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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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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国子监大门前停下。
阮凤眠就跟在卫兰舟身后,他身高腿长脚步很快,姿态却始终挺拔飘逸,阮凤眠原本想着干脆提起裙摆跑起来,见他这般只好收敛了些。
国子监作为京都第一学府,占地面积非常大,建筑又多,非常容易迷路,阮凤眠走了好一段路才到国子监食堂,没进去之前就听一群人在食堂争吵不休,各种骂声层出不穷。
阮凤眠瞬间对事件的严重程度有了了解,读书人骂人总是文雅些的,当书本上可用的骂人语句都用完,开始怎么粗俗怎么来,说明事件已然糟糕到一定程度了。
进去之后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不只是互相谩骂那么简单,有几人已经扭打在一起,衣服上有许多血迹,两方人马挤在一起推搡着,眼看就要失控了。
阮凤眠从后面一手搭上卫兰舟肩头,万分同情道:“你……量力而行吧。”这场景可不是他一个读书人能控制得了的。
她正一瞬不瞬盯着人群,放在卫兰舟肩头的手突然被人捏住两指,轻晃了下很快松开,仿若转瞬即逝,她一抬眼,毫无预兆撞进一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连他眼下那颗泪痣都多了几许温柔。
“凤眠……”
“啊?”
“可否帮个忙?”
阮凤眠收回目光,疑惑问道:“怎么帮?”
“帮我把两方学生分隔开,可否做到?”
阮凤眠沉吟着环顾四周,有了想法,冲卫兰舟挑眉一笑:“看我的!”
话音刚落,她人便窜了出去,却不是挤进人群,而是在食堂角落里找到一根竹扫帚,她抽出扫帚上的长棍把手,提棍而上。
她径直冲入人群最中央,先是以棍开道震开人群,开辟出一快空地,那些学生碍于她手中舞动的长棍,纷纷避让开来。阮凤眠没有片刻停歇,扭头又去处理那几个扭打在一起的学生。
面对一群正值青春冲动的学生,阮凤眠没傻乎乎的用蛮力,而是用巧劲,靠自己身姿灵巧,动作灵活,长棍舞动飞旋,或敲手,或敲腿,或敲下巴,总之哪里方便敲哪里……几个翻转之间便将几人分隔开来。
阮凤眠这一番大动作实在漂亮飘逸,周围学生都看傻了眼,阮凤眠趁着这个空当加快速度,或长棍一推一挑,或长腿一勾一送,还有几个聪明学生心领神会出手帮忙……最终她以饭堂横七竖八的桌和椅堆成一条线,把食堂一分为二。
分界线中央,阮凤眠一个跃身如敏捷的豹子般轻跃至木桌,转过身时长棍如长刀一般横在胸前,杀意凛然。
此时的她,俨然化身这条楚河汉界的守护者。
许多学生怒气冲天,被长棍扫到一旁后,起身还要再战,可上前一个就被扫倒一个,一个接一个锅里下饺子似的,很快地下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堆。
这一番干净利落的动作,众人对阮凤眠的战斗力终于有了深切的认知——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
众人被教训得只能停手。
阮凤眠眨着琉璃般黑亮的眼睛,盯着几位面露凶色蠢蠢欲动的学生,叹口气,语气很无辜:“你们就不能停一会儿吗?我实在看不得你们打架。”我怕看你们打架,我也忍不住出手,毕竟能和这么多人打群架,还是头一回呢。
怪刺激的!
学生们哪知道她心中所想,只知道面前这位姑娘实在明艳漂亮,虽然迫不得已打了他们,可人家是为了拉架,是不忍心看他们受伤。她拳脚功夫这么厉害,被打的学生却没受多重的伤,显然是克制过了。
总而言之,这位姑娘没有坏心啊!
有阮凤眠这一番插科打诨,两方学生冷静了些许,就算有贼心的暂时也找不到机会,卫兰舟迎着阮凤眠的目光走来,一双冷眼霜雪般扫过众位学子,最后落在穿着富贵的这方。
他点出站在最前方,也是最嚣张无畏的两位学生,冷声道:“王淳,薛木赐,你们随我来。”
“卫先生,你出身寒门,难不成也要偏向这群纨绔子弟不成?”人群中不知道谁嚷了一句。
卫兰舟侧过脸,留下一记淡漠的眼神,一挥衣袖大步离去。
阮凤眠眨眨眼,她可太了解纨绔子弟的秉性了,狗眼长在天上,可不是乖乖听话的主,可叫她意外的是王淳只是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不情不愿跟了过去。
别说其他人,就是阮凤眠也被卫兰舟的眼神震慑到,如有实质的压迫力,叫人反抗不得。
“杨道元,卫先生品性高洁,最是公平公正,不容许你信口污蔑。”
“就是,卫先生帮过我们这么多,你怎么能这样想他?岂不是叫人心寒?”
