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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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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个重视感情的人。所以他和太子妃成亲日久,在子嗣单薄的情况下,也洁身自好,尊重发妻。他自然也很重视亲情,因为自己生母去的早,所以对孩子非常宠爱,以至于如今久久走不出阴影。太子妃强打精神去劝慰他,却反被他训斥不够哀痛。连祈哥儿自己出面都没有用……太子甚至不愿见他,不忍心再看这个少了一只耳朵,身有伤残的孩子。
许廷颢跟着太子很久了。这位储君仁厚善良。并且关心民生,有一颗想把社稷统治好的心。他一直都认为,作为一个继承人,太子是很优秀的。但忽遭此难,却叫他看出些问题。考验一个人的心性,不要看平日,而要看危难下。孩子伤残,亲人自然心痛。但作为父亲,家里的顶梁柱,未来国家的顶梁柱,他萎靡的时间太久了。
不仅如此,听说在稽查凶手的过程中,日夜不停,牵连太多,宁杀错不放过,闹得人心惶惶。
宣和帝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神态间已隐约透出了不满。今年雪来的早,西北大雪封山,人畜粮草不济,紧急求援。太子对军队唯有过任何建树,也没有武将的关系。这是一个好机会。但太子却依旧恹恹,对皇帝问时,精神恍惚。宣和帝只得把这件差事交给了他的五驸马。镇国公府的程砚秀。由他负责筹集并押运粮草过去。
太子已过而立。宣和帝用了超长的耐心来培养继承人,甚至不惜打压其他儿子。但这耐心能持续多久呢?皇帝也半百了。
殿下要怎么才能振作起来?许廷颢有些苦恼。他也多日没有见到公主了。听说太后入秋后,染了伤寒,拖拖拉拉,至今没有痊愈。后宫的人都在抄经祈福。
好容易又到了新年,只是今年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喜乐。太后病中未愈,刘祯原本有康复的兆头,谁知气温骤降,又转重了。祈哥儿终于可以见人了。放下了头发,戴着毡帽。不故意去拨弄,也看不出什么。但看着那双眼睛,许廷颢知道他再也无法跟以前一样,骄狂得意了。就那眼珠偶尔的一转,还能看出往日的伶俐。
宣和帝原本非常喜欢刘祈,甚至还透漏出意向,立他为皇太孙。但现在却是不可能了。凶手至今没有找到,但凶器却找到了,就扔在路边的水沟里。离事发地不远。那把武器很有特色,许廷颢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北戎的月牙弯刀。
再加上事先透漏出的人物信息。太子咬口认定这是北戎的报复。因为老将军刚死,他们大胆了。因为六妹在军营中的建树,叫他们躁动了。所以才有了这蓄意伤害。不然谁有这么大胆子,这么大仇恨,要毁掉太子唯一的儿子?
太子形容消瘦,眸中布了血丝,看上去有些疯狂。他扑通跪下,请求宣和帝。“陛下!戎族狼心,戎子贼性,要直接摧毁我大夏国本!父皇,儿臣请求立即发兵攻打北戎!”
宣和帝一把将儿子拉了起来。这么大了,已经蓄了胡子的儿子,当了这么久太子,将来要凳皇位的儿子。
“父皇,三弟和许家儿郎不是都在边关吗?北戎以为甘老将军死了,我们大夏就好欺负了。如今正是出手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以壮我大夏国威!”
许廷颢就在后面站着,听闻此言,微微皱眉。
宣和帝看着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眸光闪烁片刻,最终归于冷淡。他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大郎呵,如果你坐在龙椅上,是不是也会毫不迟疑的下这道圣旨?你是为了大夏国威,还是为了自己的私仇?”
“会。这本就不是私仇,这是两个国家的死仇!”
宣和帝重重叹了口气。随即示意许廷颢,你来说说情况。
许廷颢语调低沉:“咱们运粮草的车马刚入秦州地界,就被风雪所困,迟迟无法送到。瀚海地区冰冻三尺,积雪埋人。兵士牲畜冻死冻伤着无数。这样的天气,士兵连铠甲都脱不下来,拿起铁枪,手掌都会被沾掉皮。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叫咱们的士兵饿着肚子拿着血淋淋的手去打仗吗?”
太子沉默了。
皇帝轻声叹息:““为人君者,最难的是身不由己。因为你的一举一动,甚至一言一语都有着莫大牵连。你还记得朕当初最爱吃粤州的鲜芒吗?”
“记得。”
“知道后来为什么不吃了吗?”
“因为这果子不易储存需得快马加冰输送。所到之处惊扰百姓。而且还有粤州官员为了逢迎谄媚,强令百姓不许种水稻改种芒果树,导致饥荒。”
“一个芒果尚且如此。何况一场战争?”
