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泠镝

8、面对 所有 变动

　　当睁开眼的时候，很清楚又是新的一天，可是会不会恐慌呢。如此崭新的一天，可是自己却还是昨天的自己。
　　盛夏睁开眼睛，躺在自家的床垫上，看到的依然是有些肮脏的天花板，只是身心都觉得神清气爽，真的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
　　她缓慢的直起身子，揉了揉还睡眼惺忪的眼睛。环顾四周，房间里还是一样的安静，静悄悄的。她皱了皱了眉头，说不出的似乎哪里又有了变化。她想了想，可是很快便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什么事情都不再乎，那种曾经的好奇，惊慌，喜悦，那些平常人所拥有的情绪，她是什么时候丢掉的呢。
　　回过头，看了看桌子上摆的闹钟，时针指在四点钟，便走到桌子旁，接了一壶凉水，放在了燃气灶上。
　　“咕噜噜”，是水烧开的声音，她熟练的把水倒入了泡面桶里，看着泡面渐渐融化，也不确定能不能吃，便提起了叉子，一口口的吸入。
　　现在的她，就连吃饭都是麻木的，她从来都没有感到饿过，或是饱过，只是习惯性的一日三餐罢了。她想，从昨天晚上开始，都一直没吃饭，所以吃的很急，甚至连咀嚼的功夫都省去了些，她狼吞虎咽的把桶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
　　她的胃一直装了三年的泡面，从来都没有出过毛病，可是这一次，当她把纸桶刚放下，看到里面油乎乎的红油的时候，忽然胃里却像是翻江倒海似的，往外涌着。
　　她跑着冲进了洗水间，抱着坐便吐了好久。当看着花红柳绿的食物残渣倾泻而出的时候，她甚至有些质疑，这还是她的胃吗，如果是，那些从未吃过的食物又是从哪里来的。
　　自来水管里的水带着冬日特有的冰冷，盛夏却毫不留情的用它们拍打着自己的面颊，她是该清醒清醒了。一次，两次，直到冻得有些瑟瑟发抖，才停了下来。
　　她拉下一条挂在墙上的粉红色毛巾，当软软的触感碰到面颊时，她才注意到这条毛巾也是她从未买过的。
　　如果一切都可以敷衍了事的话，那当她抬起头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僵在了那里。
　　镜子里的她，那原本凌乱的头发是什么时候被修剪过，居然还在发尾处别了一个亮晶晶且精致的蝴蝶发卡。
　　再看看她穿的衣服，一件温暖舒适的羊毛衫，粉粉嫩嫩。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种恐惧慢慢的涌上了心头。她用力的拉开了洗水间的门，似乎在那样狭小的地方，让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呼吸。
　　可是当她再次返回房间，这才明白刚才陌生感的由来，房间真的太整洁了，从未有过的整洁。只是迟疑了片刻，她突然疯狂的在四处翻找着，那些用过的碎纸条，吃过的方便面桶，随处换下的旧衣服，它们都在哪里呢，她寻找着，似乎只要把它们找出来，那么眼下所有的荒唐情况就可以消失掉似的。
　　忽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盛夏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没有跑去开门，而在小声的问道：
　　“谁呀？”
　　“啊，我们是德宁速运的，您订购的货物已经送到，请出来查收。”门外传来了一个响亮的男声。
　　“不好意思，你们找错地方了。”盛夏想都没想，果断的回道。
　　“哦，是吗？”速运员似乎是在核查信息，然后又不甘心的问道：
　　“请问，您现在方便吗，可以先开一下门吗？”
　　盛夏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极不情愿的打开了门。嘴里又重复道：
　　“我真的从来没买过。”
　　话音刚落，便又传来了速运员干练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一边查看一边问道：
　　“请问您这是某市某某街道某某小区361号吗？”
　　“是。”盛夏极不情愿的回道。
　　听到盛夏这么说，速运员脸色立马放松了下来，说道：
　　“那这就对了，地址没错的。”
　　“可是，我并没有买过这些东西。”盛夏看着门外的大包小包，语气严肃再次强调道。
　　“顾客，您不用担心，这些都是付过钱的，地址只要没错的话，那这些东西您是都可以放心收下的。”速运员略显为难地说道。
　　“您看，我们也不容易，大老远的送来，如果您不收的话，我们的这趟工钱就白费了，要不这样，我们就把它们放在门外，您看行吗？”
　　盛夏看到速运员一脸为难的神情，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的关上了门。
　　重新回到房间里，从未有过的压抑感，让她开始变得惶恐与不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掉了，要不然为什么对这一切会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她倚着房门，静静地坐了好久。可是就算是她疯掉，也没有钱来购置这些东西。
　　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当五彩斑斓的购物袋映入眼帘，它们安静的就只是躲在墙角里，可在盛夏看来，却犹如一个个洪水猛兽一般，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艰难地靠近，当一件件价值不菲的衣服首饰摆在眼前的时候，反倒更加肯定，她一定是疯了，眼前的这一切一定是幻觉。
　　无意中，在纸袋的下方，一个白色的信封映入眼帘，盛夏看了很久，才缓缓地拆开了信，干净利落的字体里透着潇洒与飘逸，就见上面清晰地写道：
　　“孩子，
　　你好！
　　比起知道你的名字，我更想来这样称呼你。
