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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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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年正月初八,宜冠笄、成服、开市,忌动土、修造。
在如此一个还算不错的日子里,许璟心血来潮想到要查账了,这一查,就查出了天大的问题。
东靖王府的账簿上,有不少宗看不明白的大支出,日常开支也多得有些离谱,许璟先叫来王府采买询问,采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冤道:“郡主,我没领过那么多钱银啊!”
青荷翻着物册,在旁怪疑道:“上次送给小侯爷的东西里,明明没有这一匣金叶子。琉璃灯、古香缎、夏绣……这些也都没有的,怎么会录在物册上呢?”
许璟听罢,大为讶然,思忖片刻后,要求重新盘点库房里的金银物器。
结果非常令人震惊。
且不说很多搁置不用的器物不翼而飞了,一通盘点下来,发现就连敬元帝新赏的黄金十万、白银三十万的箱子也被启开了,最后只剩下了黄金六万两、白银十万两。
新近领的赏赐被用动,这说明,府里之前就没了家底。
许璟惊愕问杨总管:“全折合成银子算,单单这两个月一共用去了近百万两,我们王府的开销一向都这么巨大吗?”
杨总管瞪大了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能啊……”
最后顺藤摸瓜,也没费多大的劲,就查到董账房的身上去了。
董账房,时年六十二,早年在东靖王还是许将军的时候,就到了许家管账,认真算算,他在许家已待了三十二年,是看着许璟出生长大的人之一,可惜这位老账房晚年糊涂,竟嗜好上了赌钱,又不懂识人,故此被坑蒙拐骗得不轻。董账房赌运不佳,十赌九输,逐渐败光了自己的老本,为了偿还赌资,以及抱着下一次定会赢钱的赌徒侥幸之心,便红了眼,盯上了王府的万贯资财,赌馆中长年徘徊的居心叵测者也盯上了他,巧言接近,认作义父,借口买官,经由董账房的手谋去了不少王府的家财。
如今东窗事发,令人去赌馆搜寻,居心叵测之辈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全城遍寻而不得。
“糊涂东西!”许璟心疼那无数打了水漂的钱财,但更被董账房的所作所为刺激得头脑胀痛,她在厅子里摔了茶盏,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账房,气得直发抖,“你这个样子,不配继续待在王府里了!来人!”
但闻此语,董账房剧烈一颤,骇得面无人色,捣头恳求:“郡主!求郡主千万不要赶老奴出府啊!老奴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小厮垂手,迟疑站在厅前。
青荷不忍,向许璟说情道:“郡主,董账房在王府做事几十年,如今年逾花甲,是老了,财迷了心窍才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许璟咬牙,挥了挥手:“赶出王府!”
董账房被小厮架了出去,扔在东靖王府大门外,董账房一生未娶妻,膝下无儿无女,除了王府无家可归,他不舍、不能、更不敢离开王府,董账房跪在外头,拍着王府的大门,哀泣认错求饶,那声音悲凄,杨总管站在庭院里,转身用袖子擦了擦眼。
许璟实在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招手把青荷叫到跟前,对她说:“你去支五百两银子,拿给董账房,告诉他,若还欠着赌债,我会替他还,只让他以后好自为之。”
青荷照她话,取了五百两,出去交给了还跪在府门外的董账房,且将许璟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了。
董账房再无话,他揩了纵横的老泪,默默抱着怀里沉甸甸的一袋银两爬起来,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远了。
东靖王府里没了账房先生,许璟因此很犯愁。
第二日午膳,二添做了一桌子好菜,兴巴巴儿地还等着受夸赞,看许璟却懒蔫蔫的,恐怕刚吃的那口菜什么滋味她都品不出来,二添急了:“不就是重新请个账房吗?能是多要紧的事,怎么愁成这样。”
青荷白他:“说得轻巧,我们王府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这样大的家业,是随便请个人回来就管得了的?再说了,不但要那人敢管,还要他管得好才行。”
二添说:“郡主,我倒是有个人可以举荐。西街上的岑谭先生就会管账,他是个善心人,摆摊做着生意,替人写写家书、看看相,他儿子岑盈堂还是个秀才,可惜脚跛了,连年又不高中,很是被人看不起,岑公子就自己作些扇面字画搁在摊上卖,岑谭先生买卖东西,从不多占别人一文钱的便宜,是个大实在人。”
年岁稳重,会管账,还善心实在,听着确是位合适人选。
许璟的精神忽地振奋了,但回味二添一通好夸,亦不免疑心:“嘴上抹了蜜似的,那个岑先生给你什么好处了?”
