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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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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深川市的四月,生命已经浓烈起来。路边的树木开着成簇的粉色的花,引得硕大的蜜蜂嗡嗡地,工人们正在给树干刷石灰水。
江鳕抱着弟弟坐在车后座,轻轻地说,“我们去看妈妈。”
这是江鳕母亲去世的第六个年头。
襁褓里蝉蛹般地小小一只已经长到了五岁多。
小男孩听到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墓园里受到这个季节的感染,早已葱葱郁郁。这让他们每次来看她,都觉得其实没有特别难过。
江铭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而江鳕坚持拿小小一盆仙人球,江鲸手里则被她塞了一小盆的多肉,没别的,她和老爸手里都拿了点什么,江鲸自然也不能空着手。
三个人并排站着,无线网络信号一般。
大理石墓碑的照片上,温婉的女子一如既往地笑着。
玫瑰花被放下,仙人球被放下-----迟迟不见多肉,江鳕强行握着江鲸的手,将小小多肉在仙人球旁边放下。
江鳕带着江鲸在一边玩,只留江铭一人坐在墓前,和妻子低低絮语。
山风温柔,林木伫立,这里的生灵只由天地见证。
江鳕捏着江鲸的一双软软小手,胸口像堵着什么似的,热热的。
她的母亲因难产去世,当时她不懂,和父亲一起等在产房外,她围着沉默的父亲蹦蹦跳跳,说自己要一个弟弟。
“江鲸啊,快快说话好不好?姐姐好想跟你说话。”她将小小一团紧紧抱在怀里。
周末是理所应当休闲的日子。
陈设简单的出租屋里连窗帘都没挂,阳光穿过磨砂玻璃窗径直入室,光滑的水泥地面被照得反光。
安置在窗下的床上静悄悄的,薄被被人拉到了头上。
少年翻一个身,将手盖在眼睛上。肖恩沉沉地呼吸一下,挣扎着坐起来。
昨晚他在酒吧演出,到凌晨两点多才回来。
还不大不小地闹了一场分手,那个比他大九岁的女人说自己要结婚了。肖恩点点头,说祝她幸福,那个常常给他塞零用钱的女人突然说自己是真的爱他。
肖恩有些感激她,她没有问自己是不是爱过她。
他不是个留恋感情的人,和他好也行,坏也无所谓---他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少。
昨夜的事情很快被他忘掉。
他拿出手机给医院打了个电话,护工说十一点,他答了好。挂掉电话,他下床洗漱,又在装好的电脑前折腾了会儿,下载了几个制作音乐的软件,网速不够快,他看着进度条有些烦躁。
嘴里叼一个小面包,嗓子里哼出一点曲调,他面前铺展着数学作业本,用铅笔在上面弯弯曲曲地记下一些奇怪的字符。
临出门前,软件还没有下载好,于是关门声比平时大了些。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窗户开着,电脑显示屏暗了些,风一吹,作业本哗哗地跟着响,半块面包有些委屈地被搁在一旁。
公交车上,肖恩塞着耳机,坐在靠窗的位置,车辆经过深川市科学高中,大朵大朵的云飘在高大的教学建筑上空,无风,云团一动不动。
他看着校门,又想起周五放学时那句大声的“肖恩,下周见。”
“神经病。”他低声说一句。
一路上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过去。
医院里照旧跟菜市场一样热闹,肖恩穿过各色人群,走进病房。他一眼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临床,心中陡然一惊。
护工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哎呀,你来这么早。”
肖恩回过神来,冲对方点点头,然后指指空床。
护工将水盆放在老人的床头,手脚利落地给老人擦脸擦手,“哦,昨天夜里去的。”
肖恩半天不言语,望向痴痴呆呆地躺在床上的老人。
护工走了,往日略显逼仄的病房今日却让人觉得空荡荡的,窗户开着,窗边是一排蜜渍橘子的空罐头玻璃瓶,被护工用来当水培植物的容器了,小株扦插枝条已经生出了短短毛毛的根,它们活了。
病床上的老人沉睡着,男孩子拿着一本书坐在床边看,老人略有一点动作,他都能立刻察觉到。
下午,护士进来查房,轻轻叫醒趴在床边睡着的男孩,“出去活动一下吧,吃点东西,这边我帮你看会儿。”
肖恩没走远,医院附近有很多小摊贩,卖水果的,卖花的,卖盒饭的。
早饭没好好吃,午饭又睡了过去,他找了个小摊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盒炒饭,回程的路上七七八八地买了些水果。路过奶奶所在楼层的问询台的时候,他将一大堆水果留在了那里,一群小护士都认识他,逗他玩。他笑着说吃水果皮肤好。
肖恩奶奶半年前瘫痪后住进这家医院,他就跟学校申请不再上晚自习,社区街道的工作人员绞尽脑汁地找政策搜补贴帮助他,可这些补贴对于住院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也是从半年前开始,他在酒吧驻唱,酒吧老板亲自来医院缴清了他奶奶住院时所欠的一切费用,并且答应他,在酒吧演出时,可以只唱自己写的歌。
在此之前,肖恩从未想过,自己要以唱歌为生----他热爱创作,所以才从不这样想。可阴差阳错地,他还是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