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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大人出现的第四十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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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
“什么,你再说一遍?”阴律司殿中,崔珏脸上难得染上震惊,甚至失手打翻了桌边的烛台。
“下官是说,婆罗山的聚怨阵毁了,如今鬼市上下乱作一团。”站在阶下的是钟馗。
“竟是提早了十年……”崔珏喃喃自语一句,后又问道:“可是陆判所为?”
“早些日子熙尧殿下不是说,崔……君上也跟下去了吗?”钟馗试探道。
崔珏闻言有几分不虞:“他不是小九,你莫要胡乱说话。”
“是!下官思虑不周。可是,那婆罗山如今起了变故,府君大人不去瞧瞧?”
“去不了,也用不着,”崔珏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小九他,从来不是个念旧之人。”是以,不用忧心。
钟馗也想到当年君上入魔之前的所为,那九重天上就没有一个敢近他身的!若不是熙尧殿下不知不畏地闯过去,扰乱君上心神,便是一统四界,怕也不是不可……
“钟馗你放肆!”耳旁忽然袭来崔珏的呵斥,钟馗回过神来这才知道,方才自己的心中所想竟是尽数说了出来。
“府君大人在上,下官……”钟馗自知失言,即刻拱手施礼。
“杀小九的是女魙,与熙尧有何干系?你记住,熙尧是阎君之女,也只有她是!”不待钟馗说尽,崔珏又斥了他一回。
“下官知罪!这便与卞城阎君讨罚去!”说着一转身就要离开。
“回来!”还未跨出门槛,崔珏果然心软了。
“别以为我瞧不出你又激我,你说说,近来你口无遮拦犯下的错还少吗?”崔珏深吸了口气:“别以为我真舍不得罚你!”
“下官不敢。”下官有恃无恐。
“我近日要去阳间走一趟,这天子殿里的事务,你与魏正商量着彼此担了吧!”崔珏话锋一转,下了结论。
“这!”钟馗立刻惊愕地抬起头来:“这不好吧……这万万不可啊……这您还是送我到阎君那儿去吧?”
“就这么定了。”说完转身的功夫,殿中便只剩了钟馗一人。
*
通往京畿府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蓝盖马车正悠悠而来。
“你们啊都省省嘴皮子吧!本座方才已收到了陆判的消息,他们平安无事这会子正在赶来的路上呢!”熙尧捻起一块糕点,对着车里依然争执不休的几人随意说道。
“当真!”几人听见这话霎时停了手脚,纷纷围上来。
“骗你们作甚?早几日本座便料到他们福大命大不会有事,这才吩咐你们往京城走。怎么样?本座没有说错吧?”其实吧,是因为她问过崔珏,崔珏说的随他们去。不过,这话能说吗?
“哼!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魏留徊却是不信:“陆之道还没回来,你拳头硬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咯!”
“喂你个小屁孩儿,气死本座你有好处吗?信不信本座给你们一车拉出去卖了?”熙尧手上一扔,威胁道。
“壮士不可,咱们年纪都有些大了,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不如留在身边还能随意差遣。”十方的求生欲望促使他违背良心。
“听听,这才叫人话。”
几人在里头肆无忌惮地斗嘴,谁都不曾留意到马车外边赫然站了两个人。
“哈哈,是谁要卖了你们啊?”陆之道实在忍不住,率先挑帘进来。
“陆哥哥!”“陆之道!”“陆壮士!”
“你们回来了!这老女人果然没有骗我们!”
“魏二,不可无礼。”
陆之道架不住几人的好奇,才开口便被拉过去解释这月余的经历,倒是忘了身后跟着的另一人。
不过崔稹也不是多话的人,兀自落在了陆之道身侧,对一众质疑的眼神视而不见,并越过陆之道取了熙尧身前的吃食过来:“要吃吗?”
“你吃吧我不饿。”陆之道瞥了眼他亲手喂到嘴边的花糕,颇有几分不自在。然而崔稹并未因此收回手,反而定定望着陆之道,大有一副你不吃我不放的意思。陆之道无奈,只好迅速将这糕点吞进了嘴里。
魏留徊与十方两人自是觉得无碍,只是余下以熙尧为首的四人却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似笑非笑。
“咳咳!”陆之道叫他们看得心虚,呛了口气。紧接着便察觉背上落了只力道温和的手,是崔稹在与他顺气。
“咳咳咳咳!”要死了,要羞死了!
入京的官道上很是繁忙,几人也不急着进京,便由闲人拉着走陆路过去。马车里一路上喧闹声不断,硬生生将车外的寒气隔断出去。
“还真是奇怪啊,这还是八月里,怎么感觉就要下雪了?”魏留徊从车外进来,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小僧不曾来过北边,小僧也不知。”
众人闻言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了京城人士崔稹身上。
“汴京往年的初雪最早都下在十月底,今年确实早了些。”崔稹喝了口茶。
“所以呢?你还是没说为什么。”
“好了好了!崔稹又不是天宫仙人,又怎会知晓何时下不下雪?你们莫要难为他。”陆之道一见势头不对立刻打起圆场,如此一来又引得熙尧几人嗤笑不已。
陆之道深觉自己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可车上这几日竟是将他往年不曾红过的脸尽数红了个遍!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崔稹这人,瞧着越发烫眼了,尤其是当他说话时,这人随意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叫他浑身不自在……
好在并没有多久,马车终于抵达了京城,只不过陆之道尚来不及松口气,便被漫天的飞雪冻出个激灵。
“阿嚏!”
