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记》狄灰

38、第十一章

　　苏凉当时没有耐心仔细想一想闫建国说的那些话。因为照理说，苏选和闫建国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有交集呢？再说了，自从跟了闫建国，苏凉就从没在苏选面前提起过这个人，所以理所应当的，闫建国也不会了解苏选，但是现在竟然从闫建国嘴里冒出了苏选的名字，实在是蹊跷得很。

　　苏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之前的谈话不欢而散，闫建国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退出了房间，现在房间里只有苏凉一个人。因为这个疑问，苏凉从床上惊跳起来，他的心突突的跳个不停，耳朵里反复回响的，是林素当时似笑非笑地说苏选是深藏不露的人时的那些话语，眼前反复出现的，也是梦中苏选抡起砖头狠命打人的样子，苏选，这个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自己原以为足够了解他，全然信任他，却不料他竟然还有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另外一面，那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苏凉坐立不安时，他听到海面上远远传来发动机的马达声，听声音很像是快艇。他立刻跑到窗户边看，但是因为是凌晨，周围一片黑暗，他只看到一束耀眼的白光照过来，然后便听到了“哒哒哒”的几声枪响。

　　“别开枪！是我！”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让苏凉心头猛地一痛。来人，就是苏选，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竟是和闫建国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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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来了！”闫建国不满地看着跳上船来的苏选，挥退了一旁的手下，这才转向苏选，压低声音冷道，“你不应该继续留在周毅那里吗？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来带凉凉回去。”苏选道。

　　“带他回去？”闫建国说，“我不会让他再回周毅那里的。你是他哥，也肯眼睁睁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他在哪儿？”苏凉又道，“你这次的计划根本不在原定计划之列，社团的一致意见是让我把苏凉带走，你也应该知道，社团欠我的，所以我弟弟根本不应该作为这次事件的筹码！”

　　“社团欠你的很快就会还给你的，现在只要周毅肯让步，那么我们很快就会有机会，能够推翻周毅在国内军火市场的统治地位。只要再忍一忍，就行了。”

　　“你别把他牵扯到这里头来！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苏选恶狠狠地说着，一把抓住了闫建国的衣领，压低声音说，“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苏选，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这次只是走个过场，即使周毅让步，我也不会把他送回去的。我为他联系好了国外的学校，护照、签证都准备好了，事成之后我会送他出国留学的，这不是他一直期待的吗？我会偿还给他的。你难道不希望他能好好生活吗？”

　　“说得好听。你实际上还是把他当筹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苏选冷笑道，“我当初让你照顾他，你倒好，把他照顾到你床上去了！你有当我是兄弟吗？！而且当时在车库，你其实是想连我一起杀掉吧？可惜没得手，让你失望了吧？不要忘记了，我现在是社□□来监督你的！”

　　“监督我？苏选，你当时不过是替老大背了黑锅为他蹲了几年牢，别把自己想象得太了不起了。你当年不过是个小混混而已，能混到现在，也是老大额外开恩。龙社里头，你还排不上号呢！”闫建国哼笑着说，看到苏选忍住怒气没有发作的狠厉样子，又放缓了语气说，“我是真喜欢凉凉，我知道我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是请你相信，我对他是有感情的。”

　　“感情？”苏选愤怒地揪住闫建国的衣领把他拖到自己面前，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眼睛跟要喷火一样，瞪着他说，“我为社团做了那么多，你竟然还敢不顾江湖道义算计我弟弟，强留他在你身边，还把他送到别人床上，这叫哪门子感情？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社团也不会说什么！？”

　　“苏选，你不要冲动。”闫建国道，“咱们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龙社的利益，等到扳倒周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当年你替老大去坐牢，有没有想过你弟弟一个人在外头没人照料孤苦无依？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过把他怎样，可是那时候他病得那么厉害，我只能把他接到自己身边。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并且现在我也愿意补偿他。”

　　“说得好听！”苏选红着眼，压低声音嘶哑着道，“当年我就是一时头脑发热顶了罪，害了凉凉。如果我当初没有做这些就好了，他也不会遭这些罪！我真想一枪解决了你！”

