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记》狄灰

39、第十二章

　　轰隆隆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发出的巨大轰鸣渐渐传来，海面因为螺旋桨卷起的巨浪而显得暴躁不安，“哗哗”的水声震耳欲聋。很快，黑暗的上空出现了两架直升机，高亮度的筒灯直射下来，把这艘游艇照得如同白昼，底下的人一览无余。船舱里的所有人都跑出来了，都朝天空看过去。只听其中一架直升机上有人开始喊话：“船上的人给我听着，立刻把苏凉给我毫发无损地交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闫建国，你给我听清楚了！！”

　　苏凉觉得好笑，他用手遮住头顶眯着眼睛朝上看，只能看到一片炫目的白光。那个如此自信自大的声音，不是周毅又是谁呢？这里刚刚开始为利益狗咬狗，现在又加了一条狗进来，激烈地争夺苏凉的所有权，完全不顾他这个当事人的感受，简直就像是人肉拍卖一样，太可笑了。这种可笑的感觉十分强烈，苏凉弯下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到船舱里！”苏选拉着苏凉下到船舱里，四下看了看，发现了闫建国留下来的放着护照之类物品的信封，连忙塞到苏凉手里，然后拉着他从边门绕到了游艇后头，那里有个小汽艇。这里离陆地并不是特别远，如果顺利汽艇应该能在一个小时左右到达陆地。

　　“凉凉，快走吧，你坐汽艇上岸，然后有多远走多远。我跟你说，我给你留了一笔钱，埋在当年我们住的那个小棚屋的床底下，你到了陆地上先去那里把钱拿上，然后买机票离开这里吧。哥说过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绝对不会骗你的。如果……”苏选顿了顿，把“如果我能活着回来”这句伤感的话咽下了，指了指头顶的夜空，“看到前面那颗星星没有，你一直朝那边开！然后就能看到灯火了，一直朝灯火的方向开，明白了吗？哥在这儿拖延些时间，你赶紧走！”

　　“哥……”苏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一晚所有的巨变全都一下子堆积起来发生了，让苏凉觉得像是呆了一样，不知所措。周围巨大的轰鸣声已经枪声已经传来，看样子闫建国已经和周毅的人交火了。苏选把苏凉一推，把他推到了汽艇跟前，末了苏选说：“我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再为难你。周毅，闫建国，都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哥……你……”苏凉被巨大的不祥感笼罩着，看了看苏选满脸笑容的脸庞，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里，现在竟然全是留恋，苏凉不禁问道，“哥，你想做什么？”

　　“你别管，快走吧！”苏选又推了苏凉一把，看着他发动引擎缓缓离开，才又朝前头跑过去，不一会儿，枪声更盛，一阵阵惨叫声传来，也不知道是谁受了伤，然后还有噗通噗通落水的声音传来。苏凉在渐渐远去的小汽艇上，觉得身体里，心里，大脑里，全都传来一阵阵钝击一般的疼痛，痛得他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来。他甚至觉得，或许那些子弹已经击中了苏选，或者是苏选落水了，这么冰冷的海水，他会不会冷？会不会痛？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之前自己忍气吞声所受的那些辱，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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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毅从绳梯上下到甲板上来，面对着被绑住的苏选和闫建国哼笑了一声，并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而是吩咐手下到船舱里去搜寻苏凉的下落。林素跟在周毅身后，越过周毅的肩膀看着满脸血痕的苏选，一双眼里幽深而又寂静。之前他被苏选挟持的时候，趁他不注意把自己纽扣上的微小追踪器塞到他的衣服口袋里，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追踪到苏选。

　　为什么断定苏选知道苏凉的下落？完全是因为苏选对苏凉那种近乎变态的关心，一旦涉及到苏凉，苏选绝对会方寸大乱，根本想不了太多。所以林素才能猜到来龙去脉。照理说，苏凉被绑架，苏选担心是很正常的，但是他不过是一个才出狱不久完全没有一点社会关系的人，一般人这时候都应该是静静呆在周毅身边等周毅去解决。可是苏选却不顾周毅提醒的，正在想办法找人的警告，而一意孤行要离开别墅，这就十分明显了，所以林素才会答应做苏选的人质，帮他离开别墅。

　　“老大，没有看到苏先生。”以夏川为首的保镖跑了上来，报告情况。船舱里已经搜得个底朝天，哪里有苏凉半个人影了？周毅不由得觉得吃惊，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赶紧吩咐：“快，看看船上的救生艇、汽艇、皮筏在不在？不在就给我在方圆一公里范围内搜！”

　　“不用搜了。”林素突然在一旁插话道。周毅回过头看看他，林素淡然抬手指了指海平面上飘过来的一个影子，那上头好像有个人。林素漠然地说：“肯定是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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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凉哆哆嗦嗦地走上甲板，跨上甲板那一瞬他几乎站立不稳摔倒，一旁的夏川想过去扶他一把，但是苏凉却冷淡地拒绝了。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周毅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苏选和闫建国。