“怎么了?可是冷了?”肩上一暖,崔稹便罩了个裘子过来。
“不是,不是我,是十方。”也不知他这么会儿从哪儿拎出来的,陆之道转手将裘子披在了十方身上,他还赤着脚,不觉得冷才怪。
“多谢陆壮士。”与十方客气的空隙,自然又将崔稹的脸色忘得一干二净。
魏留徊这时也跳了下来:“哎我说大师,不应该啊!你前世可是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的上古茯苓妖灵,又怎会惧怕区区寒冬?我都不……”
他得瑟的话尚未说尽,崔稹却突如其来狠狠捏住他的肩:“你说什么?”
“哎哟喂崔大人您可轻点儿,我招您惹您了非得这样糟践我?”魏留徊只顾着挣扎,陆之道却留意到崔稹异于平常的激动,上前阻止:“崔稹,你先松手,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几人这时正是站在崔府门口,一行人气势不凡只是站着便已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然而崔稹丝毫听不进:“你说谁是茯苓?”
“是大师是大师!十方前世是茯苓妖灵!”魏留徊寻思若是再不说,估计他这胳膊立刻就要废了!
果不其然,他这话还未落地,崔稹便立时松了手,薄唇紧抿双拳紧握,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你不是……”他转向陆之道,嚅动的唇角是如何也掩藏不住的苦涩。
“我不是什么?”陆之道眨了眨眼。
崔稹再没有说话,转头掩去眼底的复杂,踏着厚重的积雪跨进府门。
陆之道望着他冷硬的背影,与余下几人面面相觑:“我说错了什么吗?”
*
几人还是在崔府住了下来,只是接连几日大雪,平日繁盛喧闹的汴京城里也难得有几分寂寥,除了闲不住的熙尧三人,便是魏留徊也乖乖留在府中。
自那日进府,陆之道便再没见过崔稹。他问过府中的管事,这几日崔稹忙着尚书府的事情几乎都在府衙里休的。他想着崔稹或许是真的忙于公务,并不是刻意躲着谁,心里才好受些。
“崔稹!”恍惚间陆之道瞥见一道青色身影从廊前穿过,立时腾起身来。
他并未看错,可惜此时的崔稹显然没有心思说话:“我今日须得进宫一躺,有什么事待我回来再说。”不待陆之道有何回应,人早已踏出门去。
“哎……”
崔稹没有听见身后之人的欲言又止吗?不,他听见了。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迷乱不已,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之间找不到舒缓的方式,便只能躲躲藏藏。
而他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当然叫崔莹娘看出不对劲来:“小九?小九?”
“嗯?”崔稹回过神来,就见长姐一脸关心地望着自己,很是惭愧:“长姐,方才说到哪儿了?”
崔莹娘笑着叹了口气:“鲜少见你这般忧心忡忡的,可是近来有何心事?”
“我没有……”崔稹下意识便要否认,可说到一半自己也不信:“是,我有心事。”
“哦?还能有事叫你记挂成这样?那我可得听听。”崔莹娘挥退伺候的众人,伸出手召崔稹上前,如今她身子不方便,不好随意走动。
“我想问问长姐,你可曾对陛下动过心?”崔稹直言。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崔莹娘闻言唇边的笑意微僵,终究没有落下来:“他敬重我,这你是知道的。”
“那长姐便也是不知了……何为心动。”崔稹有几分失落。
崔莹娘不知想到什么,怔愣了片刻又很快回过神来:“小九,你有喜欢的人了。”她说得断定,丝毫不给崔稹否认的机会。
“是。”崔稹也并未逃避。
“便是你上回从遏州回来,与我提起的那个画师?”崔莹娘猜测。
“是。”崔稹不曾犹豫。
崔莹娘丝毫不意外:“我就说从未听你夸过谁,那日回来竟与我说起他的细心来。我听说,这回你还将人带回京了?”
“是。”崔稹顿了顿:“但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的哪个意思?”崔莹娘起了戏谑的心思。
“长姐。”崔稹瞥开眼,似乎有些恼了。
“哈哈哈……”崔莹娘止不住地笑出声:“罢了罢了,不逗你了。改日有空我可能宣他进趟宫?”
“他不慕权贵,怕是不会答应。”
“你想什么呢?我又不会叫他定个日子赶紧嫁过来,只是让他过来与我和你外甥画幅像罢了!”
崔稹得了这解释,脸上些微有几分烧:“长姐有令,莫敢不遵。”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你这心思早已经不在这儿了,不如早些回去,平白在这儿碍着我赏雪。”
“雪还未停,长姐还是不要出门,我过两日再来。”崔稹起身行礼,离开之前还不忘将窗给落了。
待他一走,崔莹娘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倔驴,真是傻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