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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奚贵主 ...

  •   [第二十六章]

      轻姬贪玩,日日要往宫外跑。
      天后有一阵似乎烦心事颇多,尽管轻姬也惦记着生母的好,从城里带回来不少点心和新奇玩意送到长明殿,但天后还是禁止轻姬再出宫游乐,为此还特意收走了赐下的令牌。
      轻姬认为她的母亲真是不可理喻:“母亲生在王城长在王城,自是一切事物司空见惯无甚好奇,我却不同,我是从乡间来的,未曾见过大世面。先前说着不求我读书上进,只要我玩乐就够了,如今却要泯灭我的天性,单是把我关在这鸟笼子里度日,我……我万一想不开,我要是闷死了,你便没有女儿了!”
      这纯属唬人,世上谁都可能想不开,她不大属于那一类,即便把她像小虫蝴蝶一样关进瓶子里,折腾久了,她也会从另一个角度发现乐趣,她的生命力其实就是这样顽强的。
      不过,在轻姬叫嚣这通话的时候,天后早已走远了。
      荣菲陪着笑脸相劝:“少君勿见怪,天后许是太担忧了,听说城里最近有些乱呢。”
      轻姬莫名其妙:“乱?”
      荣菲说道:“张相怕是真不剩多少日子了。”
      张相的病反反复复,轻姬有印象,她来了王城多久,张相就病了多久,医官每次从张相府回来,都要在长明殿回禀很久。
      听说,张相是于华音国有大功的老臣,早年为了安民富国推行新政,因此得罪了很多贵族——难道,一知道张相快死了,那些贵族就要造反吗?
      轻姬惴惴不安,她虽不想当这个少君,可天后毕竟是她生母,她没道理看着天后被攻讦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太没良心了。她想找个靠谱的人问问张相近况,问问城中近况,可她信赖的那个靠谱的人,公子煊,也有了天大的烦心事。
      奚贵主求天后允许,再见过了奚家的人,可自从见过了那一面,体弱的奚贵主仿佛寒秋的树叶子一般萎败了,他咳疾深重,咳着咳着就起不来了。
      轻姬去流月殿探望过,奚贵主躺在榻上有气无力,他都不让轻姬靠近他身边,隔着纱幕也没说上几句话,奚贵主言语,真真气若游丝,他说着累,听的人更是心头发紧心疼他得很。
      公子煊按照奚贵主吩咐的,送轻姬出去,亦请她珍重,不必要的话不用往流月殿来了,免得沾染了病气。
      轻姬听了这话却不高兴,说道:“你天天守在这里,母亲也常常可以来,奚贵主怎么不说会过了病气给你们?难道我就不同,偏我是不相干的人,连关心的资格都没有吗?”
      公子煊赶不及说解释的话,她就扭头走了。
      轻姬哪里料得到呢?奚贵主的病,已然是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
      夜深时分,天后从张相府回来,甫进得宫,即闻奏报,奚贵主呕血不止。
      天后急忙赶到流月殿,半数的医官守在外殿上,面对天后的问话,却个个面露难色不敢作答。
      奚贵主仿佛预知到了自己的身后事,挣扎起身哀告道:“天后……天后,贱侍有求于天后……”
      天后怜惜他病弱难支,扶住他相劝:“你且安心养病。”
      “不,不……此事压在心口半生,再不吐露,实难心安……”
      “明日再说不迟。”
      奚贵主执著,公子煊端药来,他也不肯喝,他哀求天后屏退所有闲杂人等,最后在殿上的除他与天后外,就只剩他的儿子公子煊和天后的心腹荣菲。
      “贱侍求天后……不论有何过错,请看在贱侍陪伴天后半生,又将死去的份上,万万原谅贱侍,也万万不要怪罪奚家……”
      短短几句话,奚贵主像是用尽浑身力气说来,他的额上沁起了汗。
      天后神色垂悯:“何至于此呢?”
      “答应我……天后要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奚贵主眼眶中的泪摇摇欲坠,他令公子煊跪下。
      公子煊虽惊诧,但还是顺从了,他跪在天后和奚贵主的跟前。
      “很多次,我都想说,可我没有勇气……到如今,人之将死,不应当再有牵挂,悔恨事也不当随我埋入地下成为永远的秘密……”
      奚贵主抑不住又呕血了,他用布巾捂住口,教众人不要惊慌,他自己却支持不住,绵软无力地躺着,再没力气撑起身来了。
      “煊……”奚贵主抬起手,指向他。
      “爹,我在,我在这里……”公子煊膝行上前,双手握住奚贵主那只冰凉的手。
      奚贵主虚弱地开口:“禀天后,贱侍死罪,煊……非天后血脉。”
      天后震惊。
      公子煊骤然呆住。
      荣菲错愕,她或是听到不该听的机密,因此惊忙跪伏。
      “那年孩子胎死腹中,生下来已经没气了……”
      “为了固宠,兄长差人从城里掳来一个新生儿,时辰紧迫,寻不到合适的女婴,最后抱来的婴儿和死去的孩子一样,是个男婴。”
      “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抱走了张家儿郎,事情闹大时,兄长才对我言及,那是张相的儿子……可、可木已成舟,如何还得回去?贱侍背负欺君之罪至今……”
      奚贵主颤抖着,泪流满面。
      天后脸色青灰,她松开了手。
      公子煊望着榻上枯瘦苍白的奚贵主,讷讷地张了张嘴:“爹,你……你在说什么……”
      天后只觉天旋地转,头脑昏昏,她哆嗦着手扶住额头:“你怎么敢?你……你怎么敢!”
      她的质问咬牙切齿,带着怨恨,带着君王之威怒。
      奚贵主望向公子煊,他艰难抬手,碰碰公子煊的脸,温热的泪落在他的手上,他心酸难禁:“稚儿无辜,此非煊所愿,是我……是我鬼迷心窍,做下这等糊涂事,也造成了张家的不幸、张相的痛苦……”
      张相最爱的男人,正是因为失去了孩子郁郁而终,连串的打击更令张相难以承受,缠绵病榻十数载,她本当是华音重臣、国之栋梁!
      “天后是君王,君王一言,重如九鼎……”
      “跪祈宽恕贱侍……饶恕、饶恕奚家……”
      这两桩事,天后确实应诺了。
      奚贵主的性命早已如风中残烛,往事真相浮露水面,他不必带着秘密愧疚地死去,半生积攒在心头的负担释下了,他终于得以长长地舒坦下一口气,那双憔悴泪眼,闭上后便不再睁开了。
      公子煊摇晃奚贵主的肩头,奚贵主似睡去了。
      “爹……”
      今夜为何是这样的?
      奚贵主向天后求了宽恕他自己,求了饶恕奚家,独独未为煊求得宽恕怜悯,如此欺瞒重罪,臣下之子占据公子乃至少君之位多年,这局中的每一个,谁能独善其身?而煊的出生,便是原罪!
      煊忍不住哀哭扑倒在奚贵主的身上:“爹爹!我在爹的身边十余年了,爹难道心中没有过我吗?爹是不是真的从来不曾爱我……你只管说完这些撒手离去,我呢?就全然不顾我的死活了吗……”
      ……

