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来了小姐姐》重帘藏花

5、惊鸿一瞥

　　三日后，佳佳就收到了张氏的消息，请她去庙里逛逛，恰好赶上办佛会呢，李家也出了不少香油钱。反正如今秋闲，就当去看热闹了。也是心疼她在家照顾生病的父亲，老闷着，难得可以散散心。

　　佳佳看着那请帖有些莫名，心道这张氏自己还没嫁过去呢，就时不时摆长辈架子，给自己以后立婆婆的威打前站，召自己向来都是婆子一句口信，怎么这次这么规整了？佳佳翻翻那带着花纹的松香墨贴子，心道这等装模作样定然是她女儿李文娇，这个喜欢出风头又爱装的货。

　　听到隔壁房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佳佳心中拢上一层阴霾。心想去给父亲求个平安香也是好的。
　　只是想到李文娇那一根簪子恶心两个人的举动，佳佳也提高了警惕。

　　这个刁女，不知道会不会又搞出什么恶心人的事情来。真难为她那么笨，次次不成功，还坚持下手。

　　佳佳知道李家不太平，却还是觉得嫁过去没问题，一则因为李文台确实人品俊秀二则那些腌臜的人，和那些人腌臜的手段并不高明，她自信应付的来。

　　看父亲今日气色略好了些，佳佳略微放了心。又熬了一砂锅排骨汤，嘱咐父亲晚上记着喝一碗。又把黄狗喂了，园子里药苗浇好，她略微换了件衣裳，想了想，把双环打散，梳了个更婉约的弯月髻，簪上一只牡丹葳蕤金丝钗，斜压一朵云瓣如意花。

　　她情知李文娇会嫉妒，以前多选择简约朴素，但如今不然，李文娇几次拿捏，叫她起了宣战的念头。我是你未过门的嫂子，我就是如此赏心悦目。你要嫉妒吗？嫉妒着嫉妒着，就习惯了。她对着镜子挑起眉梢笑了笑。

　　到了寺庙，与张氏母女相会。李文娇穿着一领柳黄色点墨梅花云袖衫子，下面系着淡紫色铃兰花百褶裙，裙边芙蓉绦丁香结，一看就是用心打扮过的。只是眼瞧着齐柔佳走过来，如一片云似得，叫风送来，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自己一身煌煌装束，被她压下了的感觉。张氏冷不丁心里飘过一句话：长得美的人，哪怕披着床帘，戴着花环，也能有凤冠霞帔的效果。忍不住感慨：可惜，她原本是极好的儿媳妇人选。最最起码这样貌拿出去够长脸，而生下的孙子，定然也粉雕玉琢。
　　谁让她家道败了呢？她的儿子前程无量，怎能有个一点帮衬作用都起不上的亲家？

　　可依着如今两家的情况，若是李家开口退婚，别说老太太不同意，便是同意了，也叫自己家落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儿。少不得出个法子，逼着齐家主动开口。到时候，老太太也没话说。

　　张氏心思已定，看着齐柔佳眸中冷光一闪而过：我这也是没办法，你可别怪我。

　　佳佳提着一篮子新鲜葡萄，缓步走上台阶，到了跟前，先向张氏问好。张氏笑吟吟接了，又拉李文娇过来问好。李文娇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伸手摘了颗葡萄放在嘴里一尝，道：“这果子看着水灵，味道还是比不过前几日程姐姐送来的墨玉珠大果子。”

　　“这是自家种的土种，要得是一股清气。供在佛前，更显心意。”齐柔佳从容应对。李文娇撇了撇嘴，不说话。

　　三人一同到佛前去上香。齐柔佳焚香膜拜，诚心叩首，身段流利，模样虔诚。出了大殿，李文娇故意问道：“姐姐许的什么愿？”齐柔佳不肯讲。“说了，就不灵了。”

　　李文娇再次要显摆自己的智慧：“肯定是父亲安康，未婚夫金榜题名咯，左不过是这两样。”
　　齐柔佳假装看山，顺手搀扶了一位老奶奶上台阶，假装没听到。张氏看女儿不成样子，伸手扯了她一下：“别说话了，就你嘴多。”

　　柔佳扶着老人，无意中一抬头，却看到松树根下坐着一个少年，穿牙白滚银衫子，黑漆漆的头发跟宽大的衣袖一起落在身下的席子上，面前焚着一炉香，眉眼收敛，好似凝神冥想，又好似聆听松涛山泉。他身边还蹲着一只一样动作的猴子。柔佳一瞬间惊为天人，心道难怪当初砍柴樵夫见到嵇中散，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连猴儿都被吸引。这不过一晃眼的惊艳，她脚下再迈一步，风吹树乱，那剪影便消失了。

　　她自然不知，下一瞬，那静若图画的人，就忽然出手，唰的一下，从依样学样的猴子爪里，夺回了一柄扇子，还对着它得意的笑：“哈哈，上当了吧。”气得那擅抢香客供品的猴子冲他唧唧乱叫。

　　齐柔佳匆忙回神笑吟吟的看了张氏一眼，“舅母，几日不见，家中一切都好？老太太也好？”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话，谁料听到张氏耳朵里，又变了味道：呵，你还没嫁过来呢，就操心我的家事了？若真嫁过来，岂不是要动我的管家大权？

　　柔佳看她表情，心中阴云越积越厚。

　　李文娇开口说后山风景极好，这时候，正是枫叶红，清泉冽，既然来了一趟，定然要去玩玩。柔佳看看她面上和善的笑，心道怕什么呢，她的伎俩自己又不是没见识过，难道还能把自己推水里咯？

