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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凄风苦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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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翎一边哭一边跑,湿漉漉的脸在冷风中象被小刀刮着一般刺痛。娘嘴角沾着血迹诡异的笑容在他脸前乱晃,晃得他看不见脚下的路,被一块石头绊得狠狠摔了一跤。王秋翎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忍着痛爬起来,脸被磕破了,火辣辣的疼,泪水和血将泥土黏在脸上。膝盖也磕破了,还有手腕亦是酸酸的疼。王秋翎咬着牙继续跑,却不知要跑到哪里去。
路上的人惊讶地望着这个狼狈的哭着的孩子从身边跑过,有认识的人想去拉他,被他挣脱。王秋翎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跑到了哪里,最后腿终于再也迈不动,又狠狠地摔在地上,再没气力爬起来。
“翎儿你醒来了!”
王秋翎睁开眼便对上母亲又惊又忧的眼睛。王秋翎惊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床根儿缩过去。
“翎儿你怎么了?跟娘说说,出什么事情了?”王柳氏伸手去摸儿子的脸想安慰他。
王秋翎又“啊”的一声叫起来,拼命去躲王柳氏的手。
王柳氏心里又惊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求救地望着张风。 “这孩子怎么了?好像中邪一样,不认识亲娘了。”
张风站在她身后,也是满脸担心。
原来王秋翎在路上发狂奔跑,被张家下人看见,回去禀告了张风。张风带人沿路寻找,将昏迷的小秋翎送到王柳氏家。王秋翎昏迷了好几个时辰才醒过来,没料到醒来却失心疯一般,不认得亲人。
此时天色已晚,王秋翎却不见有好转的迹象。张风心想如此待在一个寡妇家里,虽然自己磊落,总是会授人口实,便对王柳氏说:“ 弟妹,不如您收拾一下,带翎儿搬我府里去住。你这里太偏远,你又是一个人,真有点什么事情,叫个大夫都不方便。”
王柳氏思虑片刻,无奈地点点头。
张风立刻吩咐一个下人先赶回家让妻子为王柳氏安排出住所,自己这厢等着王柳氏略作收拾。王柳氏简单整理了一个包裹,张风抱着王秋翎与她一起回自己家。
王秋翎乖乖地躺在张风怀中,张叔叔的怀抱和父亲的一样厚实、温暖。王秋翎伸出小手紧紧抓着张风的胳膊,脸埋在肩窝中,贪婪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感觉。
张风将王柳氏母子安顿在一间房中。王柳氏打算陪儿子睡,可是王秋翎却紧抓着张风的手不放,可怜兮兮地望着张风。
张风有些尴尬地对妻子说:“翎儿怕是想他爹了。要不你陪弟妹先去休息,我在这里陪陪他。”
张吴氏点点头,王柳氏却不同意。王柳氏柔声对儿子说:“翎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咱不能再给张叔叔添麻烦了。”
王秋翎此刻神智已基本恢复,方才又听大夫和几位大人说什么中邪之类,再看母亲依然是温柔美丽的母亲,心中也怀疑自己当时是中邪,产生幻境。“娘~~”王秋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王柳氏一把抱住儿子。“娘的宝贝儿,你吓死娘了!”
“娘!我想爹爹!”王秋翎突然哭了起来。王柳氏心底的伤痛亦被勾引,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张风夫妻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劝慰。倒是王柳氏先恢复了常态,抹干眼泪向张风夫妻致谢,请他们回房休息。
雪樱心中也是饱含歉意,她想给王柳氏母子弥补。如果能帮他们梦到王亮就好了。自己虽然没见过王亮,但如果能看到他们的记忆,就可以帮他们造出看见王亮的梦。可是,现在的灵力还远远达不到啊。
前些日子在战场上吸取的血已经都被炼化,那些高素质的血给她奠定了很好的根基。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又开始对血有需求,因此才会暗示王柳氏杀鸡。但是鸡血不但素质不高,而且量也太少,自己短时间控制王柳氏也要消耗不少灵力,几乎只能保证最基本的需求,对于修行则起不到太大的帮助。
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更多的血呢?战场,是最好的地方。可是王柳氏又怎么可能去战场呢?为什么会附身于一枚簪子啊?为什么不附身于一把剑呢?雪樱无奈地叹口气,为了不再惊吓到可怜的小孩子,雪樱决定暂时饶过他家的鸡。
