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31、第 31 章

　　唐家明看到了站在徐佳佳身后的杨敏，杨敏微笑着。
　　是的。这就是杨敏的报复，熟悉的人，亲人，爱人，都认为唐家明是一个坏人。
　　突然之间，唐家明明白了杨敏的报复，也看懂了这个世界：好人，还有坏人，他们从来就不是个人的痛苦，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与其说人们努力去做一个好人，不如说大多数人，在适应性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唐家明作为李庆的儿子，从一开始，他就注定沦为了生存法则之外的牺牲品。对于唐家明的痛苦，人们的态度除了嘲笑之外，还有厌恶，憎恨。

　　那一天的深夜，唐家明守在杨敏的家门口。他已经决定了离开。事实上，他的决定已经无关紧要。如果他想保留最后的秘密还有自尊，就必须离开。县城里流传着流言蜚语，都在说唐家明之所以抛弃杨敏，是因为喜欢上了更有钱更好看的姑娘。至于那个姑娘是谁，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能够更加大胆地猜测怀疑。不过是几天时间，但凡是跟唐家明说过话，或者偶尔有过交集的年轻的女孩子，尤其是那些未婚女子，都成了大胆怀疑广泛求证的目标。
　　有那么一个瞬间，唐家明差点脱口而出：提出分手的人是杨敏，他才是被抛弃的人，他才是受害者。
　　但是，他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敢说。
　　杨敏已经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只要唐家明敢为自己辩护，人们就会兴奋地继续提问：杨敏为什么要提出分手？
　　是因为徐佳佳吗？是因为唐家明真正爱上的女孩，是徐佳佳吗？唐家明不敢说。
　　是因为李庆吗？是因为唐家明是李庆的儿子吗？唐家明更加不敢说。
　　深夜的电线杆下，杨敏在等着唐家明。
　　“我一直在等你。”杨敏说。
　　“你知道我会来？”唐家明不得不惊讶。
　　“我还知道你会赶在天亮前，带着你的母亲，彻底离开县城，最早的班车是五点。唐家明，我真的对你很失望。”杨敏叹气，“这句话，我好像已经说过了。为什么你总是逼我说这样的话呢。徐佳佳回来了，你没有话对徐佳佳说吗？”
　　唐家明退后了一步，他疑心，不，他在内心深处已经肯定了，这是杨敏的又一个陷阱。
　　“你想做什么？”
　　“你真的没有话对徐佳佳说吗？你不想见徐佳佳吗？”杨敏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唐家明退无可退。他痛苦而绝望。“杨敏，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想对你好。我只是想补偿你。我只是想弥补我父亲犯下的罪恶。”
　　杨敏笑了。“唐家明，我真的很讨厌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抢徐佳佳的爸爸妈妈吗？从我母亲进精神病院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我没有家了。我必须小心谨慎地活着，我不能犯错。这个世界上，爸爸妈妈可以不喜欢甚至厌恶自己的孩子，孩子们也可以讨厌憎恶自己的爸爸妈妈。有抛弃孩子的父母，也有离家出走的孩子。爸爸，妈妈，还有孩子，他们不断地，肆无忌惮地犯着各种各样的错误呢？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有家，他们有亲人，他们哪怕是沦落成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罪恶，他们的家人还有亲人，仍然会在心里惦记着他们的名字。你看，我想要的，很简单，也很直接。我想要的家人还有亲人，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杨敏，我一直在想，我们两个可以建立一个家。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一切努力满足你。”
　　“然后用我的一生来成全你，成全你唐家明当一个好人，是不是？我的人生，为什么要成全你呢？你是不是还觉得特委屈，哦，对了，差点忘了，为了成全我，你还牺牲你伟大的爱情，你还牺牲了徐佳佳。唐家明，看着我的眼睛，你来告诉我，你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我，还是徐佳佳呢？”
　　唐家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就是事实上的回答。

　　“我明白了，你搞这么多风风雨雨，就是因为嫉妒。你嫉妒唐家明爱的人是徐佳佳不是你？”
　　李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杨敏安静地等着李云笑完，然后说了一句话。“很开心，是吧。你不觉得，我在重复你的人生吗？”
　　李云的笑容消失了。“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一点小小的调查工作。李云，不对，这样很不礼貌，我应该喊你姨妈。姨妈，其实我应该是你的女儿才对，我象你，真的很象你。小的时候，我念书很努力也很辛苦。大考小考，每一次考试的前一个晚上，我几乎都是通宵不睡。但是每一次拿第一名的都是徐佳佳。是啊，我是真的很嫉妒徐佳佳。就象你嫉妒我妈妈一样。小的时候，我还幻想过在徐佳佳的早餐里放安眠药，如果她考试的时候睡着了，我应该会考得比她好。长大了，唐家明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唐家明喜欢的人真的是我，那么，我是不是拥有了打败徐佳佳的能力？姨妈，你是不是也这样想过？”
　　李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挂断电话。“时间不早了，路又远。杨敏，你早点回家吧。”
　　“姨妈，你急什么。我要说的话才刚刚开始。事实证明，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唐家明喜欢的是徐佳佳。因为她真实，她哭她笑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当然，还是她的傻里傻气，夺走了唐家明的心。其实我还准备了另外一套方案。我在想，如果我变成另外一个徐佳佳，另外一个混乱的痛苦的挣扎的徐佳佳。我的方案计划很详细也很好操作。徐盛死了，徐佳佳没有了离家出走的理由。她可以回家。当然，如果她不想回家的话，我随便说个谎就行了。例如说袁小宜生病了，很严重之类的。反正徐佳佳就是个心软的傻子。我随口一说她就会相信。然后她回家跟袁小宜一起亲密无间相依为命。这样一来，我就成了外人，扮演一个再次被家庭被亲人抛弃的，无依无靠的孤儿。姨妈你不要那样看着我，这种事情我能处理的，都已经是熟练工了，一点也不为难。唐家明是个傻子，他有李庆那样的父亲，那些不相干的人，对他说了太多莫名其妙的话，对他的人生提出了太多莫名其妙的建议，例如让他去赎罪让他去死之类的。傻子，真的是傻子。如果我过得痛苦不堪，唐家明喜欢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了。可是，唐家明已经是个傻子了，我也做个傻子多没意思啊。做一个骗子，骗一骗身边所有的人，应该是更好玩。姨妈，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杀害的还是自己的孩子，爱你的人，恨你的人，认识你的人，还有不认识你的人，都在谈论你，都在关注你，是不是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