“可是若说冻饿,北戎也在冻饿,作战条件是一样的。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我大夏的儿郎就输于北戎吗?或者,我们等开春再……”
宣和帝已拂袖而去。许廷颢心头微凉,上前一步,搀扶起太子:“殿下起身吧。”
太子一动不动。许廷颢加了把力,硬是把他扶起。这幅身体过于消瘦,凹下去的脸庞让人格外担心。“殿下当心身体。”
太子茫然回神,看看许廷颢又看看窗外,眉宇间闪过一丝悲凉,一点怨怼:“大约是天要亡我啊。长者衰者而全存,幼者强者而损毁?”许廷颢沉默不语。这段日子他一直在不断重复这些话,以至于叫人连安慰鼓励的语言都不想说了。
“哎,人情薄似云啊。太子府还从未这么冷落过呢。知道祈哥儿不成了,知道东宫为陛下不喜。这些人都散的一个比一个快。想想前几天车马如云,如今这时日,却门可罗雀,这是何等的可笑。”
原来你知道啊。这不可笑。这是事实。许廷颢忙道:“既然如此,殿下就赶紧恢复精神……”
“罢了,罢了。我连自家人都护不住,还谈何去护大夏江山。”太子握住许廷颢的手:“小靖王你倒是重情重义呢。竟然还留在这里。每天都来看我。呵呵,让我想起了你父亲。”
“我爹爹?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初三弟总和四弟一起玩。打鸟遛马的。我跟你父亲,俩体弱多病的比较有共同语言。”
许廷颢得知的最多消息,都是关于祖父的。那体弱又多病的父亲,并没有什么为人称道的建树。难得听人说起,他很有兴致。可他再追问,太子已面露悔意。不肯说了。
冬日天短,黑的很快。酉时刚过,就点起了灯笼。大内宫城,亮堂堂一片。宣和帝铁青着脸回宫。一路走的夹风带雪。他刚入上书房,却看到五皇子站在门外。戴着白绒小红帽,愈发显得玉雪可爱。他操着皮筒子站在屋檐下,冻得鼻头红红。见到宣和帝,便迎上来,笑嘻嘻眯着眼,甜甜糯糯的问好。
宣和帝心中微暖又微酸。多好的孩子啊。明明以前有三个。一起奔跑笑闹,多么鲜活。但如今就剩下这一个了。哪怕有着抱孙不抱子的传统,宣和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慈心大发,抱住了五皇子。“怎么站在这里?不冷吗?”
“等父皇。我刚背了一篇文章,来背给父皇听。”
“哦?”面对这么乖巧的孩子,宣和帝的心情略微好了点:“你背了什么好东西?”
“贺新年的诗!”
“哎,朕都快忘了是新年了。”
五皇子一直在上书房中,待到陪宣和帝用过晚膳才被送回去。他还有精力培养下一个继承人吗?宣和帝忍不住对镜自照,他看到了自己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肩头,想到了自己的偏头痛,和改奏折坐久了,就会发作的腰椎病。幼帝临朝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辅臣独大,外戚专权。宦官干政?不不,五皇子,他连可用的外戚都没有。宣和帝忽然觉得脑仁疼。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中人忽然来报,安荣公主来了。宣和帝烦躁的摆摆手,刚要说不见,却又迟疑。“让她进来吧。”每次见到这个女儿,他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父皇。”好好行了一礼,呈上了手中的食盒。
“这是?”
“母妃叫我送来的。今日五皇子留下陪您用饭,大家都说您心情很好。可我注意到那条案上的食物分明剩下很多。父皇定然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女儿又没大能力解忧,便请母妃做了点养脾胃,益消化的汤菜来。您伤心,我无法,但至少别看着您伤胃嘛。”
宣和帝被这串话逗笑了。安荣啊,还是这么有趣。这有趣的姑娘,真想叫人长长久久的把她留在身边。宣和帝不自觉的就把今天在太子府的烦心遭遇给她说了。好好微微皱眉,轻声叹道:“太子护子心切,他一般不会意气用事的。或许过些日子就想明白了。”
“你也知道不妥?呵呵,朕还以为你这种冲动的直性子,会恨不得直接提刀杀过去呢。”宣和帝有些意外。
好好摇头。“我知道现在不能打仗。镇远保卫战中,我们损失惨重,又征调了兵士补充,劳动力已然不足。再开边衅非常危险。往大了说,国危矣。往小了说,那些兵士,原本都是父亲,儿子,丈夫。一次开战就有上千家庭被毁。”好好弯下腰来,亲手为宣和帝盛了一碗汤:“战争是不能轻易动用的杀器。”
宣和帝叹息……他伸出苍老的巴掌摸摸安荣的头:“好孩子。”她的眼界和见识放在皇室也是独一份。
可惜是女娃。
次日一早,许廷颢被宣进皇宫。他进太子府的时候比较多,但进尚书府的次数却也少得可怜。不是过了四十岁的深受信重老臣,都甚少有资格参与军机大事的裁决。许廷颢站在门房外,也有点忐忑,他恭敬的迈步走入,却发现宣和帝正用一个颇为闲惬的姿态教五皇子写字,父子俩言笑晏晏一片融洽气氛。
他发现五皇子果然是很像宣和帝。老皇帝提笔前,习惯在边沿顺三次笔,左二右一,不管笔尖上墨多墨少。而五皇子竟然也一样……许廷颢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许啊?来来,赐座。”
许廷颢谢恩告座,便有小太监拿来的那副画。“你看看这画怎么样?”