二添还真就不好意思了,挠头嘿嘿笑道:“我刚到长安那会儿,饿了好多天,身上又没钱买吃的,有一天路过西街,饿得头发昏,岑谭先生看见了,买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给我,要不是那碗面啊,兴许我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岑谭先生对我,可有着活命的大恩呢!”
许璟觉得有趣,当下起身就要去西街,走到府门口,想到董账房的前车之鉴,认为还是亲自试探试探为好,就令青荷去弄一套男装和一柄折扇来,还自个儿费心挑了一枚精巧不菲的玉石扇坠子。
二添也说跟着去,许璟怕他露馅,只准他远远跟着,绝不许冒头出现。
许璟身架子舒展,勉强撑得起一身男装,但比之男人,显得过于纤瘦,为了更像是那么回事,青荷特意让她多穿了两层衣服,还将她露在外面的那绺赤发小心用墨汁掩饰好了,许璟手执一柄折扇,眉目清秀,唇红齿白,面貌端雅,活脱脱是一位翩翩的少年佳公子,要说不足,就是容貌上还是过于清丽阴柔了,青荷总担心会被人识破。
许璟对着镜子端详了会儿,说:“我看很像,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赶紧把衣服也换了走吧。”
青荷换上一身灰短衫男装,戴上粗布帽子,一切准备就绪,主仆三人离了王府直奔西街。
街上风有些大,吹得挂起的字画摇摇晃晃的,岑谭怕沾灰折损,忙起身去整理,转身回来的时候,小摊前已立了一位秀雅的少年郎。
岑谭迎着少年的视线,咧嘴笑道:“这位小公子是要看字画吗?”
少年用扇子敲着手心,扫了一眼他身后墙面上挂着的字画与扇面,目光最后却落在了他竖于摊前写着“书信、看相、测字”的布幅上:“老先生会看相?”
岑谭亲和地点头:“会。”
少年于是眼角微弯,含笑在摊前坐下:“那劳驾先生帮我看看相。”
岑谭就也坐下,细细端详着他的面相,端详着、端详着,不由得暗自吃惊,“小公子气质端华,面容光洁明润,尤其眸光清亮,眉目英玄,生有这种相貌之人……”岑谭顿了顿,郑重道,“恕老朽冒犯,小公子男生女相,假如生作女儿家,那必然会是贵极无匹之人啊!”
“贵极无匹?”少年听完,大笑不已,“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便是执掌凤印的皇后,照老先生这样说,我要是个姑娘家,将来一定可以当皇后喽?”
岑谭蹙紧了眉,即便从眼前人身上看出了奇绝之处,依然谨思慎言,尚不敢把话说死了:“天命未知。”
少年瞥一眼身后跟着的灰衣小厮,慢慢止了笑道:“天命这种东西,用来唬人最有意思了,实在不必相信。”
岑谭闭口不接话。
少年又道:“先生,我初来长安,想给家中的兄长报个平安,不如你再替我写一封信吧?”
少年的信写得倒短,只是要寄去的地方很远,末了,少年问一共该给多少钱,岑谭道,三十六文,少年拿出五两银子,岑谭囊中钱不够,找不开,于是不肯受。
“我看你这摊上扇面不错,我挑几幅凑个整。”少年说着,果真挑了两幅扇面,“就它们了。”
岑谭没有零钱可找,不肯多收,干脆将五两银锭奉还:“扇面是犬子信手所作,小公子喜欢这扇面,就是这扇面的福气了。小公子难得来一趟长安,看相、书信的钱老朽就不收了,就当是尽尽地主之谊,博小公子一乐,请小公子将钱拿回去吧。”
少年推却道:“这两幅扇面作得精巧,依我看,值得五两。”
岑谭面露难色:“这……”
少年对扇面爱不释手,微笑间,朝岑谭拱了拱手:“老先生再会。以后有机会来长安的话,我一定还来光顾您的生意。”
岑谭更是无措了:“啊呀,小公子太客气了!”
少年带着小厮大步走了,岑谭攥着五两回到摊前坐下,忽然发觉摊上搁着一把折扇,折扇普普通通,不普通的是挂在折扇上的那枚扇坠子,小巧玲珑,白玉精琢,华光毕现,可不是个简单的东西。
扇坠子这般贵重,随意弄丢了怎生是好?
岑谭慌张远望,街上人影纷杂,哪还看得见方才离去的小公子,他也顾不上别的,拿着扇子就循着少年人离去的方向急急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