　　看到这封信的你，一定是惶恐的，不安的，焦躁的。可是孩子，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一定会问我是谁吧，呵呵，说起我的名字，早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一并消失掉了，但你可以称我为老人家。
　　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借用了孩子你的身体。请相信我的迫于无奈，就当是帮助了一个心愿未了的老人家吧。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是已经离开的，请放下心来。只是旦愿到时候的我，一定是了结了我中的结，安详的离开。
　　可是，孩子，你呢，你又要如何呢，我很心痛，看到你生活的现状，一个正值青春的孩子，每天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一日三餐全是泡面，本来漂亮的你，却生活在邋遢之中。尤其是那一双满是冻疮的手，当我看到的时候，真的一股热泪涌出，心中甚感悲伤。为什么要这样生活呢？在我心中突然对你有了这样的疑问。甚至，对你今后的生活不免担忧了起来。
　　孩子啊，我是活了快要一个世纪的人呀，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再到如今这样的社会，我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可是孩子，你心中的结，却是我无法了解的。但我知道，你和我是如此的相似，我们都被心中的一个结所牵绊着，也许你心中的结，比我还要沉重，悲痛。
　　可是，孩子啊，我不想你和我一样，带着这个结过你的下半生。不要再这样生活下去了，无论是对于生下你的父母，还是你心中所牵挂的人，看看这五颜六色的世界吧，重新振作起来活下去吧。这是我一个老人家，对你的希望。请相信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在临走之前，我只能稍稍的将你的生活改变，那些衣服和家用电器，算是我老人家对你的一点谢意吧，请心安理得的收下。还有，我还特意去了医院，为你做了一份详尽的检查，12月16号的时候，记得去取回来，一定要记得。
　　孩子，不要害怕，惶恐，我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谢谢你，孩子，因为有你，才有机会了解了我心中的结。你可能无法体会到我现在对你的感激之情。
　　再见，孩子，虽然还来不及知道你的名字，并对于这些日子给你带来的困扰，抱以万分的歉意。
　　最后，孩子，一定要好好吃饭，记住，一定要好好吃饭。
　　老人家
　　Xxx年x月x日
　　盛夏焦躁着把这封信看完，反倒显得异常平静，她失神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门边。门前面放着两双鞋，一双是老人为她准备的粉色高跟鞋，而另一双是她原本已经穿得有些破烂的蓝色帆布鞋。
　　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便踏着那双帆布鞋走出了门外。
　　门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今天的风和昨天的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一样的凛冽与狂躁。只是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却挂着一轮明月，是从未有过的明亮与澄澈。
　　盛夏站在门外，抬头仰望着那一轮圆月，很久很久，只是注视着，脸上异常的沉静。许久，她像是已经下了什么决定，急匆匆的走入了街市，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每天都会来买酒的那个小超市。
　　超市里年迈的奶奶还是和昨天一样，蜷缩在厚重的棉被下，脸上布满着皱纹，却异常惬意地呆在她所铸造的安逸的环境中。
　　盛夏今天没有走向烟酒区，而是在生活用品的货架前，停留了片刻，然后飞快的把一包刀片掩到了手底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到了结账的地方。
　　她把她兜里所有的零钱都放到了老奶奶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把一包刀片递到了老奶奶的面前，幽幽地说道：
　　“这些钱应该够吧。”
　　老奶奶只是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很快又闭了起来，就像是吝啬的连睁开眼的力气都不想浪费一样。
　　见她不说话，盛夏就把那包刀片揣进了怀里，朝着门外走去。
　　“今天，”
　　刚一转身，就听到从老奶奶那里传来了一个异常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干枯与无力，甚至还显得是那样的匮乏。
　　“怎么不买酒了。”
　　盛夏来过这里那么多次，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奶奶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竟让她感到了一股暖流，甚至有些哽咽地说道：
　　“今天，不买了。”紧接着便是玻璃门合上的吱呀声。
　　荒凉的夜晚，在她看来冷漠的城市，带着依旧是那样刺痛着自己的别人的目光，在今天，这一刻，她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感。她所带的那个结，也许在今晚就有了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