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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深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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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宛略有点意识的时候,望见的第一抹光亮是来自天花板上摇摇摆摆的吊灯。
杏黄色的灯光朦朦胧胧,照不尽屋内的布局,借了窗外明月的光,徐宛才依稀辨认出这大概是一间单租房。
十几平米的小房间,衣柜书桌和床挤得屋子满满当当。乍看过去,倒是没什么灰尘,他动了动,发现身上垫着的粉红色床单也还算干净。
嗤,粉红色。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地走近过来。
似乎没有留意到徐宛的醒转,俞偲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把徐宛往靠墙的一边推了点。
然而等他躺下来,两个大男人又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徐宛迷迷糊糊地,汗湿的衣服和肌肤紧粘着的感觉使他根本不能入眠。
徐宛猛地睁开眼,鲤鱼打挺地坐起来,俞偲被他吓一跳,跟着坐直了看他。
“你没醉啊……”俞偲困得神志不清,仅存的一丝理智还在揣测着徐宛或许是不喜欢和他贴着碰着,“睡觉吧,我侧着睡,不碰你。”
徐宛瞪着眼睛,望见自己完完整整的衣服裤子,除了脱鞋,俞偲真是一点没碰他。
但酒精迫使他的脑子又变得云里雾里,片刻后,徐宛终于想起自己的头等要事。
他摇了摇俞偲的胳膊,逼迫这个晕头转向的男人保持清醒,嚷道:“我要卸妆。”
“………啊?”
“卸妆!”徐宛加大频率,“我要卸妆!”
俞偲半点力气不剩了,只顾着躺平换个方向侧着,抬手捂住耳朵,敷衍道:“别卸了,这样好看……”
徐宛气急败坏,一翻身骑在他身上,双手拉他身上唯一的一件背心。
“卸妆…我要卸妆……我皮肤要毁掉了……”
任他千呼万唤,俞偲倒是气定神闲,几秒后,俞偲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已然进入了熟睡。
徐宛摇了一阵,疲软地倒在一边。潜意识里还是担心伤到俞偲,最后的清醒使徐宛坐回床上,盘腿俯视着熟睡的俞偲。
这男人……这男人。
这男人是傅庭安的同门师兄,正在对傅庭安示好……朋友的那种示好。
他很受欢迎,他近水楼台,他可能会取代自己在安安身边的地位。
可是这一顿饭的接触,这男人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任是徐宛这样的找茬高手,也无法从他细致妥帖的招待里找出挑拨离间的理由。
除了骂他,还质疑他有病。
就和其他人一样。
徐宛又想起自己还带妆的脸,满屋子的酒气里,他顶着妆,俞偲根本懒得管他。
脸如果毁了,他就更加不值得别人多看,那些憎恶他讨厌他的人都可以落井下石。
他们还可以说,这徐宛就是得了病嘛,皮肤才会烂光光……
徐宛低垂下头,视线里模糊一片。
墙上挂着的钟仍在尽职尽责地走着秒针,滴答声里,俞偲翻了个身。
他的耳尖也动了动。
“呜…呜呜……”
俞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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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点、你小声点。”
俞偲的房间只是这套合租房的五分之一。
一共四个卧室,一个公用的卫生间兼浴室,四户人家都落脚在这里。
墙壁隔音很差,前段时间出差半夜回来,俞偲已经被隔壁的租户拍着门痛骂过了,今晚实在不想因为卸妆这种事再被骂一次。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的,徐宛在里边,哭声已经停了。
可只是听着水,俞偲也止不住地心疼。
水费本身倒也还好,但四户人家公用浴室,水费自然是AA制。如果让其他三户知道他半夜起来用水,指不定又要暗地里冲他翻白眼……头痛。
徐宛拉开门,水珠盈盈地积在他的眼睫上,眨眼间便扑簌簌地掉。
珍珠似的,俞偲顿时说不出重话了。
“卸妆油和洗面奶……”
俞偲粗声粗气:“没有。”
徐宛一瘪嘴,眼眸亮亮的,呜呜咽咽的声响又从喉咙里出来了。
俞偲:“………”
天,怎么会有男人这么能哭。
哭得又好看又难听,真是服了。
俞偲返回卧室,片刻,他走回来,掏出一块全新的香皂。
徐宛被香皂震了一下,半晌没哭,俞偲逼近过来,慈眉善目:“来,我给你搓。”
他挤进浴室里,反手拧开热水龙头,接了一捧水便往徐宛脸上抹。徐宛借着酒劲儿躲了几下,但还是没能逃脱俞偲的束缚,没一会儿就被俞偲锢在怀里。
徐宛虽然有誓死不从的决心,但实在缺乏逆天改命的实力,任他怎么扑腾,俞偲用一只手就把他摁在马桶盖上坐好。
草莓味的香皂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俞偲用自己粗糙的指腹糊弄着抹匀,接着热水泼来,徐宛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个彻底。
俞偲欣慰地冲净了手上的泡沫,松开力道:“洗好了。”
徐宛瘪着嘴。
俞偲正想问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却见徐宛扬起手,一捧热水迎面泼过来。
浴室狭小,猝不及防地,俞偲也成了和徐宛一般无二的落汤鸡。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一阵。
俞偲忍无可忍,低声骂了句“草”。
他能看出徐宛还没醒酒,但出租屋条件有限,又是深更半夜,他也没办法照顾得有多仔细。
徐宛穿着金贵,看着就娇气,让人住他这里,确实是有些委屈。
早知道该去酒店开间房,不能抠这点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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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宛注意到他的沉默,视线下移,打量着俞偲湿透的背心。
漂亮的腹肌在那片布料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
徐宛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理智略微回来了些,徐宛也意识到自己闹得有些过火,毕竟是别人的地盘,由不得他这样造作。
徐宛清了清嗓,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道歉,反倒是残存的酒精教唆他翘起二郎腿,仰头注视向俞偲紧抿着的双唇。
……生气了?