      子夜,轻姬在花荫殿上听说了奚贵主离世的消息,她惊得连头发也来不及挽,裹着外袍冲向流月殿。
      真奇怪,流月殿的主人不在了,流月殿上连哭声都没有。
      轻姬从森然的甲卫面前跑过,她看见公子煊失魂落魄地出来,她急忙地迎了上去,抓住公子煊的胳膊:“三哥——”
      荣菲姑姑也走出了流月殿,她在殿前高声宣告:“奉天后旨意,公子煊押入天牢,及凡奚家后嗣,再不可入宫侍奉尊上,再不得于朝上为官。”
      这些言语,仿佛近在咫尺的夜半钟声,震得人耳膜发痛。
      轻姬惊惶:“荣菲姑姑!”
      荣菲冷面无情:“不与少君相关,少君请回吧!”
      天后降旨,责罚奚氏一族,还要把堂堂公子关进天牢,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轻姬急得要掉泪,她牢牢抓紧公子煊的衣袖,不肯让他身后的侍卫带走他:“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三哥……你们不能动他!”
      公子煊抬了抬手,摸到轻姬的长发,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垂下了手。
      轻姬泪眼朦胧凝望他,颤声地唤:“三哥……”
      他泛白的唇弯起一个微笑,还像过去一样和柔:“轻姬,听话,回去吧,别管我的事。”
      轻姬眼睁睁看他被带走。
      ——流月殿、流月殿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什么世事一朝翻覆变得全都不一样了?
      轻姬不懂,她的三哥是奚贵主的独子,是天后曾委以重任的少君、公子,他的家族怎可能前程尽断!他自己又怎能轻易下狱沦为囚犯!
      荣菲折回流月殿去了。
      天后还在这里。
      轻姬咬牙直闯进去。
      天后果然在,她孤清一人坐在殿内,手支在案上,撑着低垂的头。
      轻姬揩了泪,奔上前去:“母亲,三哥……”
      “住口。”
      天后的声音倦极了,她睁开双眼,抬起头,微微坐正身子,整理了褶皱的衣裙,气度依旧端庄。
      轻姬望着那张像一夕苍老了十岁的容颜,她心中害怕,想问却不敢再问,只是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天后呆呆地坐了会儿,忽而与她说道:“轻姬,他不再是你的兄长了。”
      “为……为什么?”
      “因为他是张相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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