早上起来,外面亮得耀眼。王秋翎慌乱地穿着衣服,是睡过头了吗?糟了,要被娘骂、被老师骂了!门外传来簌簌的声音,王秋翎打开门,看见母亲吃力地挥动着铁铲,清理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一晚上竟然便积了一尺厚的雪,今冬的第一场雪就下得这么大!王柳氏一身素白的瘦弱身躯几乎湮没在皑皑白雪中。
“娘!”王飞翎心疼地叫了一声。
“翎儿起来了。外面雪太大了,要不~~翎儿今日别去学堂了。”王柳氏犹豫了一下说到。从家去城里必经一个很陡的坡路,这样的天气太难走。万一翎儿摔跤受伤,孩子受苦不说,还要掏医药费,实在太得不偿失。
“可以不去吗?”王秋翎有些迟疑,但又有些兴奋。
“翎儿就在家温习昨日的功课吧。”
王秋翎中午总是在学堂热冷饭吃,味道自然不太好。王柳氏想给儿子中午做一顿热乎新鲜饭,便提了菜篮子去往集市。
王柳氏小心翼翼地走着,雪太厚,很快鞋子和裤脚便潮了,冷气从脚底直往头顶串。到那个大陡坡前,才走了几步,便连续打滑,差点摔倒。王柳氏有些犹豫了,站在坡底发呆。
突然听见有人大喊,王柳氏抬头一看,惊了。一架装载着满满一车木炭的推车正飞速地滑下来,黑色的木炭沿路滚落,车朝着王柳氏撞来。
王柳氏急忙向旁边闪开,险险地躲过了推车,却被滚落的木炭绊倒,狼狈地摔倒在雪地中。有人跑过来扶起她,王柳氏急忙拍打衣服上的炭灰,发现自己手背上也沾了黑灰,又看那人盯着自己脸看,想来脸上也被弄脏了。虽然日子过得贫寒,但王柳氏一向对自己容颜仪态非常在意,此刻觉得万分羞愧。心想丈夫不在了,如此恶劣天气自己一个弱质女子要出门去采买家用,再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心酸,越想越委屈越伤心,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那炭车的主人过来看到王柳氏哭泣,十分过意不去,便说:“这位娘子可有受伤?若无大碍,在下也拿不出什么赔偿娘子受惊之苦,不如送娘子些木炭如何?”
王柳氏心想能拿到些木炭也算不错,便点点头答应了。那人让她自己随意拿,王柳氏便尽量地多拿了些,怀里抱了些,又放在菜篮子中一些,返回家去。
王秋翎听见门开的声音,赶紧迎出门想帮母亲拿东西,却见母亲一瘸一拐满脸满身灰黑,一进门,便将手里的木炭扔在地上,呼呼地喘气。
“娘,您怎么了?”王秋翎担心地走过去,想帮母亲把木炭捡起来。
“没什么!弄到一些木炭,把身上蹭张了。翎儿回屋去吧,别把衣服也弄脏了。娘自己慢慢收拾。”
王秋翎不肯,王柳氏说:“你把衣服弄脏了,娘还要为你洗,这么冷的天,一时也干不了。乖孩子进屋吧。”
王秋翎只得返回自己的小屋中。
王柳氏整理好木炭,洗脸梳头换衣服,将自己收拾停当来到王秋翎的小屋。“翎儿,娘本来想去买些肉鱼排骨什么,给你做些好吃的,可是外面雪太大了。家里还有些咸菜干肉,翎儿勉强吃些吧。”
王秋翎乖巧地点点头说:“娘辛苦了,娘您的手这么凉,孩儿给您暖暖手。”王秋翎将母亲的手合在自己的小手掌心,轻轻搓着。娘的手依然修长纤细,但不再柔嫩细腻,还有不少小小的伤痕。原本长长的指甲修剪得短圆,指肚上有硬硬的壳。王秋翎心疼地摸着母亲的手,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王柳氏搂住儿子,两人抱头痛哭。
母子俩正哭着,听到院子里有人大声地咳嗽了几下,原来两人哭得投入,有人进到院子也没有听到。
张风站在院子里等了很久,本来想等母子二人情绪平静下来后再敲门,不料他们越哭越伤心,看来一时半会也止不住,只得出声示意。
王柳氏简单整理衣妆,请张风进屋坐下。张风注视着王柳氏,她依然一身白衣,头插白荷木簪,脸色也是苍白,只有眼睛哭得通红,因而更显楚楚动人让人怜惜不已。
“张大哥,家里没什么好茶,您喝口热姜水驱驱寒吧。”王柳氏端来一个冒着热气的碗放在桌上。
“弟妹莫客气。你大嫂看今日大雪,怕弟妹出行不便,特地备了些吃食和物品让我送来。”
王柳氏感激地望着张风。她知道这必是张风的主意,那张吴氏姐姐虽然也是良善之人,但对自己似乎有些~~有些排斥。这也可以理解,张风对自己的照顾,若只是因为对旧部遗孀的关心,已经有些过了。寡妇门前总是是非多,尤其一个漂亮的寡妇。张风对她一直相守有礼,从未有过任何逾越的言行,而且每次都不是一人前来,或与妻子一起,或带着下人。张风甚至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子,每次都是在院子里,今日是因为下着大雪,才勉强进了翎儿的房间。反而是自己那些令人羞耻的梦~~
张风端着姜水沉默地喝着,并不抬头正视王柳氏。几大口喝完,将碗搁在桌上,张风站起来说:“弟妹,大哥先告辞了。弟妹还是搬到大哥家里住吧,一来可以帮你大嫂料理家务,二来翎儿也多几个兄弟姐妹。就算为了翎儿,弟妹好好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