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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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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三井。”
我一个激灵,转过头去。
“站着这里都可以发呆?”赤井谑笑,抬手微微拨了拨眼前的刘海,我看着他手上的纱布,“你也太不经心了。”
这个人……
我不以为意,“有必要对这种活动经心吗?”我撇下眉,受不了地斜睨赤井,“原来你是很愉快地站在这里的啊!”
赤井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我看在眼里,忽而一笑,说,“要不我们开溜吧。”
“唔?”赤井挑眉,神色征询。
“或者你还想继续站在这边当招待?”我看着他,有一种直觉觉得他会跟我走,于是指着他手中的寿司盘,“一人一个,解决掉开溜。”
我身先士卒,率先拿过一个吃掉。赤井佻笑轻淡,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他这样含笑看着我,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带起阴风阵阵的声音,“三井~~~~~~~”
我有些僵硬地回过头,“远藤学姐……”
“三井君——”远藤站在我面前,伸出一只手在我脸上乱扯,“给学姐乖乖站在这里,不要想开溜哦,”她绽开一个笑容,眯起的眼睛中精光闪闪,声音一波三折,“想……都不要想呢……”
可怕的女人……
清水站在远藤身边,眼色淡淡地望着我。
“远藤学姐……”我举起空的寿司盘招架,“我保证不开溜。”飞快拿过赤井手中盘子里仅剩的一块寿司放在自己的上,态度诚恳,连忙说一句,“欢迎品尝。”
“这样才乖——”远藤目中笑意(凶光?)退去,松了手,满意地走远,连那背影都写满仗势欺人的得意。
她一掉头,我就扔了盘子,一挑眉看向赤井,“溜。”
“三井,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奸?”两人走在园游会繁杂的人流中,身旁的赤井说。
“从犯同学,你没有说我的资格。”
“……”
快到门口,居然又让我看见清水。隔着人群,清水也遥遥望过来,很快又转过脸去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转过去的举动让我觉得有些故意,心里多多少少悻然。
校门口,两人分道扬镳。去车站坐车,公车折回经过校门口,我站在车上,视线很快地扫过。赤井居然没有离开,与他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刚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的清水,竟然此时也往校门口这边折过来。
我皱脸吊眉了一秒钟,车一过就看不见。
下了车,我直接去了居酒屋。店头的红灯笼微微晃动,我走近,拨开绳门帘进去。
居酒屋很小,遮得严实,柜台上垂了几盏吊灯。
时间还早,老板青山也是个很长舌的人,一边旁观着我准备熟食,一边拖着我聊天。
“原来你是羽崎大学的哦……”
“原来你是体育学科的……”
“原来你是打篮球的……”
“原来你是神奈川人哦……”
“……”
调查户口啊。在老板像挤牙膏一样的逼问下,我的回答两三个字地往外蹦。最后老板一句恍然大悟似的“原来你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害得我用力挤了一下装酱菜的袋子,酱汁溅了满脸。
老板递给我一块毛巾,“被说中也不要激动嘛……”
我抬手去擦,擦完把毛巾拿在手中,看了两眼,“那个——青山先生……(指毛巾)长得很像擦桌子的抹布——”
“我没说不是啊,”老板趴在台子上憨笑,“我这不是正在擦桌子嘛!”
“……!”
我无语。又低下头去继续摆弄手中的泡菜和碟子,面前那盏吊灯的大功率灯泡晃得我眼花。两人沉默了很久,老板叹了口气,用“我比你多吃了十几年饭”的口气,感慨道:“其实父母也是为你好啊。”
我不抬头,很平静,“我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他们都以为这样对我最好。
冷静客观又目的明确。
“只是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垂下眼,说得很快,“我不想活成那样。”
“昨日不知今日,今日不知将来。你怎么知道以后的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老板擦了两下桌子,手又停下来,“你怎么知道以后你不会后悔?”
我停下手中的活,盯着盘上的花纹。
那两年。
后悔么。后悔么。后悔放弃篮球么。后悔。可是难道能因为这样,而将那两年因此而起的一切全盘否定吗?