　　“大丈夫，不牺牲一些东西怎么能成功呢？”闫建国道，“扳倒周毅以后我们就是龙社的功臣，到时候好好补偿他，把他失去的东西全都弥补回来，不行吗？我说过，我对他有感情，我的确对不起过他，可是等到事成之后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苏选，我说到做到。我欠凉凉的或许太多了，可是哪怕他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他。所以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开枪打死我。而你也一样，苏选，你想想，当初你如果不去顶罪，你永远就只是贫民区的一个小混混，即使你身手再好，也没有机会得到青睐。但是你为社团做了牺牲，龙社自然不会忘记。现在你出狱，不就很快上了位吗？这样不好吗？现在的你更能保护你弟弟了，更能补偿他了，不是吗？”

　　闫建国的一番话，让苏选缄口不言，不得不承认闫建国说的这番话很有道理。因为现在伤害已经形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与其讨论那些不切实际的，还不如想一想到底应该如何弥补，如何让苏凉过得更好。事情一旦涉及到苏凉，苏选就会显得犹豫不决，甚至方寸大乱，所以听闫建国说完那些话，他还得需要时间去考虑。因此，他抵在闫建国脑袋上的枪松了松。闫建国也为此松了口气，可是还不待他缓过神来，却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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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苏凉轻轻叫了一声，苏选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枪口慢慢垂了下来。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苏凉平静得有点怪异，让苏选觉得心惊，只听他继续说道，“是真的吗？”

　　苏选不说话，闫建国也没吭声。刚才两人说的那些话，简直就像在讨价还价，议论到底该不该把苏凉打包卖掉一样，是个人都会觉得愤怒，但是苏凉却如此平静，实在是显得有些让人害怕。

　　“是真的吗？”苏凉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不大，但是也不知是凌晨海面气温太低，还是他的语气太冷，苏选始终觉得心惊肉跳。

　　“我明白了。”苏凉又说，“原来如此。我还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平凡人，但是没想到，我不但不聪明，还一点都不平凡，你们一个个都上赶着把我挣来夺去，还总是说都是为了我好。搞得我成了抢手货，我真该感谢你们啊！”

　　“凉凉，对不起，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闫建国柔声说着，试探着迈步想要朝苏凉跟前走，“外头风大，你……”

　　“你别过来。”苏凉挥挥手，阻止了他，但是语气还是极为平静，他慢慢地说，“这里头信息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得静一静。”说完，苏凉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船舱里走，眼看就要站不稳跌倒了，连忙扶住一旁的栏杆歇了歇。他的步伐有些虚浮慌乱，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暴露了他凌乱的内心。苏选心痛不已，开口道：“凉凉，不要这样。你应该想一想，如果我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说不定咱们已经在那个小棚屋里饿死了。你哪里还有机会读书，我还哪里有机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你相信哥，哥当年发过毒誓，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咱再也不用看周毅的脸色行事了，把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全忘掉不好吗？听哥这一次，都忘了，以后你想干什么，咱就干什么，不好吗？”

　　“可是当年那个住在小棚屋的苏选已经不在了。我还能去听谁的呢？”苏凉悲伤地说。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苏选，但是整个背影却显得如此单薄无助。在此之前，他还一直自信满满，认为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和苏选一起从周毅那里逃掉。之前他还满怀希望地去参加考试，希望能得到一份好工作，不受任何人摆布，不用借助任何人的帮忙来改变命运，可是没有想到才短短几天时间，一切却都改变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对他述说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一件事情，更别说自己的命运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他的立场。而周毅那边，他始终觉得那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周毅不过是一时兴起把他抓到身边玩一玩而已，怎么可能能成为他们口中所说的关键的筹码？结局只不过是，他成为一颗废棋，被周毅遗弃掉，甚至被牺牲掉都是有可能的。谁会为了一个一夜情的对象去冒险，甚至达成对自己不利的妥协呢？

　　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他。

　　那么他究竟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