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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她哭了,而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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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美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但还是坚持着走到了房间里。
整个别墅播放着欢欣的礼乐,但这二楼侧楼却一片寂静,大约是贵客来访,那些不上阶品的女佣们都很快的回避了。
善美无法判断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这一天的这个时刻,她的确,失去了某些自己对自己身体以及情绪的控制,虽然她尝试着努力那么做了,但是成效仿佛是微乎其微。
她的思考状态变得很勉强,她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但是,在这黑暗侵袭的某些时刻,她面对着自己身体向木偶状态的变化,感到了,害怕。
她的整个思绪都很糟糕,她努力的想了很多,快乐的事。那些时候她又会鼓起勇气说,一定可以战胜着半根傀儡线,但是在她变化的那些时刻,在她感受到这世界黑暗和恶意的那些时刻,在她整个人的意志都在因噩梦和无法入睡被摧垮的那些时刻,她竟然开始想消沉的事。
她一边认为自己其实就是,小哲口中卑劣的人。
因为她是很希望,他陪在她身边。但是理智的另一边,她分明知道他会很担心很难受…………她并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丑,今天对他说那些任性的话的自己,一定也很丑…………她怎么能那样口不择言的伤害他?
她回到房间,这一天,刻意走过了柜子,没有去拿那个封浴室镜子的胶带。
她将他放在窗台边,对他变化的耳饰轻声说,阿布,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你不用……变化,我稍微洗一下再……睡一下就好。
说这样的话让她觉得太艰难了。
他没有答她,大约是因为今天她说的话让他觉得寒心,耳饰静静的躺在窗台上。
她走进浴室,反反复复用左手试了试拧开水笼头,但是她的左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她很挫败,用右手拧开了水。
那些水哗哗的冲刷。
她坐下来,坐在地板上,小心翼翼的除去左手的手套,事实上早上的情况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她努力动了动手指,但是那几根手指仿佛完全不是自己的。她既无助又懊恼,手指的关节嵌着钉子,那看上去就像真正的木偶的关节,连着尚未变化的地方,已经看到了黑色线,那不是一颗线,而是,很多颗…………
她脱下自己的右脚的鞋子和袜子,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在那个银色链子下,她的右脚有一小半脚掌变成了木偶的关节………………事实上在刚才跌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感觉到或许会是这样的情况…………但是当面对的时候,却还是…………那么难………………
她敲了敲脚背,竟然讽刺的觉得链接的地方会疼……木偶不是不会疼吗?她伸那只手去碰撞地上的地板,木制的手指和地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那么挫败………………
那么黑暗……………………
她已尽量去想快乐的事,为什么………………
大约她本来就是没用的人,在这时候也只能…………这样不甘心的…………藏在这里…………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不甘心!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将头埋在膝盖,她身边是,打开的水笼头流泻了那些水在池子里哗啦啦的声音。
一会………………这样一会就好…………
一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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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锁的门好像被轻轻打开了。
并没有声音。
那人仿佛在门口站了一下。在那一刻,事实上镜子旁的胶带顷刻之间就已经贴上了。
然后,他伸手,轻轻将那拧开的水笼头关掉了。
空气变得很安静,仿佛应该是那样的。
那人在那里站了一下。
他微微俯下身来。
他看到了,她的手,和她的脚。
看到了,她那些开始变化的关节。
那一刻,他的目光仿佛整个的,凝滞了。
那一刻,他很奇怪的,心里,并没有那些,暴躁,恼怒,愤怒,爆发,虽然他以为自己或许会有,但实际上真正看到的时候却发现不是的。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早上她和他讲那些话的模样。想到了,坐在椅子上笨拙的缝布偶的她的模样,她小心翼翼的来和他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
他的心其实很安静,就和这空气一样安静。
他俯下身来以后,看着那个在他面前将头整个埋在膝盖的人。
她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伸出手去,轻轻将她的脑袋托起来。
在他面前的人,眼泪沾满了整张脸。
他想到,上一次她做噩梦,扑到他怀里哭,那好像是很少有的时刻,事实上,更多的时候,她会这样……一个人躲起来。
他突然觉得,越来越了解她。
每次她开始对他说奇怪的话,她一定有什么隐瞒他的事。但,他……放任那些奇怪的时刻溜走了…………
她要来独自承担。
他想清楚了问题在哪里,他势必是应该陪着她来的,但是,他或许并不应该被她发现或者感知。那样她虽然会一个人孤独寂寞和害怕,但是,至少,她不会为他担心。
她就是这样,在面对着这些黑暗的,绝望的时刻,斩断了【血契】。或许那一天的某一刻,她也曾这样一个人哭,一个人选择。
她……避之不及,仿佛没想到他会打开这道门,她大概觉得他虽然对她很好,但始终是那么看重自尊心的。她大概以为,他会生某个傻瓜的气,会在乎那么一句,看似任性刻薄的话。她尚未来得及收走那些眼泪,尚未隐藏那些变化的关节,他伸出手去,轻轻抹开她的眼泪,他给她一个怀抱,他的表情并不是她想象那样的,怒气沉沉,他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要收纳她一切的模样,他问她,陈善美,哭的时候要到我这里来哭,不是说好了吗?