　　柔佳跟李文娇和张氏一路走去，李文娇时不时开口来上两句：“水深而鱼肥，泉香而酒冽”齐柔佳很捧场：“不错不错，妹妹好学问。”一路上，竟然走出了其乐融融的架势。不明真相的人瞧去，会觉得这俩人很是姐妹情深。

　　李文娇主动示好，齐柔佳也敷衍的滴水不漏。两人竟然还配合着，一起摘下了高枝上的柿子。佳佳去捡了根树枝，要把柿子别下来，李文娇拿了帕子，在树下展开，兜着接。齐柔佳看了她一眼，心道她竟然不怕自己失手砸到她头上的吗？怎么忽然摆出了这信任有加的姿态？

　　两人逛遍了寺庙后面小半山的风景，竟然还邂逅了一帮学子在那里弹琴赋诗。佳佳看着那些青衫儒巾，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不由得想到了李文台。那个容色清秀，文质彬彬的儿郎不知道在干什么，准备明年的春闱吗？他自幼上进，也比常人更努力……佳佳看着这些人，竟忽然有了点寂寞的感受。

　　李文娇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心道，呵，你倒是对我哥哥情根深种啊。难怪，毕竟是我十里八乡有名的哥哥。可惜，你嫁不了她了。

　　两人各怀心思，时间竟然也过得飞快，等再次回到前山，已经日落西山。于是又顺理成章的用了素斋。“这寺庙陪的客饭倒是很不错。佳佳尝尝，这山椒口蘑，不知那帮和尚怎么做得，竟然肥厚味美，有了肉的口感。”

　　佳佳笑道：“人们在食物方面，总是无穷无尽的智慧。这大约搁油炸了，配了茄子什么的。”
　　李文娇笑嘻嘻的冲母亲娇嗔：“我佳佳姐向来知道的都多。母亲以后可有福了。以后不必再翻什么书，问老人要什么掌故。全问佳佳姐，她倒是个万事通。”

　　“对对对……”张氏满口应承。齐柔佳觉得这对母女虚伪的不正常。

　　“言笑晏晏”一顿饭罢，张氏哎呦一声，拍拍膝盖，皱着眉头，歪在身后椅背上。李文娇脸上一慌，忙凑过去，关怀道：“娘亲，你这是怎么了？哎，难道是走太多路，腿病又犯了？”

　　“哎，可不是嘛”张氏拖着嗓子叹了口气：“小时候家里穷，当姑娘的时候天天跪着纺纱，来小日子了也不例外，一双好腿脚生生累坏了，现在吃不住一点劲儿，稍微累点就酸困难当。”齐柔佳凑近了看，果然有点浮肿发白，便说去借寺庙点推拿油，擦一擦，按一按，应该可以缓解。张氏却阻止了她：“不用，不用。我们住客房，一耷拉一窝子，本来就够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又提条件,岂不是没眼色些？”

　　佳佳出言宽慰：“出家人慈悲为怀，菩萨有心，怎会叫善心人受难？”

　　“不要紧，不要紧，我在这里歇一宿，明天就尽好了。”张氏一开口，李文娇立即附和：“娘亲，我今晚一定好好照顾你。准让你明天又走得跟正常人一样。”

　　齐柔佳牵挂着家中父亲，原本要当天下山，但眼下这种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李文娇又特意拉住了她：“姐姐，难道你不累吗？我也脚酸的很呢。”张氏也道：“佳佳，一起睡吧，你还能跟娇娇做个伴。你这会儿要下山，我也放心不下啊，万一有个意外呢？我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齐柔佳便依从了。又看张氏痛苦，主动为她推按，她父亲是大夫，虽然没有特意交给她高明医术，但基本的穴位脉络和手法她都是知道的，后来因为齐大夫生病，她朝夕伺候，更是长进了不少。她细长的指头落在张氏姜黄的皮肤上，显得愈发白嫩，李文娇看了眼自己的，心道：她又没三五个大丫鬟小丫头伺候着，又要绣花又要做饭，怎么会有这样柔嫩的手呢？心中的妒意又开始潜滋暗长。

　　她用力按揉，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出了汗，张氏忙叫她去歇歇。说自己已经好多了。李文娇和齐柔佳一间客房。李文娇因为方才在手指上输了一盘，这会儿就想着怎么夺回来。因此面对解衣有点羞涩的齐柔佳，她大大方方的解开了自己的大衫，露出了里头鼓鼓涨涨坟起的一对胸脯。怎么样？论身材，还是我更好些。

　　荷花色并蒂芙蓉绣腰襦，再脱一层，是黄绿色海棠锦绣的肚兜，那肚兜上的扭结如意绳挂头位置，竟然是一颗明珠。昏暗的烛光下，莹润皎洁。柔佳眼神好，竟然看到那珠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琪字。真是好精湛手艺。她心中暗笑：怎么这李文娇倒改了性子，有好东西不挂在耳朵上脖子上反而栓到了肚兜上。

　　李文娇没从她脸上看出艳羡，心中发恨：这齐柔佳就是会装。

　　俩人白天表现得再亲密，晚上的时候，还是露出了端倪。虽说是同榻而眠，但两人各自裹紧了各自被子盖着，中间还剩着一个手掌的宽度。倒是一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李文娇没有心思睡觉，又怕自己昏过头，又怕安排的计划失算，心脏砰砰跳，又怕齐柔佳发现端倪，倒把自己弄得鼻尖上冒汗。等到约定的时候差不多了，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往外走，熟料背后忽然响起声音：“怎么了？你去哪里……”

　　李文娇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她勉强稳住心神“我不放心我娘，去看一眼。姐姐睡着吧，我马上就回来。”齐柔佳声音含糊的答应了一声。李文娇这才放心，出得门去，背上已是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