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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疏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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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倚在窗边抱膝不语,十三将她驱开后,扔出了自己磨破了指头才刻出的‘十三’木牌,扭头翻身睡下后便再不理她。
那碎人心肠的冰渣子十四还能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
“从今往后,你我陌路。”
八个字,轻飘飘地断了他们所有的往昔所有的情分与美好。
十四握紧了手中刻着‘十三’‘十四’的两块木牌,抬袖擦干眼角的余泪,咬牙将那块刻着‘十三’的木牌狠狠掰断,亦拥着被褥沉沉睡去。
——从此以后,我十四再不相信任何人,我只信自己!
痛阁没有男女之别,四人一间同睡于一张炕,只是用被褥间隔开些许距离而已。
只是这夜的气氛格外地诡异,往日亲如一人的十三十四,此时却冷漠如陌路。两床被褥间隔出不小的距离,将身边的三十二和二十四挤得不行。
靠近十三的二十四戳了戳他的后背,却得到十三一记狠辣的白眼。
可怜的二十四掂量了下自己与十三的武力值差距,默默选择了闭嘴。
靠最外边睡着的三十二睁开假寐的双眸,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后来的时日就如同十三所说那般,两人相对无言,形同陌路。
一些与十三有过过节的孩童发现了这点,不敌十三便转身开始欺负起十四来。
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点,一只躲在猛虎后的兔子不一定柔弱可欺,它只是没走到绝路。
因为兔子一旦被逼急了,也会拼死将敌人咬个鲜血淋漓。
十四并不无能。命运待她不好,却也不算太糟。
十四最初的记忆就是生活在锦绣繁华中,后一朝落败,她也总是路遇故人,总有人出现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她也不过只是个六岁的孩童,还没学会认清这个世界,就被仇恨与血泪逼着一步步往前走。
可她要走去哪儿?没有人对她说过。
入府时赵宁川说他们生是沈府的人,死是沈府的鬼,将来若能冠上沈府的姓,那便是他们无上的荣耀。
可十四残缺的记忆总在冥冥之中提醒着她,她不叫十四,也不愿姓沈,她有一个溢满荣耀的名字,可她却记不起来了。
十三曾对她说,她要活下去,他们要一起努力活下去。这话十四依稀记得老乞丐也这般同她说过。可要如何活下去,又为谁而活?她不知道。
十四懵懵懂懂地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她习惯了有人下意识地冲在自己前头,习惯了躲在别人的身后默默地享受保护,却遗忘了自己也是拥有利爪的小兽。
当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十四的身上时,十四觉得自己像是醒过来了。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绝望与痛苦,也彻彻底底的清醒了。
她发了疯一般击打着面前的三个男孩,出拳勾拳脚踹撕咬。她打得毫无掌法,也毫不躲避,只一味遵从血性里的本能去攻击。
十四在混战中被击打到眼睛,踹到胸口,打落了两颗牙齿。可她丝毫不觉得疼,身上所受的伤害激发了她骨子里的血性,越受伤越狠,越流血越无畏。
十四打红了眼,血染满身,发髻凌乱,衣衫不整。
而当常景鸢终于带人赶到时,那三个孩子已经不行了。
人在绝望中是最无所顾忌的。可惜已经太晚了。
光阴在孩童的指尖溜得飞快,懵懂与成长也许只在一瞬之间,等十三在想回身去追寻十四的背影,已经来不及了——
“做得好。”赵管家赞道。
只见十四面无表情地制住一条袜带蛇,然后横匕一劈将其分为两段,拎起正在流血的一段放入口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脸麻木地饮完了蛇血。
“味道如何?”赵管家笑着问道。
“难喝。”十四答。
“难喝还喝?”
“主子有令,服从便是。”
赵宁川抚掌笑道,“好!去吧,你既擅识毒物,今日便好好研习《本草纲目》。”他朝不远处的常景鸢一拱手,“这孩子就有劳常先生好生教导了——”
“赵管家言重了。”常景鸢亦躬身回礼,只是藏在袖中的双手不住地用力。
“十三!”赵宁川高声唤道。
“属下在!”十三连忙收回注视着十四的余光,躬身跪下。
“你便带领其余人好生修习这几日所授的剑法。”
“是!”
一片金石之声激烈地回荡于痛阁之中,铿锵入耳。
常景鸢则带着十四在痛阁的后院之中淡然地辨识着各类草药,那本《本草纲目》就被常景鸢随手扔至于一角,委屈得仿佛自己是本假书。
“先生——”十四忍不住开口问道,方才在人前的冷漠是她十三面前拼死撑出来的伪装,现如今在这唯有二人的小院里,十四还是忍不住褪下一身让她倍感疲惫的伪装。
常景鸢没理她。
“先生!”
“何事?”那青衣男子回头。
“先生不教我《本草纲目》?”
常景鸢头也没回,低头挑拣着白芷,“药书一类你自己研读,不通之处再来问我。今日要教习你辨识药材。”
“十四明白。”
常景鸢回头看着十四,少女眸中是不加掩饰的信任与纯真。“不装了?”
“我……”十四愣然,然后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挨了常景鸢一掌。
“你记着,面具一旦戴上便极难摘下,要戴便好好戴着,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好好藏着。别叫任何人瞧见,更别轻易交出,知道吗?”
“那先生呢?”她隐约觉着常景鸢话里有话,却无法得知,“先生没有真心吗?”
常景鸢微微摇头,白发随着秋风飘起,遮住了沈璋沐的目光。
他一闪身离开了痛阁,常景鸢的冰刀之言随风不散。“沈府不需要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