呃、嗯……好像真的生气了……
徐宛仰起脸,忽然张开双臂。
“学长,”他的脸上还挂着水珠,失去妆容的修饰,浴室里的灯光依然照亮了他那副无辜至极的神情,“我湿透了,会把地板弄脏的。”
“……所以,你抱我回去吧?”
灯光下,雪白的肤色、殷红的唇,及他深深的一双眼眸,和眸里藏着的那一豆灯。
强烈的色彩对比映入俞偲眼中,俞偲心中的怒火萎靡半晌,接着踉跄了半步,却没开口。
徐宛又张开嘴,语气更软三分:“还从来没有人抱过我呢。”
俞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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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在徐宛再开口前,俞偲搂住了徐宛的腰,一挺身,把人扛上肩膀。
香皂的草莓味萦在鼻尖,对方还用手指戳着他的背,俞偲抽抽鼻子,认命道:“你别动。”
徐宛瓮声瓮气地问:“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徐宛笑了起来。
在俞偲把他扛回卧室,关上门的后一秒,徐宛的笑声停了。
“我知道,你有反应了。”
俞偲:“………”
关好门,俞偲把他放回地上,下意识躲开徐宛的笑眼:“你自己擦干净水换身衣服就睡吧,不用管我。”
徐宛笑了笑,依言步去衣柜前。
他的背影相当纤瘦,衣衫同样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徐宛流畅漂亮的腰线。
“好吧,那我一定好、好、挑、选。”
过了一会儿,俞偲吹干头发,才眼见着小少爷找了件最大码的T恤,往身上一罩,将将遮住臀,漂亮的锁骨和大腿都在这一眼下一览无余。
当事人还有心思转了个圈,如小女生展示自己的裙摆一样,笑盈盈地问:“学长,怎么样?还合适吧?”
俞偲只觉火气上头,一手拉过徐宛胳膊,冷着脸问:“你跟别的男人也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知道啊,”徐宛任他拽着,“可我一直都这样。”
俞偲的表情更不好了。
“我好歹是个男的……松手啦哥,很痛。放心吧,我很厉害,除非我想,没人能碰我的。”
俞偲皱起眉,打量他看上去清瘦娇弱的身板:“你?厉害?”
但他还是松开了手。
徐宛立即贴近过去,嬉皮笑脸地仰着头:“你怎么总是抓错重点,没听我说吗?——除非我想。”
俞偲后退半步,恍若未闻。
“你是不是怕我有病?”
徐宛步步紧逼,直把俞偲逼到墙边,他从桌上摸了手机,点开图库,一张张翻找起来。
“我没病的……给你看我体检报告的截图,我真没病。”
俞偲忙不迭转移话题:“你还保存那种截图啊。”
“嗯~”徐宛轻松地耸耸肩,“因为像你这样怕我有病的人很多嘛,不过你放心,这个体检是这个月初做的,日期很近。”
俞偲:“………”
看来他还是听到了。
徐宛翻到了那张截图,献宝似的捧过来:“你看——”
“徐宛。”俞偲抬手挡住了他的手机,没有看那张截图,“我不理解。”
徐宛依旧是那张笑脸:“什么?”
房间里的酒气还没散干净,俞偲的呼吸略微地急促起来。
眼前的青年脆弱又漂亮,一整个立在这里,像一尊天生就只存在于上流社会的艺术品。
徐宛,这个在大多数人眼里只合适用来赞美或贬损的名字。
他好像生来就这么极端,极端的美好、极端的高调、极端的肮脏,和极端的勾引。
酒味越来越重,两人都意识到方才浴室里那顿胡闹根本没能压下他们的邪火。
徐宛撑了一会儿,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软声说:“我真的没病……”
灯光跳跃在他们相叠的身形之间,隐秘的焰火勃然迸发,窜上俞偲迎向徐宛的眼瞳。
徐宛就那么贴着他,心脏怦怦直响。
俞偲呼出一口气,单手捏了捏徐宛软乎乎的脸。
他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又有些急迫。
他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