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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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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明昊生活在美国南部佛罗里达州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他以前在迈阿密生活,可是“Huang Minghao”这个名字,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不能够再使用。现在的他改叫Justin,已经改头换面地生活了八年。不可能继续作为黑客在行业中抛头露面,他在这样朴素的乡村小镇中化身为一个电脑修理工,背上行囊四处奔走,倒也能够养活自己。
刚出国那一阵仍旧有些不大习惯,躺在那位先生为他安排的精致公寓里失魂落魄,一旦清醒便发了疯似地点开所有的中国新闻,从一些寥寥无几的文字里寻找蔡徐坤留下的痕迹。
他知道每一则军事要闻都势必经过蔡徐坤精心的推算和检验,那是他的心血成果,所以黄明昊看着新闻,就好像透过这些文字,看见了背后日夜埋首在研究所里的蔡徐坤。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官方文字,却足以入驻他最温柔的心窝。
他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对这个世间的任何物什都不愿给予分毫眷恋,连姑且留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忘记他这么个人,更别提吝于馈赠给邻居的友善问候。
如果有一天他意外惨死,或许所有人只能凭着几天后产生的臭味找寻到他腐烂的尸体,黄明昊相信这就是他的结局。但是此时此刻的他,从未这样害怕过死亡。
于尘世间有了羁绊,就注定不能利索地独善其身了。
他又来到美国的这八年,跟他以前住在这个国家的那十几年相比,很明显要黯然失色许多,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孤独了,于是又在每一个寂寞孤独的夜里,放任难以抑制的思念朝着四面八方生长,仿佛藤蔓一般爬满了老旧的墙壁,而他被一屋拥挤的思念包围,喘不过气也无处遁形。
今天去修理电脑的时候,那家户主的女儿似乎对他还挺有意思,一直向他抛媚眼。当地的民风一直都挺开放的,他却觉得别扭,以最快的速度搞定系统然后拿上自己的东西仓皇逃走。
按理说他已经三十多岁,也并非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或许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终究会耐不住寂寞找一个伴侣,结婚,生子,上班下班,等到孩子长大的时候,他也就老了。黄明昊问自己,他真的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可是又别无他法,他以前看那些微博段子总说什么初恋是最美好的,他以前无感,现在才有一种迟来的感同身受。或许最美好的事物,也注定了永远都得不到吧。
况且蔡徐坤那么优秀,也不知道会不会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那才是真正可以和他共度一生的人,而自己这么个“露水情缘”,只能算作是年轻时候的一把疯狂,仅此而已。
他想到这里,又开始难过起来。
佛罗里达州靠近热带,夏天总是分外炎热。他躺在床上,听着冷气出气口里沉闷的声音,想到那个相拥而眠的夜。那些仅仅相处过十几天就建立起来的不朽情谊,所依托的回忆太少太少,所以他每一个都能清楚记得,然后在无人的夜里小心翼翼地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回味,乐此不疲。
正当他停止思念,准备梦里继续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南部小镇寂静的夜幕,在这个一如既往的夜晚惊碎了每一个熟睡中人的美梦。
清晰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远处有个女人在歇斯底里地吼道:“杀人了!杀人了!”