“……”
两方学子心中各有计较之事,泾渭分明站在两端,中间又有国子监其他老师坐镇,暂时停战。
阮凤眠双脚落地后,默默把长棍还给扫帚,原本她还想着帮卫兰舟说几句,看来是不用了。
不过她的好奇心也被提到高处,卫兰舟到底能不能解决完美此事?那些官家子弟眼高于顶,可不会轻易低头。
正胡思乱想着,一张木椅放在她身后,一位清秀少年红着脸道:“阮……阮小姐,你坐下歇息会儿吧。”
“谢谢。”阮凤眠微笑致谢,少年却慌得垂下眼睫,耳朵莫名红了。
“阮小姐……”
他话还未说完,周围开始骚动。
“快看,是卫先生带着王淳他们回来了!”
阮凤眠还未碰到椅子腾的起身,立马跟随众多学子往门口方向看去。
食堂偌大的地方,陡然间安静得近乎诡异,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卫兰舟几人,随着他们的脚步缓慢移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滋生,稍不小心,就会有被撕碎吞噬的危险。
场面很安静,也很窒息,叫人喘不过气来。
卫兰舟面色如常走到人群中央,声音平淡没有丝毫起伏,“王淳,薛木赐。”
衣着华美精致的圆脸青年面无表情,一双眼隐藏戾气,冷不丁笑了一声,却是拱手环顾,语气极轻快地道:“众位同窗,我和木赐今日喝了点酒,口不择言说了些浑话,大家别往心里去,权当我们放屁。莫怪莫怪……”
另一位打扮得很花哨,腰间插着一柄折扇的青年跟着一起拱手致歉:“喝多了满嘴胡话,大家都是同窗,多多担待……”
两位大少爷道歉态度不可谓不诚恳,反而叫众多寒门学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毕竟这群纨绔子弟平时眼高于顶,拿狗眼看人,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范无名,孙禹,姚仲文,你们可愿接受?”卫兰舟询问三位穿着皆十分朴素的学生。
几位学生知道能让两位大少爷低头认错已是不易,可他们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所以没有立即给予答复。
叫王淳的青年目中闪过不耐和轻蔑之色,面上却堆着笑,一副关心的口吻道:“我知道谢监正对你们多有照料,他被害你们十分伤心,只是你们与其把怨气撒向旁人,为什么不去找官府讨公道呢?你们非认为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害,那就想办法证明啊!公道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难不成你们怕官?还是怕麻烦?要不要我找我爹,找我舅舅说说?”
他说完呵了一声,说不出的嘲弄和不屑。
阮凤眠十分稀罕地打量几眼王淳,总算想起这个有些眼熟的胖子是谁,不正是枢密院副使王幽的儿子王淳吗,凭她对王淳姐姐的了解,弟弟不是个好东西也正常,毕竟家风如此。
寒门学子刚灭掉的火气再次被王淳轻易点燃,正逼近爆发边缘,叫姚仲文的瘦弱青年突然坐地上哭了,其他人拉他他也不起。
“昨天清晨咱们去谢监正家时,分明听邻居说半夜谢监正家有争执吵闹之声,而且现场那么凌乱,分明是打斗的痕迹,定然是谢监正与人争斗过,怎么一天之间就变成了自杀?好好的监正为什么要自杀?我不信,这太荒谬了!”
“谢监正上个月花掉所有俸禄给我们买书本跟笔墨纸砚,怕我们吃不好,三天两头请我们去家中吃饭,自己却许久未见荤腥!谢监正待我们如师如父!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他说这个月发俸禄要给我们做一顿好的,明明他说寒门学子之间该拧成一股绳,他永远是我们的后盾,明明他说等着我们金榜题名,替他扬名……他又怎会自杀?”
姚仲文一擦眼泪从地上起来,双目殷红如血:“谢监正不可能自杀!他就是被人害死的!官府不作为,我们受谢监正这么多恩惠却坐视不理,岂非与畜生无异?十年苦读圣贤书,也不过狼批人皮,一介狼心狗肺之徒尔!”
“读书人,该心怀正义,为民请命,也该明辨是非,惩恶扬善,立志还百姓一个天下清明,否则他不配做读书人,更没资格做百姓的靠山!因为他不仅没有底线,更无担当,不过软似泥巴的脓包一个!”
“我姚仲文不愿做那冷血无情的出生,今日就算是丢了这条命,我也要为谢监正讨一份公道!”
话说完,他神情无畏昂然,以壮士赴死之姿跨门而出,离开之前,他与卫兰舟似有若无对视一眼,其中深意无人能懂。
短暂的安静之后,人群中突然炸开,一片沸腾。
“姚仲文一个人势单力薄,除非以命相逼,他都能做到这个份上,我们又岂能当孬种?”
“呵,不过是看谢监正职位低微又无靠山便敷衍了事,若是换成哪个官家子弟出事,看他还敢不敢这般行事?”
“官府昏聩无能,我们定要讨一个说法!”
“法不责众,若我们这么多人都去喊冤,看他官府能拿我们如何?”
“我也去……”
众多寒门学子夺门而出,世家子弟为看热闹也纷纷跟过去,食堂转眼间空了,竟只剩下卫兰舟和阮凤眠。
阮凤眠不由担忧道:“你不去看看?”
卫兰舟却摇头,目光望着门外,道:“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的,我先送你回家。”
阮凤眠立即扭头,“以我的身手,我不怕!”
卫兰舟神色微顿,声音温润:“我只是放心不下你,与你会不会功夫无关。”
阮凤眠无奈:“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