　　“你把他们放了，我跟你回去。”苏凉用战抖的声音说。他实在太冷了，考试的时候因为天气热，所以他只穿了短袖衬衣和休闲裤，现在站在深夜的海上，真是冷得如同坠入冰窖里。苏选沉痛地看他一眼，拼命对他摇头，但是苏凉却视而不见。

　　“苏凉，你……”周毅刚开口，但苏凉却立刻打断了他，他举起那把汽艇的钥匙放到手腕上，抬起手腕对着周毅，沉声说：“放了他，要不然你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你干嘛要这样？”周毅有些不爽了，虽说他已经生擒了苏选和闫建国，但事实上他已经答应龙社那边让出一部分地盘和生意，作为交换条件。林素当时的猜测他其实也觉得可信，但还是不放心，因此来了个双保险。原以为自己这样从天而降把他从恶心鬼闫建国那里救出来，苏凉对他的看法会变得不一样，可是没想到居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他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都是白费劲。

　　苏凉瞪着他没说话，但是手上已经用劲。钥匙虽然不锋利，但是却有凹凸不平的齿，也不知划开手腕的皮肤要多大的劲才能一下子见血。周毅愣了愣，见到苏凉的左手手腕已经开始在往地上滴血，不由得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凉凉！”苏选大叫起来，他发疯一般地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可是被几个人拉住，根本动弹不了。苏凉看向他，冲他笑了笑，低声说：“哥，你走了以后，自己开家小店吧，不要再做什么社团了。”

　　“你疯了！”苏选哽咽着说，“你以为这样救了我我会感谢你吗！？傻子！你不是想要出国吗，又回来做什么！”

　　“出国？留你在这里自生自灭，我一个人离开，有什么意思？”苏凉笑了，但是他很快又想到，苏选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就连当年替人顶罪，都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怎么办。甚至还是他最讨厌的□□的人。所以刚才说的那些话，的确很搞笑。于是他又说：“再说，现在你也不需要我，我为你连出国机会都放弃了，连自己的尊严都放弃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凉下手的确很重，不一会儿脚下已经一滩血了，他的脸也迅速变得苍白，嘴唇也变得青紫，也不知是流了太多血，还是因为太冷了。

　　“周毅……你，放了他们。”苏凉平静地转头对着周毅说。他被绑到这里来，一直都没有进食或者喝水，加上流血，他已经觉得眼前白花花的，喘气也有些沉重了。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周毅摇头不爽地道，“赶紧找东西把他的伤口给我包起来，看到血老子心烦！”

　　“你先放了我哥！”苏凉吼道，“先放了他们，放他们到船上，让他们走！”

　　“好好好，把他们放了！”周毅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的眼睛时不时瞟一眼苏凉脚下的那一滩血迹，心情简直坏到了极点。

　　“永远不会追究我哥，你答应我！”苏凉又说。他毕竟还是有私心，所以并没有提不追究闫建国的事情——对苏凉来说，让周毅放他走已经是极限了。

　　“行行行，你他妈真啰嗦！”周毅也吼起来，显得暴跳如雷，“老子全都答应啦！你还不肯相信老子的真心，真他妈的烦！”

　　苏凉笑了笑，看着苏选和闫建国朝刚才他乘坐的那辆小汽艇走过去，看到他们发动了引擎缓缓离开，一颗紧绷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周毅已经答应不追究苏选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苏选已经安全了呢？可是之前苏选和闫建国说的那些话却让苏凉觉得心中疼痛。苏选竟是为了他日飞黄腾达所以甘愿替人顶罪的，那个时候他苏凉在苏选心中究竟是个什么位子呢？让他宁可抛弃自己也要去争夺权力，难道说自己才是拖油瓶吗？还有闫建国，口口声声说爱，说要补偿，却一再地利用他。而周毅，则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强行留在身边，强迫他去喜欢，强迫他去爱。可是现在这一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苏凉，其实早就一无所有了。

　　苏凉脱力一般地扔掉了手里的钥匙，把刚才勉力支撑的手放了下来，立刻就有血顺着手指朝地上滴下去。周毅看得心惊，连忙掏出手帕走过去打算为他包扎伤口。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从小汽艇的方向却发出一声枪响，有子弹飞过来了。虽然很明显地那颗子弹是朝着周毅过来的，但是因为周毅离苏凉很近，周毅担心会伤到苏凉，所以一点也没有顾忌到自己的安全，而是把苏凉搂在怀里转了个弯，一下子趴到了地上。苏凉只来得及听到众人的惊呼，便被突如其来压到身上的重量挤干了肺里的空气，再加上头部着地，一阵钝痛，紧接着一阵窒息，他很快便陷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