声问他,稳稳的脚步已经踩着酒香进了屋子。
铜雀听见钟子初的声音,立刻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向钟子初行了礼。钟子初倒也随性,往炉边的软榻上一坐,便指使着长风去拿酒器。
铜雀趁机悄悄地对钟子初说道:
“公子,此次南行,果如您所料,那淮南侯果真没安好心,恐怕,用不了多久,江南便又不得安宁了。”
钟子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继续派人盯紧,有情况随时来报。”
“是!玄鹭还在淮州,公子放心,他定会严加盯守。”
钟子初拍了拍铜雀的肩膀,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辛苦你兄弟二人了!”
“公子莫要如此!我兄弟二人承钟家大恩,已是无以为报,那年未能随公子一起南下,令公子身受重伤,便已是有负老爷与大公子所托,公子再如此,我兄弟二人何以自处啊?”
“铜雀,你不必自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兄弟二人何干?来,喝酒!”
长风正好端着一应酒器过来,钟子初连忙切了话题,让长风倒了酒。主仆仨深夜围炉,把酒闲话。
窗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黑影,贴着窗棂的下缘,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开始捕捉屋里人们的对话。
夜,静的像凝结的冰,屋子里的悄声细语在这寂静的春夜便显得尤为真切。
墙外的耳朵倾听了许久,双手都已经冻的冰凉,收进耳朵的信息,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真闲话。
寇君则不禁皱了皱眉,将衣服往紧了搂了搂,轻轻地揉搓着已经有些僵了的双手。心想,这主仆三废,到底还是有所提防,毕竟,先前的刺客风波才刚刚稀里糊涂的摁下去,恐怕此刻,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各怀心思无处诉说。也不知道,在她尚未出来的那一小会儿间,她是否错过了的什么重要的对话。
屋里的闲聊还在继续,温在炉子上的酒香逸满了整个屋子,又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屋外寒凉的夜色伸出了无数触手。
寇君则就在待在两扇窗之间的柱子处,从鼻尖前的窗缝里渗出的酒气真切而清冽,如同屋里人避人耳目的窃窃私语。
寒气自脚心直往上窜,寇君则有些坚持不住了,这闲聊实在也听来无意,不如就此作罢了。她刚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屋里的人突然说了一句:
“呀,公子,光顾着闲聊,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正事儿!寇君则眼里一下有了光,守了这大半天,总算是蹲到了一句有用的话。
“什么事?”
“颜止今早说,三日后请公子到玉照楼听新曲子!”
说话的人是长风。
窗外贴墙而立的寇君则差点滑到地上去。这长风果然就是跟在钟子初身边的二狗子,根本没个正形,连说出来的“正事儿”都带着歪风,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嗯,知道了。”
寇君则无语,从这件“正事儿”她只能得出一条令她大不自在的信息,三日后,钟子初又要出府去,届时便是她又要被“好生看待”之时。
白白地挨了半天冻,寇君则终于决定放弃偷听了。就在她转身轻轻地走开了几步的时候,耳朵里去隐隐飘进了几个敏感的字眼儿。
王甚?那不是寇府惨案的主犯吗?
寇君则立刻缩了回来,又将耳朵附于窗棂处。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声音,应该就是被长风拉走的那个人。
他正在说王甚父亲的事情。
“老头子自从知道王甚已经死了之后,状态便是每况愈下,能勉强撑到今日,也是意料之外了。只是这人最终死在府上,总还是得好生处理,免得引火烧身啊。”
寇君则听到这里,才明白那晚她与三哥前去王宅扑了个空,原来人竟是被钟子初虏了来,钟家这是怕王老头会走漏了什么消息吧!果然,寇家惨案还是与钟家脱不了干系。
寇君则咬着牙,手指竟不觉之中抠进了身后的木柱子里,连指尖竟被生抠起的木纹扎破了都毫无察觉。
屋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窃窃细语不断地钻进寇君则的耳朵,她机械地接受着源源不断的信息,却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木然,根本无法处理这些纷乱的头绪。
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她冷静不了。
“王老头也是够冤的,好不容易养大的少爷,到最后竟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何人的爪牙。”
他们竟然还好意思为王老头叫冤!这是在炫耀自己是有多么高明吗?
“其实王老头会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一年间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
钟子初口气淡淡地感慨了一句:
“既然死了,那就好生葬了吧,王老头这一辈子也算是尽忠了,只可惜,身子好养,人心难养啊。铜雀,这事你亲自去处理,莫要为其他人知晓!”
“是,公子。”
寇君则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挪开紧贴着墙的身体准备离开,却不想脚下一软,她连忙一把扶在了柱子上。闷闷的一声拍击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到了屋里的人。
“什么人?”
一声沉静的低吼,伴着不知是谁猛然起身向门口冲过来的声音。寇君则像是猛地被惊醒了一般,惊慌四顾,无处遁身。
屋内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窗外,房檐之下,一片微橙,她一抬头,头顶之上正巧是一道横梁。逃无可逃,躲无可躲,也只有背水一试。
她纵身一跃攀附于横梁之上,像一只猫似的微弓着身子静静地趴着。那横梁不过一尺的宽度,从门口那角度仰视,根本遮不住她。她只能在心中暗暗祈求那出屋子的人千万莫要抬头。
门倏地一下被拉开了,出来的人是铜雀。
他先是四下里平视了一圈,正要抬头,却听到一声多少有些瘆人的狂野嘶鸣,紧接着,一道细影从屋檐之上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屋前的台阶之下,空空如也的院子里,就那样凭空地多出了一只猫。
那猫扭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两只眼珠子泛着荧荧的绿光,看上去生猛而凶悍。铜雀与猫长长地对视了一眼,那猫一扭头,像一道流影一般窜进了夜色之中。
铜雀松了一口气,回头朝屋子里语调轻松地回了一句:“嗨,原来是只猫,大概在叫春呢!”
说完,他便关了门又回到了炉火边。屋子里响起了几声笑。
横梁之上的寇君则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泛起一层冷汗的额头,飞身轻轻落地,迅捷地冲回了房间。
“居然是一只猫!我还以为那个小郎中会过来偷听点什么呢,他居然会如此安分?”
钟子初又饮下一杯酒,喃喃地感慨着,似乎对铜雀的发现有些微妙的失落。
铜雀瞧着钟子初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想起先前长风说了一半而被钟子初打断了的话。
“公子这是何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