黄明昊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拉开窗帘看向灯火通明的街道,心中的恐惧开始弥漫,他不敢太过明显地露出自己的头,生怕被有关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但命运对于捉弄人这件事情永远不会厌倦,他撩开窗帘的一瞬间对上了一双阴鸷的眼,一张狰狞的面孔偏偏朝他这个方向望来。黄明昊吓得一抖,连忙用窗帘遮住,他吓得屁滚尿流,在黑暗的房间里瑟瑟发抖,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即将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将他一口吞掉。
刚刚那张令人胆寒的脸,他大概绝不会忘记。令人感到寒碜的是,他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冲他笑了一下,带着一种扭曲的诡异。
黄明昊振作起来,重新大胆地拉开了窗帘。行凶者已经不见,只有一具尸体倒在地上,似乎是刚刚那个呼救的女人,围观群众很快赶来,整个狭窄的街道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警笛的声音盖过人群的喧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佛罗里达州的这起枪击案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美国的每一个大街小巷。
*
蔡徐坤来到黄明昊少时的住所,却发现这里早已易主。他怔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或许其实是他心里仍旧抱有一份残存的希冀,他爱的人也许还在世界上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好好地生活着,然而此刻真正走到这里,所有的痴心妄想都被现实无情地打破。
黄明昊是真的死了,他又为何还在奢望着某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心不在焉地走在黄明昊旧宅附近的街道上,他看向那些门庭若市的饭馆,开始想象那人过去美好的生活,他会不会在电脑前坐得太久,偶尔也愿意出门走一走,然后漫步街头,随便碰见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饭馆,信步走入。
蔡徐坤学着他想象中的黄明昊的心情,也优哉游哉地晃悠进了一家比较冷清的披萨店。他凭直觉去相信,一向独来独往的黄明昊不愿意在那些人潮中挤来挤去。
服务员见他长得不错,态度也格外殷勤。而蔡徐坤的注意力只放在了菜单上的“with a long history”几串英文单词上。心里莫名地开心,他似乎找对了地方。
他点好菜就耐心地坐在位置上等待,大厅里的电视屏幕上在播放着今天的新闻,没有声音,因为广播里还在播放舒缓的音乐。他无所事事,离开研究所之后也没什么人可以联系,以前会找钱正昊问问他的近况,但钱正昊死了,之后跟黄明昊形影不离,后来黄明昊也死了。
中国讲究算卦占卜,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命格不对,也许是个什么天煞孤星转世也不一定。他想到这里,暗自觉得好笑,抬起头无聊地看起了新闻。
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今天的新闻还做了个专题:佛罗里达州枪击案。跟他所在的地方非常接近,他情不自禁地有些好奇,微微前倾着身体,努力看清屏幕上的单词。
画面一一闪过,他看见灯火通明的街道,看见被打了马赛克的尸体,还有清理现场后一地的血,镜头扫过围观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凶手在逃,至今没能找到。
披萨端了上来,服务员小姐客气地说了句“请慢用”,然后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先生您是中国人吧?”
蔡徐坤礼貌地点了点头。
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服务员小姐开始聒噪地自言自语:“我们店因为地势偏僻,很少来其他国家的游客呢,大多数游客都喜欢往热闹的地方挤,也就前几个月来过一个,碰巧也是一个中国人。”
蔡徐坤先是有些不耐,后来又在听到她说完之后不由得微微一窒。
“中国人……”他兀自喃喃自语,心里那个大胆的猜测又开始死灰复燃,他语带急迫,“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服务员愣住了,怎么会有人知道顾客的名字。她只能摇摇头,在看到对方失望的神色时候,她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或许是蔡徐坤的表情太过痛苦,在那一瞬间也莫名地感染了她。
所以在看到新闻上的那个画面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急切地道:“跟他长得很像!好像就是那个人!”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话题到不可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竟然又有了新的转机。
而蔡徐坤早已在看见画面里的那张面孔时就已大惊失色,瞳孔骤缩,他感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震颤。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他不敢相信……
是啊,因为八年里他的大脑都被黄明昊已经去世的这个消息占据,即使心中有过莫名滋生的希望,但事实仍旧牢不可破。现在的他看着电视里的那张脸,又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
忘记欣喜,忘记所有心情,蔡徐坤不知不觉放轻了呼吸,他感受到心跳在震颤,在狂欢,而他只能后知后觉地湿了眼眶,却又强行将还未落下的眼泪收了回去。
多幸运,他喜欢的人还活着;又多不幸,他们的重逢却硬生生隔着一个屏幕。
他好想扑上去拥抱他,告诉他自己没有放弃等他,告诉他自己依旧还喜欢他,不曾减过一分一毫,然后又狠狠地咬痛他,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为什么残忍到活着的念想都不留给他,为什么宁愿站在Leader那边也不考虑他的感受!
但他始终不大确信,画面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他好害怕,所有的狂喜都只是一场空。而此刻已经精疲力竭的蔡徐坤,要怎么承受又一次失去黄明昊的打击。
嘴里的食物已经失了味道,他仿佛只是在做机械运动。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去找他,即使那不是他,只是属于自己的一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