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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一篇 ...

  •   谁曾予我欢颜。

      太阳花在手里旋转到第柒圈时,剩下唯一的花瓣笑得妩媚。
      它在嘲笑,说,你看你等了那样久,你的骑士却还没有到来。
      它还在笑,在风里伸展着柔软的身体,它说,夕,来,将那个故事讲完吧。
      好。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枫叶如往年般铺满了南山。
      在那片刺目的火红中,我已看不清他的脸,只有苍白的沉哀在指尖游走。左手横握的刀,染上了他的血。
      他说,十一,莫要为我伤心,我不值得。
      我冷笑,被刀风划破的枫叶支离破碎地躺在他的身边,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伤心?你凭什么?
      他低低的笑,抬起的手又缓缓垂下,长长的睫毛敛住了眼里的光,我只能听见淡淡的笑声从他微微上翘的嘴角逸出。他说,十一啊,原来你早已原谅了我。
      我抿紧了嘴唇,倔强地不肯再看他。他缓缓站起来,左手按住胸前的伤口。鲜血沿着他修长的手流下,在他洁白的衣服上盛开成寂寞的花。
      他伸手抚过我的脸,我的发梢,他说,十一啊,我知道你不会杀了我的。

      你放过他了?太阳花微微眯起了眼睛。
      没有。我只是认为他活着会比死去还要痛。
      是他痛还是你痛?它笑得慵懒,犀利的光在我们头顶闪烁,它说,夕,换一个故事吧。我突然不想知道结局了。
      好。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静水。静水绕南城的那条静水。
      他是南城城主的三子,庶出,他的母亲从来不曾得宠,不过是一次利益交易的产物。连带着他,都只能人前欢笑人后落寞。
      我本以为这样环境下成长的男子,必定会偏激而敏感,甚至有些不折手段。可是第一次见到他,我便知道自己想错了。他原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清和如风,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宠辱不惊地应对着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安王,握重兵,掌朝政。见惯了别人对他的阿谀或是不屑,却从未见过如此的男子。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安王,只是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一个他的前辈或是值得学习的对象。
      回到驿馆,父亲第一次叹了口气,道,这样的男子,若是嫡出,必定风华绝代。
      父亲。我笑着打断了他,说,若是他要靠着那样的身份才能出人头地,那么也不劳父亲挂念了。
      呵呵。父亲抚着我的头发,笑得极为畅怀。
      我的那句话,从此改变了我和他的一生。

      十月初三,良辰,宜婚嫁。
      这一天,安王的掌上明珠,明澈郡主下嫁南城城主庶出三子,轰动朝野。

      才子落魄,佳人慧眼识英才么?太阳花淡淡地打断了我。
      是。其实有句话我没有说对。很多时候,除了自身的努力,适当的外界扶持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么以后就该是平步青云,琴瑟和谐的佳话了。夕,你在敷衍我吗?
      那么,再换一个故事可好?
      好。

      背叛,永远是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伤你最深。
      枫叶漫天的时候,他在离我们的家所在城池的南山上寻到我。他也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的双手竟也会握上象征着凶的利器,笑容淡漠。
      他唤我,怀抱着陈年的老酒,他说,今日,定当不醉不归。
      这是我们第一次完全放纵自己喝醉,他欠我的,他伤我的,他的冷漠和绝情都在火烧一般的酒中燃成灰烬。
      他说,十一,不论怎样,都是我欠了你。
      他说,十一,我不会奢求我们能一笑泯恩仇,只求今日一醉,他日江湖再见,只怕你我已势如水火。
      我笑,酒在我们脸上染出淡淡红云,说,这个世上,终究只有你一人会叫我十一。
      我的手轻轻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挺秀的鼻子他灼热的唇……落在他胸前的位置。他似乎有些醉了,没有防备地只是深深地看我,仿佛要将我刻进他眼中一般看我。
      他的吻落在我的额角,苦涩的笑容扭曲了他好看的眉眼,他说,十一,那里是冷的。十一,那里永远都热不起来。
      他一声一声唤我十一,大口大口吞噬辛辣的酒。我征征地看着他狂放的剑舞,恍忽之际,冷如秋水般的长剑已直直指住我的咽喉。
      一滴泪,轻轻跌落在长剑上,他的手忽然一抖,长剑寸寸断裂。

      若是没有那滴泪,他的剑会贯穿十一的咽喉吗?太阳花难得收起了灿烂的表情,原本火一般的颜色似乎也黯淡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默默看着远方,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控制的男子。他的心,是冷的。
      夕。你在讲故事而已,不要太过激动。
      抱歉。我看着太阳花芯中那颗晶莹的泪珠,勉强扯开一抹微笑,道,还要继续吗?
      不用了。这样的故事中,我看不见温暖。
      好。

      夕阳落山的时候,我仍然没有等到要等的人。最后一抹太阳花瓣落在铺满枫叶的地上,早已枯竭。离开的时候,才发现秋天的傍晚原来已经这样的冷。我轻轻抚摸左手的刀,笑容落寞。
      他终是不会再来了。
      原来,他坚持七年,年年在这日来此赴约,不过只是为了一个谅解。
      原来,他早在迎娶我那天,便已替我画好了这一生的轨迹。
      原来,自以为聪明如我,亦不过只是他手上一颗棋子,入不了他的眼,亦入不了他的心。
      离开的时候,手中的刀寸寸断裂,便如七年前他的长剑一般,很快便会被这层层叠叠的枫叶掩埋,就如我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早该深埋。
      后来,我依然年年来此赴约,却终是只能等到夕阳下的形影孓立。
      我断断续续地从人们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传闻,惊才绝艳的男子,昔日谋逆的安王之女明澈郡主的夫君,是怎样大义灭亲后为了当今圣上鞠躬尽瘁。
      我不知道人们说起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背叛者或是英雄,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该已成为过往。
      我的过往。

      十月初九,微雨,一代名相青彦逝去,年仅三十七岁。人们扼腕叹息之余,不仅想起了他年少时的所为,认为背叛结发之妻的他终究难逃心魔折磨,所以才三番五次拒绝圣上许婚,再未娶妻。所以才会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死去。所以才会死前恳求圣上,简陋入葬即可,不可再为他这样的罪人劳命伤财。
      我站在他的墓前,终于明白了这次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手指顺着墓碑上的纹路缓缓滑下,念十一。冰冷的笔划重重地划上了我的心。
      青彦,原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竟是在念着我的吗?我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那你是念着当年被你背叛的我,还是那个一言将你从南城庶子的尴尬身份中带出的我?
      青彦,你可知,我从未原谅过你。因为我知道,活着的你,会比死在我刀下的你,更加疼痛。
      青彦,我知道我的命是你舍命保下,刑场换人,那是怎样的弥天大罪啊。
      可是青彦,为何你却充当这样的角色。本该风华绝代的你,为何会卷进这样的黑暗中去。
      那么青彦,你会不会知道,当年的我,有多么爱你。
      ……
      仰首望天,雨水落在我的唇角,微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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