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要扑我》徐楚

22、第 22 章

　　“正是，王克宗犯下如此滔天血案，自然是朝廷头号追捕对象。”薛立仁伸手捧起桌上茶盏，呷了一口，道：“十日之前，朝廷接到消息，称凤翔山下发现王克宗踪迹，疑似流窜方向为安吉城。故老夫着人发了这追缉布告。却不料，这个王克宗竟然当真出现在安吉城。”

　　停了一瞬，忽然对明则和明止拱手道：“此番老夫对二位上人和盘托出，一是顾虑王克宗此人的阴狠，担心二位上人轻视对手造成意外。此外，也是老夫私心。捉拿那贼首实非易事，二位上人的本事老夫是亲眼目睹的，所以若有疑难棘手之事，还请上人不吝指教。”

　　明则赶紧连道“不敢”，合掌还礼。

　　又听薛立仁道：“眼下已是冬月，再过半月，各区粥棚便要开棚。然而经历三年风雨飘摇的安吉城已然没有余粮，老夫是指望这赈灾银续命的，不料却遭此变故，若此消息泄露，会造成什么后果，老夫不敢想象。还请二位上人务必严守秘密，老夫在此先行谢过了。”

　　明则自然毫不迟疑地应下了，又寒暄了句，便向薛立仁辞行，薛立仁起身相送，即将出院门那刻，想至一事，面色微微有些为难，道：“请二位上人莫嫌弃老夫啰嗦，那夜叉虽然伤了贼首立了功，然而毕竟是走兽，不辨善恶。还有劳上人们看管好夜叉，切勿再次伤人。”

　　点到为止，明则已经知道薛立仁用意，连忙道：“是小僧的错，一时不察，让夜叉偷溜了出去，险些酿成大祸。以后，小僧定会严加看管。烦劳大人操心，甚是抱歉。”

　　合掌向薛立仁鞠了一个恭，师兄弟二人便辞别了县台大人。

　　明止和明则一出县台大人的院子，便往红罗住的院子而去。

　　一进门，就看到院子内的花圃里，小米虾和韩大壮站在一株枝叶繁茂的桂花树下。呐，我要那一枝，大壮！丹色的，不是金色的那枝，对！就摘这个！”小米虾的声音清脆，把韩大壮指挥得团团转。

　　明则听了有点好奇：“冬天也有桂花？”

　　“有的时候丹桂一年四季都有呢？”小米虾瞟了一眼明则，神情烂漫：“明则叔叔，你不是从山上下来的吗？山上没有桂花树吗？”

　　跟在小丫头后面的韩大壮点着小米虾的头，奇怪地道：“小米虾，凭什么明则是叔叔？我是大壮？”谄媚道：“乖，叫我一声叔来听。”

　　小米虾抬起桂花枝，踮起脚尖轻轻在韩大壮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个傻大壮！”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提着桂花枝跳到夜叉的笼子前，拉起黑布，将桂花枝放在了夜叉的鼻端。韩大壮这个枝子摘得特别好，小小的花密集地凑成一簇又一簇，再密集地扎在枝条上，芳香四溢。

　　夜叉动也不动，还在呼呼大睡。

　　自从昨天食用过明止的血液之后，小夜叉也没有再要吃。明止抬头看了看太阳，距离夜叉进食的时间快有一昼夜了，夜叉倒也安稳，只不知这中间夜叉是否还有食物的来源。

　　红罗听到二人来的声音，从花厅步到院子，见小米虾正在叨扰夜叉，忙道：“小米虾，又在调皮！如今小夜叉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对它好一点，再欺负它，我可不饶你。”

　　小米虾“哼”了一声，咋咋呼呼跑过来抱着红罗揉：“姐姐，你这可就过分了，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欺负我！”

　　“夜叉怎么又是人了！”韩大壮专门是来找不痛快的。

　　“夜叉不是人，也比你还宝贵！”红罗和明则几乎脱口而出，二人愣怔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小米虾用眼睛瞟了瞟明则，暗暗冷哼了一声，挑拨离间：“看，大壮，明则叔叔欺负你！”

　　明则暗暗回想这几日相处，自忖自己并未得罪这个小丫头，她这强烈的排外之意究竟为何呢？本来只他和师兄二人在的时候，他未曾察觉，虽然觉得小米虾叫他“叔叔”叫师兄“哥哥”哭笑不得，然而只当是丫头的性子就是如此天马行空。

　　可是大壮和红罗在场，这区别瞬间被比较出来了。

　　韩大壮知道自己被小米虾当梯子在递，却不以为意：“嗯，等着瞧，我一定要给他揍一顿！”

　　一时之间，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明止的目光从夜叉移到了正浅浅微笑的红罗身上，问道：“天香楼不能待了，你接下来怎么办呢？”

