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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大人出现的第四十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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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稹从宫门出来,正巧遇上出来的卫翥:“这样冷的天,陛下也不曾免你的请安?”卫翥乃凌王世子,凌王尚在世时,封地北境,只是今上得位匆忙,与这位兄长之间有不少嫌隙,这才有了卫翥质押京城的事。
“咳!咳!”卫翥拢了拢裘衣:“你是今日才认得我?大惊小怪。”说着便央人扶着他往崔稹的马车里去。
崔稹料到他有话要说,叫车夫关了车门。待两人坐定,卫翥却望着窗外的落雪出起了神,崔稹见他不言语,也没有打搅的心思,兀自攒起了棋盘。
“你与他在一起也是这般少话?”卫翥忽然出声打断了崔稹的思路。
“谁?”
“呵。”卫翥摇头笑笑:“盛秋九月,汴京却飘起了雪,这般境况还真叫我生出几分思乡的愁绪啊。”
“你三岁入京,凌王府是何模样你当真记得?”崔稹戳穿道。
“无趣。”卫翥松了狐裘,执起棋子截断崔稹的去路:“你带了相好的回来,这事儿我还是从长姐那儿听说的,都不曾见你邀我去看看。”
“你如今不已经在去的路上?”崔稹丝毫没有避让:“不过,我确实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洗耳恭听。”
“那个叫十方的和尚,医术高明,正好叫他给你瞧瞧。”
卫翥闻言诧异地瞧了他一眼:“你说见谁就见谁吧,左右我也犟不过你。”他又落了一子:“不过我可得警告你,有些话不早早说了,便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崔稹禁不住手下一抖,击飞了两颗棋:“你不知道,他不是那个人。”
“哪个人?天命之人?哈哈……”卫翥乐了:“我从来不晓得你竟也会认命!随心而动,但求心安,也不知这话当初是谁说的。”
“够了。”崔稹放下棋子,墨眸如剑直直刺向卫翥:“随不了心的何止我一个,你没有资格说我。”
“不,我有。”谁知卫翥凤眸微睁,打断道:“人生苦短,说不得哪日我就没了,自然不能同你一般压抑下去,郁结于心可不好受。”
“什……”崔稹愕然:“你竟真的……”
“很吃惊是不是?她拒了我,却也应了我。如今我很开心。”卫翥似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双眸载满了笑意:“我愿已了,你呢?”
崔稹眉心紧蹙,一时竟下不了决心。
“你慢慢想,离尚书府也还有半个时辰。”卫翥也不逼他,转而将视线落在了车外:“往年的这个时候,道上四处都是争锋的蹴球,可惜啊,今年怕是见不到了。”
“这雪会停的。”崔稹赫然应道。
“哦?你决定去北疆了?”卫翥虽不是修道之人,一手观气之术却炉火纯青。崔稹早前刚进城不久,便被他叫了过去,说的正是这场漫天大雪的事情。
“洼州的风土,我一直想亲眼瞧瞧。”明明是去打仗,却偏叫崔稹说出几分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来。
“还有我的那份,也替我瞧了。”
“好。”
两人再未说话,任由窗外的风雪飞旋进来,飘落在火炉上化作氤氲水汽。
半晌——
“咳咳咳咳!你倒是关窗啊崔黑煞,想冻死我不成?”
*
崔府,平时寂寥的中庭今日格外热闹,庭中四处都是飞窜的雪球。
“喂谢必安!你竟然敢躲本座丢的球?你瞧瞧范无救,一身黑衣站在雪里多好认!你快快也去换身衣裳!”
“他不躲你砸他便是,为何非得祸害我?我可不想跟他似的,一天到晚黑着个脸!鬼看见了都怕……”说到后一句,谢必安已经小了声。
“我听见了。”范无救终于动了动,面无表情躬身攒起一坨雪来。
“啊!范无救!你竟然砸我?吃本座一……”熙尧碗都掏出来了,却久久没有下手,而是望着回廊的方向,一副见了鬼似的。
谢必安两人望过去,就见陆判大人拎着包袱,一行四人作势要出门。
“哎陆判,你们这是干嘛去?”熙尧收了碗,跳上回廊。
“出府。”
“我知道你要出府,我问的是你去哪儿干什么?”说着拦了陆之道的去路。
“不知道,先离开这儿再说。”陆之道发觉自己竟推不动她,一侧身从旁边溜了过去。
“其实,小僧觉得,崔大人府上的膳食还挺合口味的,咱们出去也是住客栈,若是……”
“不是见人都叫壮士吗?怎么,崔稹不一样?”也不知十方踩中陆之道的哪颗雷点,熙尧只见他顷刻间翻转脸色。
“不是……小僧……”十方也被吓了一跳,嘴上念了半天说不清楚。
这反应叫陆之道见了愈发烦躁:“你不用跟着我了,左右萍水相逢,你济你的世我收我的鬼。”
魏留徊虽舍不得十方,可陆之道有言在此,他也只能忍痛道别。只是一旁的熙尧看出端倪,她先是与阿秋打了个眼色。阿秋会意,立刻做出一副酸涩不已的表情。
“啊!”吃醋!
