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红篆》布衣墨客

25、同床

　　前有狼，后有虎，寇君则对上将军府的布局并不熟悉，她只知道离此处最近的便是钟子初的院子。这么一惊动，她势必无法离开钟府了，为今之计也只能迅速回到房间，或许还可以蒙混过去。

　　寇君则于是又落入了先前的园子里。

　　园子里没有一盏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那练剑之人听到园子外面的府兵在喊抓刺客，他非但没有响应，反而向着相反的方向迅速地隐匿了踪迹。仿佛他也在躲避着其他人。

　　寇君则虽心中奇怪，可自己尚处在岌岌可危的境地，哪里还有闲闲心思细想这些？

　　园子并不大，寇君则凭着白天进来时所见的记忆，飞快地奔向了这园子与钟子初的院子连着的那一道墙。

　　发现了她的那两名府卫见她又落入了园子，也跟着迅捷无比地翻身进了园子。这园子原是钟家大公子练剑的地方，自大公子战死之后，园子就锁了起来，虽然也不是什么绝对禁地，但平常人等从来都不敢进入。

　　因为一直提着灯巡逻，眼睛适应了那微光的辅助，稍远的一点的地方笼罩在夜色之中，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一道流动的黑影自前方闪过，再被枯木假山一干扰，便不见了。但从大致的方向，还是能推断得出，那人影逃往钟子初的院子里去了。

　　“人呢？”

　　最先追来的那两个府卫仔细地在园子里排查，从别处闻声赶来的府卫在园子外面问：

　　“可抓到人了吗？”

　　里面的人回应道：“尚未抓到。那人恐怕逃进了二公子的院子，快快保护二公子！”

　　园子外面的人闻言，又急急地向钟子初的院子奔将而去。

　　寇君则虽是落荒而逃，可脑子里依然保持着理智。这一次她没有再盲目地翻跃，而是选了一处有屋檐遮挡的地方跃身翻上墙头，确认这里并没有人，才轻轻地跳了下来，十二分警惕的一边四处观察，一边巧捷万端地往自己的房间奔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之前还有个守夜的府卫在院门口晃悠，听到有人在喊抓刺客，保护二公子，可他并未见到有人进来。听见院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正在逼近连忙打开了院门，将前来支援的府卫引了进来。

　　寇君则便趁着这个空档，迅速地闪身进了屋，轻轻地合上门别上了门栓。

　　早听闻上将军府守卫森严，果真传闻不虚。倘若寇府从前的安防也能做到此种地步，又何至于让歹人钻了空子？

　　总算安全回来了的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地放下所以戒备和紧张，她反而自己整个人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借着碳火的微光缓缓地走到床边，褪了外袍便浑身瘫软地上了床。

　　寇君则钻进被子，却感觉床铺竟然温热如初，就像她根本没有离开过一般。一伸手，她的手竟然触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寇君则一下子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仿佛僵了一般，惊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可她的手已经被捉进了一只温热的掌心之中，她想起身离开被窝，可是她的身体竟完全不听使唤。

　　外面的府卫们还在嘈嘈杂杂低声对话，迅速地分了组在整个院落里开始搜索。

　　这时，那个压得很低的熟悉的声音再度炸响在寇君则的耳边:

　　“元小郎中这是上哪儿去了呀？本将军睡不着想找你聊聊，没想到你竟然不在房间。怎么，你也去抓刺客了？”

　　钟子初回府休养的这三年，府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这元赪到来的第一夜，府上竟然就来了刺客？这究竟是巧合呢？还是巧合呢？

　　寇君则没想到，逃过了外面的追兵，以为终于相安无事，却又入了虎口。她还没来得及想个理由，钟子初便欺身过来，凑在她耳边悄悄地补充了一句：

　　“还是说，这个刺客……其实就是你啊？”

　　钟子初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就好像他亲眼看见寇君则夜闯将军府无功而返一般。

　　寇君则脑子轰地一下，终于毫无疑问地确定了，那个在园子里练剑的人，就是钟子初。

　　夜色浓重，他应该根本来不及看清楚闯入园子的人是谁才是。况且，他深夜独自在平日里锁闭着的园子里练剑，定然也是为了避人耳目。

　　想到这里，寇君则突然觉得自己窥见了钟子初不愿为人知晓的秘密。于是，她决定大胆地试探他一下。

　　寇君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悄悄地回问道：

　　“钟二公子莫不是刚才亲自去抓刺客了？”

　　黑暗中，寇君则听到耳边一声极轻的哼笑，却没有听见有人作答。

　　屋子外面，一队府卫又汇聚到了一起。火把灯笼将院子里照得一片橙亮，窗格上印着他们随着火苗跳动而晃动不已的影子。

　　“可有发现？”