　　红罗愕然，她款款移步到明止跟前：“明止，你怎么了？天香楼为什么不能待了？”说着伸手用手背去探明止的额头。

　　明止微微让步。

　　红罗这才想起来明止的性子，说道：“和小米虾在一起久了，我已经把你当成了她，忘了你一身的怪癖。”又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插手我的生活了？”

　　韩大壮和明则都是第一次见到红罗和明止说话，一时之间都感意外和新鲜，说好的情根深种、虐恋情深呢？

　　听红罗和师兄说话的语气，就是对着第二个小米虾。不对，师兄才是那个第一个小米虾。明则心里暗道一声“有趣”，同时又与红罗英雄所见略同：师兄何时关心过别人的生活？转念一想师兄问的话，就明白了师兄说什么。

　　连忙替师兄说道：“天香楼老鸨昨晚为了拦截下贼首，宁愿舍了你的性命。如今贼首既未捉住，反而天香楼受了重创，那老鸨必定将所有过错怪罪在姑娘身上，以后姑娘还有好日子过吗？这样的地方怎么还能再回？”

　　红罗看了看明则，又看了看明止道：“上人因为甚少下山，不谙世事，倒还罢了。你怎么也会这样单纯？”

　　明则一听，哑然失笑，今日这主仆二人轮番给他吃排头，却不知这原罪为何。也不气恼，含笑问道：“我说错了吗？”

　　“唉！上人，您当这烟花勾栏是福泽之地，我是千金小姐被供养着的吗？”红罗捏了捏眉间，补充道：“上人，您对我是有多大的误会。”

　　明则哑然。

　　“我和鸨母之间无非交易关系，我给她挣钱，她提供我食宿。我的性命都被放称上计算过的，价值几金，明码标价。这笔账我跟她都清楚。”红罗转身对明止道：“明止，你只要操心好自己即可。不用挂念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又怕明止执着，柔声道：“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

　　明止忽然道：“借住天香楼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日后你待如何？”顿了顿道：“要不你跟我和师弟回楞严寺怎样？”

　　明则看了看师兄，心漏跳了个半拍，一时之间忍不住想入非非。

　　韩大壮仿似不小心撞破了别人奸情模样，已是不敢拿眼睛看明止，抓耳挠腮正在寻摸什么好主意借以回避。

　　小米虾清脆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明止哥哥，醒醒！难道你要让姐姐跟着你们仨和尚一起过日子吗？”

　　红罗扶额：“上人，麻烦您把明止带走，别再让他胡言乱语了。”

　　明则哈哈一笑，应了声好，拍了拍韩大壮的肩膀：“大壮，现今并不太平，你昨天晌午过来，夜不归宿，此刻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跟你爹打个招呼，别让他老人家操心。”韩大壮赶紧应了，来不及和大家伙打招呼，已是脚底抹油溜了。

　　明止见到众人反应，盯着明则道：“我说错话了吗？”

　　小米虾阴阳怪气的：“明止哥哥没有说错。只是若把姐姐带去了，也得问问别人嫌不嫌弃啊。”话是对明止说的，眼睛则是觑着：“明则叔叔，小米虾说的是不是？”

　　明则立刻察觉，原来罪过搁在这呢，一时之间觉得冤枉，他当时并不清楚师兄旧友是何情况，只当是拿住师兄弱点来行诓骗的，一不小心流露出了嫌弃，可是他已经掩藏的很好了，小米虾怎么会发现的？又心念一动：应该是被红罗知晓了。

　　暗道一声“好聪慧的女子”，又觉得心内愧疚，抬头去看红罗，红罗正笑着骂小米虾：“你这个丫头，唯恐天下不乱！挑拨了上人和大壮不够，还要挑得我们三人关系不和。当真红颜祸水！”心里放松了许多。

　　二人正在笑闹间，忽然哐当一声，装夜叉的笼子一个倒在桌上，然后缓缓滚到了地下。夜叉就跟个小仓鼠一样，踩着小短腿拼命地滚笼子。

　　明止道：“既然如此，你和小米虾收拾好，我跟明则与你们一道去。”说着施施然踱到石桌跟前，弯腰捡起笼子，颇有兴致地盯着夜叉。

　　小米虾响亮地应了一声，便和红罗相携着进了花厅。

　　明则问道：“师兄，你怀疑天香楼有煞气吗？”

　　明止摇摇头道：“我不知。”顿了顿道：“也许看了就有答案。”

　　不过半日时间，天香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五层的木质红楼，斗拱飞檐、彩缎披挂，气势如虹，若不是楼内一股微弱的焦糊的味道，几乎看不到昨夜贼匪留下的痕迹。

　　两个和尚随着红罗进了天香楼。

　　虽然明则已是六个时辰内第二次踏进天香楼的大门，然而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高楼大户，正要细细观看，从边上经过的一个婢女停了下来，盯着明止仔细地瞧了两眼，忽然高声尖叫：“阿止回来啦！”

　　不一会，两个和尚陷入了一群女人的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