熙尧虽看着大大咧咧,此时一点却立刻通透,霎时想起这几日陆之道崔稹两人的沉默寡言来。
她自小在酆都长大,见惯了人世间生生死死情情爱爱的糟心事,最不喜的便是两情相悦却偏偏不能生死相许的狗血爱情,什么误会?本座要看的是欢天喜地大团圆啊喂!
“陆判你给本座站住!”说上就上,熙尧一把拧住陆之道的手腕,不至于让他逃走:“这点委屈都受不住还想着当逃兵?真是丢我酆都的脸面!”
“嘶……轻点轻点!你又要作甚?快放了我!”众目睽睽被钳制住手脚,陆之道深觉丢脸。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以前有个书生,突然有一天对往日恩爱有加的娘子冷眼相向,还吵着要休了她,他娘子呢,以为这男人在外头有了粉头,哭着吵着要上吊自杀!当然她最后也没有上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俩后来在奈何桥上又遇见了,你猜是为什么?”
“我没空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你松手!”
“陆判你要逃到哪里去?”岂料熙尧愈发用力,赫然沉声:“你今日若真出了这个门,往后要想再回来便失了先机,一辈子都要被压在下头的!”
她话音刚落,整个中庭瞬间安静如鸡。就连陆之道也静下心来看她:“你说的,都是真的?”
“爱信不信!老娘还不说了!”熙尧干脆地拍了拍手,利落回身作势要走,可就在转头的一瞬间,蓦地对上大门口两道清亮的视线,惊得她霎时瞪大眼睛:“我……本座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谢必安!不是说要去黄金池看看吗?还在磨蹭什么?”
“我什么时候……呃!”
谢必安下意识张嘴否认,说了一半却被一旁的范无救瞬间提溜起来:“我说的,走。”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中庭里便只剩了陆之道一人,身后的游廊上一众茫然,身前的门阶上二脸尴尬。
陆之道的眼神克制不住落在崔稹身侧之人身上,那人姿态闲雅,孤瘦如霜,他搭在崔稹臂上的手净白似雪,看着便让人生出几分怜惜。等等!搭在哪儿?
回过神来的陆之道心中莫名涌上一阵酸楚,直盯着两人想交的手瞧,明明一副想上前拉开的架势,却偏偏脚下定住了似的。
见了他这副深受打击的脸色,崔稹下意识便想收回手腕,可微微一动忽然想到什么,硬生生忍了下来。
反倒是卫翥轻咳了几声,主动松了手:“我知道路,不用你搀。”
“地上滑,我送你进房。”崔稹不容反抗,立刻将卫翥的手拉了回来,十分热络地招呼十方跟过去,仿佛没有见着陆之道这人似的。
进房?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还得关起门来?
“那什么,魏留徊!”陆之道狠狠吸了几口气,刻意大声道:“你不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去兑成银票吗?怎么又到了我手上?”
“我……唔!”眼看魏留徊这厮要坏事,阿秋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是我记错了,我以为是你要呢……哈哈哈哈……”
“还不快拿走!”陆之道说着就要经过游廊,重回后院里去。他满心以为崔稹听见这话至少会回头看他,可惜他想错了,崔稹脚下连丝毫停顿也无,径直消失在门墙之后。
“好你个崔稹,果然是有了姘头……我还真不走了,看你何时驱我离开!”陆之道冷哼一声,转眼也消失在游廊上。
只留下不知所措的魏留徊与阿秋说话:“那……那书生,究竟怎么又和娘子在奈何桥遇上的?”
“天呐,真是没救了……”阿秋无奈扶额,口中喃喃自语地转身离去。
*
书房里,卫翥才刚坐下便打趣地看着崔稹:“你不去哄哄他?”
“看病呢,说什么闲话?”崔稹睨他一眼。
“你就不怕他真走了?”
“他不是说了吗?只是出去兑点银钱。”崔稹说着嘴角多了几分笑意,待卫翥专心与十方说起了病情,却想起什么一转身跨了出去。
“远叔!”大管事崔远正巧路过庭前,叫崔稹唤住。
“老爷,”崔远立刻上前,张嘴就禀:“陆公子回了房间,今日早膳用了两碗清粥,用完便一直在房里看书,行李是昨日便收拾好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崔稹打断,“是另有事情叫你去做。”
“老爷吩咐便是。”
“你从我私库拨二千两银子给他送去,记住,不要说是特意给他的,府上客人都有。”
“啊?”崔远显然没想到是这种事。
“怎么,可是少了?”崔稹蹙眉:“他若是觉得不够,库房钥匙给他也无妨。”让他自己捡喜欢的挑去。
说完也不等崔远的反应,转身又要进房,可走了两步又忽然折回来:“还是兑成银票吧,这样要走也好拿一些。”
“……”崔远是彻底被他家老爷这副纨绔子弟作风给整懵了:“拱手送私库,老爷病得不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