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30、第 30 章

　　是的，很快，唐家明就知道了杨敏的报复。他回家，先是被母亲打了一记耳光。唐家明长到二十多岁，母亲第一次打他。母亲骂他的话，也说得很重。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跟你父亲一样，无情无义没有良心。杨敏是多好的姑娘啊！你怎么能对不住人家。”
　　唐家明的心抽了一下，似乎有一种力量，拉着他的心脏不断地向下沉，向下沉，无穷无尽，无边黑暗。他的人生其实一直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努力地，费尽心机地，活成跟他父亲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母亲是他最亲近的人，来自母亲的评价，也可能就是最接近真相的。
　　唐家明拿着父亲的照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毛，眼睛，鼻子，他看到了那张脸，父亲的脸。理智的声音在说，那是遗传，那是基因，感情的声音却在嘲笑，那是人类的无能为力。唐家明强迫自己看了很久。他从来没有看清过父亲的脸。他只是恨，恨得咬牙切齿，诅咒父亲那张脸在这个世界上完全彻底地消失。
　　然后，他被医院解雇了。领导是个老好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家明啊，你爸爸去世得早，你妈身体不好。我知道你照顾你妈不容易，但是再不容易，也不能骗人家女大学生啊。杨敏是多么好的女孩啊。我们这个小地方，谁不知道杨敏的父亲啊，那可是大英雄啊。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女孩喜欢你，你还不知道珍惜。
　　唐家明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呢？真相吗？真相就是他是李庆的儿子。
　　门卫大妈的表达方式却是简单明了得多了。唐家明从单身宿舍搬出来的时候，门卫大妈把他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大有一种查也查出个小偷来的架势。
　　唐家明在医院的门口看到了徐佳佳和杨敏。杨敏拉着徐佳佳，说着，算了算了，佳佳，我们回家吧。
　　唐家明愣住了，他看到了徐佳佳前所未有的愤怒。
　　“佳佳？你怎么来了？”
　　“唐家明，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徐佳佳根本不听唐家明说话，狠狠地给了唐家明一记耳光。她的愤怒是真实的，她用痛苦成全了杨敏和唐家明，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唐家明，不仅是个骗子，而且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
　　“唐家明，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的，你会对杨敏好的，你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你既然要当骗子，你为什么不好好当骗子！你为什么不一辈子当好一个骗子！”
　　徐佳佳的指责很混乱。然而，唐家明还是听懂了。他却无法为自己辩护。是的，他本来的计划是当一个好骗子，一辈子。他不能告诉徐佳佳真相：从一开始，杨敏就没给他当骗子的机会。这样的真相对于徐佳佳而言，是唐家明编造出来的另一个谎言。

　　那一天深夜，袁小宜打来电话，说杨敏吞安眠药自杀，正在医院洗胃。徐佳佳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一脸痛苦的杨敏。杨敏只是哭着说了一件事，唐家明不爱她。唐家明心里真正爱的人，是徐佳佳。

　　唐家明看到了站在徐佳佳身后的杨敏，杨敏微笑着。
　　是的。这就是杨敏的报复，熟悉的人，亲人，爱人，都认为唐家明是一个坏人。
　　突然之间，唐家明明白了杨敏的报复，也看懂了这个世界：好人，还有坏人，他们从来就不是个人的痛苦，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与其说人们努力去做一个好人，不如说大多数人，在适应性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唐家明作为李庆的儿子，从一开始，他就注定沦为了生存法则之外的牺牲品。对于唐家明的痛苦，人们的态度除了嘲笑之外，还有厌恶，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