我突然开口,“我不在乎以后。”然后加了一句:“真的。”
青山老板眼神奇异地看着我,半晌低下头很快又抬起看了我一眼。后面也没有再和我拉拉杂杂地扯话。
那两年。那两年我曾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招摇地不良着。并且遇见了德男和铁男。怎么能把你们放上天平,对面放着篮球,然后看着它向其中一个方向倾斜。
根本就不能这么比。
如果我这么做,那我绝对是天底下第一号大混蛋。
忙碌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你把所有的问题扔到脑后。
在居酒屋忙完回去倒头就睡。接连着两天打坂丘和泽冈。
坂丘善打RUN&GUN,平均身高只有178,反攻速度却很快。之前与其对垒的几只队伍都是被他们的快攻打乱进攻节奏而出现一边倒的形势。因此绯村教练制订了主打内线的战术,让控球的赤井突破,然后把球交由岸本、工藤(虽然八卦啰嗦又婆妈但他是大前锋)以及更木(人低调但个子不低调的中锋),强打内线得分。
由于我们放缓了比赛节奏,坂丘的快攻打不起来,活活被我们拖死。
隔日的泽冈却是块硬骨头。他们内线双塔全部超过两米,不好对付。
赛前热身之后,绯村教练把我们聚到一起,讲今天的战术。
“赤井、三井今天你们要多得分。”绯村教练看着我和赤井,“看准空位就射篮,出手要快,不要犹豫。”
赤井的中远投命中率也很高,在控卫中还是比较少见。只是他大多时候都选择突破分球。
我转过头望向泽冈那边。也是一群绿衣的队员把教练团团围在中间,几个个子颀长的首发在最里面一层。
我看了一眼回过头,绯村教练又说:“更木你负责掩护。”更木沉默地点点头。
“工藤、更木,抓板就靠你们了,”绯村教练沉声,“东仙和浦原强打内线,防守的时候你们就夸张一点,造他们犯规!”东仙和浦原是泽冈的内线双塔。去年羽崎应该也碰过泽冈,绯村教练对他们的队员也很熟悉。
“另外,长人运球高,赤井,你注意断球。”
“岸本。”绯村教练把他留到最后说,“你还是去盯黑崎。”
我们几个首发,脱了外面T恤扔在长凳上,往场上走。
走到中场站成一排,和泽冈的五个首发面对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和自己对位的队员。
准备跳球之前,赤井走近我,看着我说,“待会儿你多在外线出手。我们会传球给你。”
我看回去,“我会的。”
跑位。盯准空隙,穿过人墙,在线外接球,快速出手。
“嚓——”球挂网而入。
更木帮我挡拆。拉出空挡后赤井一个击地传球,接球就投。
又进。
今天手感很好。
之后发觉我是今日战术中心的泽冈立即加强对我的防守强度。封拦?
你越封我投得越带劲。
哨声响。最后一次攻击由岸本在后场扔球直接砸在前场篮板上。上半场结束,分数42:36,我们领先。
下半场。
泽冈改打区域盯人防守。泽冈的7号贴身防守。手直接横栏我眼前,看来也是个防守专家。
这人连我无球跑动也粘上来,跟山王那个一之仓有的比,堪称球场橡皮糖。偶尔脚下变换方向,一个转身发现他的手肘擦着我的队服而过,心下一惊。
这个人……
跑动中,我注意着这个防守我的人,他面上毫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时,岸本连过两人,突进禁区,在泽冈两大长人的封拦下分球给我,我往外线跑去,那个7号尾随,跑动途中更木替我挡住,抓住这一刻的空隙,我跳起射篮。
球入。
工藤过来拍拍我的肩,“今天的表现很好哦~”
我笑:“多谢。”
“再多投几个——”
忍不住扬眉:“当然。”
泽冈进攻。我跟着岸本赤井往前场跑去,站好自己的位置。
赤井突然从一边蹿出,探手去断7号的球,被他察觉,球还是被碰出,靠的很近的我也当机立断追去。
我和7号的手同时触到球。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抢。
骤然。
被他一肘砸在左脸。一瞬间天翻地覆。
我想:你他妈绝对是故意的!
然后眼前一黑。一片漆黑中全是自己轰然栽倒的巨响。
……
眼前一片模糊的花白,像睡着又有着淡薄的意识。
我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倒在球场上了。也不记得是多少次被人架出甚至是抬出球场。
篮球……你这家伙……
……我把半条命都扔给你了。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笑。
……
又像是过去很久,我看着更衣室的天花板,球场那边传来的喊声震天,却仿佛隔了一个空间,很遥远的感觉。
我的意识渐渐清楚了些,想起来倒地之前的情形。
泽冈的7号——我咬牙切齿——抢球就抢球,你有必要摆一下身子吗?!还把手肘对准老子的脸!
我目光微转,就看见跪在我身边的清水。一瞬间像受了惊吓而脑子空白。
这时,我才发觉手上有个温软的异物。
是手。
清水的手。
握得很紧而没有办法自然而然地脱开。我的头还很痛,躺在地上看向她,低声说:“清水。”
清水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应道,“恩。”
我觉得她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没有办法和她正常地说话。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挣开她的手,用力一撑坐起来。
她却没有松手,只能就着她的手用力坐起。
我说:“清水你干什么?”