　　“没有！你们呢？”

　　“也没有！”

　　几组人马纷纷摇着头，仿佛刚才的刺客不过是谁眼神一错看花了眼，误将夜游的猫儿错当成了人。

　　钟子初的屋子里亮着灯，长风从屋子里走出来。

　　“四处都搜过了吗？”

　　“院落中都搜过了，但是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只有屋子里不曾搜过。”

　　长风心里，这帮人还真是恪尽职守，难道主子的屋子他们也想搜一搜吗？他压根就忘了，这里除了主子屋子，还有一间今儿刚刚入住了新人的房间。

　　“二公子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好生睡着呢，既然没搜着什么人，那就都散了吧，小心巡着！”

　　众人见长风笃定地样子，便各自散去了。

　　长风遣散众人，便匆匆地回了屋。

　　屋子里，铜雀坐在炉火旁烤着手，见长风进了屋，正想问他二公子去哪里了，长风却压着嗓子先开了口：

　　“你今夜如何回府的呀？怎么会惊动到府上巡夜的护卫啊？”

　　长风这一问，可把铜雀给整懵了。他晚饭前便回了府，因为公子不在府上，他这才睡了一觉刚起来。看着时辰，觉得公子此刻应当是醒着的，便敲了门进来。进来之前，他还看见今夜院里守夜的府卫开了院门，去引导巡夜的府卫。

　　两人话一说开，长风这才发现不对，府卫并非将铜雀误认为刺客，而是府上真的发现了擅闯者！

　　长风突然觉得一股子凉气自脚下直直地窜上了天灵盖，一下子慌了神，脱口而出：“公子并不在屋子里啊！”

　　“公子还没回来？”

　　长风傻愣愣地摇了摇头。他知道钟子初每天夜里都会起身去园子里练一会儿剑，按时候，他该回来了，可是，他人呢？

　　长风蹭地一下站起来便往屋子外面跑去。铜雀一把拉住他道：“你守着，我去看看。”

　　铜雀出了屋子，绕到屋后的绿植园边，靠着矮墙的那一面，矮树从生，虽然还没有发芽，便细枝繁密，矮树丛的后面，是一道若隐若现的小门。铜雀闪身穿过树丛，推开小门便进了园子。

　　园子里寂静无声。借着银月的微光，铜雀勉强能看得见园子里的景物，但是，并没有寻见钟子初的身影。倒是踩到了断的了枯枝，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长风守在屋子里，坐立难安。他感到自己真的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会无脑地以为是铜雀不小心惊动巡夜的府卫。铜雀多么谨慎的一个人呢，跟在二公子身边这许多年，从来没出过差错，怎么可能会犯下此行低劣之举？

　　万般焦急的等待之中，长风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地往门外探一探，不见铜雀回来，他的心始终高悬不定。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今日才住了人进去的房间，心里哗地一下，醍醐灌顶。

　　钟子初说过，那小郎中可是个危险人物，自然要放在眼皮子低下好好盯着，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这茬。莫非，竟会是他在作怪？

　　长风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这会儿夜色深沉，跑到门口便开始锤门，一这锤，一边叫着：

　　“元大夫！元大夫！”

　　屋子里，先前被钟子初捂住了嘴的寇君则这会儿已经被松开了，二人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态各自僵在床上，各怀心思地在黑暗中盯着对方，谁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就在他们都不知该如是好的时候，长风的到来打破这僵局。

　　寇君则迅速地翻身下了床，摸索着套了外袍，然后点了灯，一边迅速地整理衣服一边往门边走去。

　　门打开了，寇君则衣冠楚楚地站在了长风面前。

　　长风看着寇君则的打扮，十分惊讶。

　　“元大夫这是没睡还是刚起啊？”

　　“刚起！”寇君则大言不惭地回答道。事实上，她的确可以算作是刚起的。

　　“刚起？”

　　她灵敏地捕捉到了长风问话中的怀疑，但她已经朝着这个方向回答了，无法更改。

　　外面扰扰攘攘了半天，她居然能也能安稳躺着？可如果说一句“没睡”，这大半夜的，还有什么事能让人忘掉着废寝到连觉都可以不睡？那岂非更加引人怀疑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似乎都不太好搪塞得过去。

　　寇君则于是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春夜寒凉，还是捂着点的好！”

　　长风对寇君则的话持怀疑态度。尽管作为一名医者，寇君则所说不假，且从他锤门开始到门打开，这时间差也足够套上外袍，但，长风就是甚觉得奇怪，带着他先入为主的怀疑。

　　“元大夫真是好睡眠啊！外面水深火热，你居然睡得如此安稳？”

　　“……”

　　寇君则无语。果然人在刀俎，怎么说都是错。

　　就在这时，屋里和门外同时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