她仓促的抹去自己的眼泪,她并不想在他面前哭。
他温温沉沉的怀抱敞开,将她的头微微按到自己的心口。
她微弱的挣扎了一下。
但是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没有什么多的语言。
那怀抱,太温暖了。
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她缩在他的怀里,那些担忧,害怕,挫败,自责,好像抹开变成昏糊的眼泪。
在那晕染的世界里,她感觉自己很像是先遇到一场暴雨,然后,遇到了一个保护的壳。那壳子有些昏暗,谁也看不到她…………
她感觉自己的背被那人轻轻拍着,很像,回到幼年时期的婴孩在母亲的怀中被呵护……那人轻轻摩挲着她那变化了的指节,就仿佛此刻她好像还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被他摸到的地方,一点也不痛了…………
他没有那么仓促的发怒,没有责备,没有她担忧的那些…………一直以来的那些挫折感,那些,对他的抱歉,仿佛因为这个怀抱而变得,不那么严重……
她视线模糊一片,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他拧了湿湿的毛巾给她擦拭脸颊,他擦拭了她红红的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他擦拭了她的双手,包括那个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的部分,然后他俯身,摸了摸她的那只脚。
温温沉沉的视线注视了她脚上的链子,那一刻,他仿佛想起了很多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吸着鼻子,想将脚抽回去,他却按住她的脚,捂了捂,仿佛过渡了一些温暖给她。
“它们没什么感觉。”善美小声说,“就像……就像橡皮胶一样。”
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肯定已经完全的变丑了。
她的眼泪轻轻打在他的手臂上,他怔怔的注视了它。
他给她穿好了袜子。
“陈善美是不是想家了?”他轻轻问。
她摇摇头,又,下一刻点点头。
她想家了。虽然没有更多记忆,但是她想念着和他偎依在那个柔软小床上的时光。
她有些犹豫的,双手迟缓的抓握住他的一只手臂。他倏然就理解了那被黑暗侵袭心灵抗争的,软弱与痛苦。
她仿佛比在外面枯木森林的时候,更压抑自己了一些。因为她大约,从小到大那样的乖僻,当她把他看得那么重要的时候,她应该会想着自己去面对……但是,她实际上,也不知道,黑暗就是这样的黑暗。
他将她圈在洗手台的方寸之间,沉沉的气息靠近了她。
“有些妖怪,其实没有很厉害的力量。”他对她轻声说道:“但是它们很喜欢吓人,然后把自己弄成纸老虎,它们会攻击你最软弱的心灵,会攻击你最害怕的位置,然后你的恐惧会无限的放大。”
她手中,他的袖子已经被揉成了可怜的一团。他握住了那双手。
“我……我会变成昨天看到的那些……那样吗………………”她低声问,她埋着头,并不去看他,就好像不想让他看到她在哭,她已经尽力忍着,但是面对这个让她完全放下戒备心的他,她毫无办法…………“会变得,即使你在我身边……我也完全不能感觉到……或者看不到,或者听不到…………”
这恐惧扼住了她整个的心灵。如果不睡觉,做噩梦,那是她还能忍耐的,但是,身体这样的异化,确实是最让她恐惧的……并且她并不想要让他看到她一点点变化的样子…………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他抬起了她的脸,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使出这样卑鄙手段的妖怪,不是我的对手。也不是,你的对手。它没办法直面光明正大的战斗,才用黑暗侵袭你的内心。但,我的陈善美无论何时都很勇敢,也很漂亮,虽然我很想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就算是呆呆的木偶我也喜欢,但那样就不能和我泡澡了,啧啧,这样一来我可是闷声不响吃了大亏,所以,不会发生的。”
善美听到他这时候说出的逗她的话,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抹去了她的眼泪。
“明天这事,一定会结束。”他淡淡的说:“再给我一些时间。并且,不要觉得对我愧疚和抱歉,也不要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哭。”
只要契约的时间一过,他便可以选择。那时候,如果不能解除傀儡线,他就不用忍耐了。
她点点头。
他的脸微微凑过来了。
他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是家人的安慰。”
然后是,脸颊。
“这是朋友的鼓励。”
最后是——————
柔软的嘴唇。
他轻轻贴合她的唇,印了上去。
“这是,爱人的,我的真心。”
那是深吻,在这一个黑暗的角落,她仰起脸来,接纳他的爱。那吻与怀抱仿佛拨开了混沌,她在那柔软的感觉里轻轻攀附了他的肩膀。
他是她的,家人,朋友,爱人。她即使陷入黑暗,也并非融合黑暗,她并非一无所有。
【阿布,有你,真好。】
【其实,很多时候,我一直都……想着,那么多害怕的事。】
【我害怕,不能和你一起回家】
【我害怕,我会死………………然后让你一个人伤心。】
【想到这些,我会觉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除了给你添麻烦。】
【但,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我信你。】
【我一定要,除去傀儡线,和你一起回家。】
走廊上,仿佛有了微微的动静。
他有些警觉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倏然转身。
她很担心,他伸出手,微微封住她的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下一刻,事实上他走出那洗浴室的门时,已经做好了一些事的决定。
他不能再任由这种情况继续演变下去了。
变成耳饰陪伴在她身边,但是却让她独自面对那些黑暗,这忍耐的感觉已经到达临界,他将结界很快的封住了那个门,然后眼神是————
一瞬的攻击。
房间的门已经被来人打开,他事实上发动了一瞬毫无声息的攻击,顺利的预料情形大约击败一般对手的时限是一秒,他想,无论无辜与否,在这馆内大约需要速战速决。无论是那些毫无气息的女佣,还是更多的什么,那些家伙无论是身缠傀儡线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想让那些腐败的黑暗再给她丝毫的困扰,进来的是女佣,但对方同样身手很快,也几乎是相通的一秒,房门被带着关上,房间内电石火光,只看到快光闪过,紧接着——————
“还不快住手,你想杀了我吗!”
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又急又低,带着恼火。
声音仿佛寂静,善美听到这说话的人是………………
“杨戬,你那是什么…………什么衣服!!!”
善美听到他的声音陡然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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