清水空着的那只手,在体侧缓缓握成拳,“三井寿——”
“不要再装傻——”
她倏然倾过来,细长的手臂圈住我的脖子。
我有些呆,“喂……”
清水轻叹,话语间的气息纤细而悠长,“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装傻——什么时候才能不假装看不见——才能不闪躲——”她的声音像落在风里的花一样轻无,“我都做得那么、那么明显了……”
“你喜欢流川。”我说。
清水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我举出证据:“你说我长相和球技都屈于他下。”又心有不甘地加上:“还要他的签名照。”
“……你真的很迟钝……”我听见清水的声音哑了下去,却一字一字咬得很重,“……迟钝的要死。”
以这样的姿态拥抱,看不见彼此,无论有多么伤心,流露出多么狼狈的神色,对面的人都看不见。
我坚持,“你喜欢流川。”
清水很慢,很轻,也很坚定地说,“三井——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
我的心倏然安静下来。思绪变得很慢,也很淡,被清水这样抱着的我,有些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更衣室。
清水——我想——你有义无反顾想爱的人,我也有。
所以——“我不能——”
清水轻轻地打断我,“你心里有人也不要紧,你一直爱她也没有关系。”她说得这么轻淡,这么平静理智而又直接,让我一时无措。
“就算不是你陪我到最后,就算你有一天要离开也可以。”清水缓缓地松开拥住我的手臂,看着我,牵住我的手,她的手那么温软,“只要牵过你的手,我就不后悔。”
我想——其实——我真的没有好好地了解过清水这个人。
我只知道清水大多时候都很冷淡礼貌,有时说话带刺相当尖酸刻薄。
虽然看上去冷静又腹黑,但其实冒失又倒霉。老是会出状况。
曾经住在我隔壁。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因此带给我许多麻烦。
感觉距离我很远。又很近。
就像场馆那边传来喧喧的比赛声音,很遥远,却又如此清晰。
我垂下了目光,淡淡地道,“不是这样。”
我觉得我这一生再没这么平静过,就这样一句话判了死刑,如此残忍,对她,也是对我自己。
我沉默地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你知道吗……我——”
“——喜欢男人。”
清水看了我很久,然后转过视线很伶仃地轻笑了几声,那笑声很落寞。
“我知道啊。”
我怔住了。她微笑着,却很快地抬手拭过眼角,还是这么平静。
“我知道你爱流川。”
清水的笑意渐渐淡去,看着我的眼睛,“我比你更清楚,我们没有将来……”
这个女生的眼泪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夺眶而出。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三井君——”
“嗯。”
清水并膝跪在地上,目光比我略高一些,微微地斜落下来,她红着眼眶微笑,“你这个人啊……为人奸诈,有时还很没神经,满嘴胡说八道,任性不守规矩又没礼貌,动不动就说要揍人。你总是能让周围热热闹闹的,可是心里面、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松开了我的手,慢慢地摸过我的头发,她的目光从头发一直下落到我的脸上,眼眸泛着很淡的光,“……真的是个很寂寞,很寂寞的人呢……”
“所以——只是很想陪伴着走一段路——”
我微微垂下眼睛。从来都是这样。从长发到短发,从游荡生活到篮球场,从湘北到羽崎,从神奈川到静冈,我一直——一直在别人的包容下生活着,总是——有些人……让我觉得亏欠。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我说,觉得从未有过地疲倦,眼前一片模糊,“不想……有一天要对你说——‘对不起’”
我不会逃到清水这里。真的不用再因为寂寞而陪伴。我再也不要,说对不起。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眼前清晰。我转过视线,“清水——”直视清水的眼睛,说出这样一个人的名字——“岸本……”
清水的动作停住了。良久,她垂下眼,纤细的眼睫微微而动,轻轻喃了一声:“是啊……”
我不要她陪伴的理由,和她不要岸本陪伴的理由一样简单而残忍。
因为不爱,所以……不必结下的羁绊。
我静静看着她,说了句,“谢谢。”
清水抽了抽肩,咬着唇转过脸去,“嗯。”
过了几十秒,“我们回去吧——”清水拭去泪痕,说道。我终于又想起来,我是被半途被抬出来。连忙点头,一边起身一边想着我们两人这么一耗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尽管下场之时领先但也很危险。
两人出了更衣室,穿过走廊。我其实很想问问,那个7号被罚了什么,可是一转头看见清水还微微发红的眼眶,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们还没走到跟前,却看见球场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
——泽冈的4号,黑崎,被担架抬着,也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