许廷颢看了眼宣和帝得意的表情,心道你是让我夸你呢还是夸你儿子呢?他只是当初还在上学堂的时候,学过几笔简单的,后来在太子府,混迹于文人墨客中长了点见识,但始终跟那帮人合不来,更不曾深入了解过,现在也赏鉴不出什么。
看着雄鹰飞翔万里河山图,只能干巴巴的道“好,看上去很有气势。”眼看着宣和帝还瞅着他,只得道:“陛下啊,如果您需要找个人来夸夸的话,还得找林微媸,他可以把赞美之词说的花团锦簇,一篇三千字不带重样的。”
宣和帝哈哈大笑,笑得那指头戳他的头:“你呀,就对人家有这么大的成见?”
“我这夸奖是真心诚意的。”
“哄鬼。”宣和帝笑道:“你也知道最近皇孙出事,朕想啊小皇子还得学点功夫,至少能防身么。像安荣那般。”
至少……像安荣?陛下,您的野心有点大。
“由你来教怎么样?”宣和帝一边说一边把五皇子拉过来。许廷颢怔了怔,立即起身拒绝:“陛下,我不行。”
“呵呵呵,你不用谦虚。”
“不不不,我不是谦虚。”许廷颢急忙解释:“一则我现在每天都去太子府,您知道的,那里还一团乱。二则,我的出手本不适合教育徒弟。三则……”
“好好好,够了够了。”宣和帝摆摆手:“颢颢啊,你一直喜欢安荣小姐姐吧?”
“啊?”
“哈哈,朕看得出来。你说自己不擅长夸人,但从西北回来,呈递的奏章上,可是把安荣写成了带着七彩祥云带来胜利和希望的小仙女。”
“我,我其实只是”许廷颢试图辩解,却宣和帝挡住:“颢颢啊,你看朕给你和安荣赐婚怎么样?”
呀!许廷颢猛然站直身体。
好好去王府的路上,见到了赵雀眉。因为祈哥儿的事故,赵王府也得到了盘查。虽然兄弟互相残害,暴出来过于丢人,但想到赵王府夫妻既有动机,又有前科。刑部请旨的官员得到了宣和帝的批准。赵王和赵雀眉都很受了一番怀疑。
前有刘祯病后有刘祈伤,前后不差多少时日,待遇却天差地别。好好觉得以赵雀眉的心性,应该会咽不下这口气。熟料她看上去气色还不错,正抱着孩子在路边买糖人。见到好好,还笑着打招呼。好好轻轻拉拉祯哥儿的手,细细软软一条小胳膊,果然消瘦了不少。
“已经好些了。”赵雀眉笑着嘱咐儿子:“快,谢谢公主姑姑关心。”
祯哥儿有话学话果然十分乖巧。好好摸摸孩子的小脸,笑道:“祯儿,当天你怎么跑到水边去了?”
“是阿祈弟弟。我原本说娘亲交代了不可以到水边去。但弟弟说现在孙大圣是他的,如果我去了就把孙大圣返送我。所以我就去了。”
“那是大圣不小心掉水了,你去捡,结果自己也掉进去了吗?”
赵雀眉意识到话题走向有点奇怪,叹息了一声,接话道:“哎,我早把该叮嘱的都叮嘱了。谁料孩子贪玩。那孙大圣倒是个小妖精眯得孩子们寝食不忘。我怕俩孩子再发生矛盾,所以才让他让给弟弟。”
好好笑了笑,不予理会,继续问刘祯:“可是阿祈怎么也掉进去了?也是为了捡孙大圣吗?”
“嗯……”祯哥儿刚欲说话,却有个婆子插进来抱走了孩子:“夫人,您忘了,小少爷该吃丸药了。”
“哦对对对。”赵雀眉连连答应又连连道歉,迅速抱着孩子上了马车,消失了。
车厢里,赵雀眉抚摸着孩子的头,眼神变得有点复杂:“祯哥儿,你后来清醒过来,跟娘说,祈哥儿是为了要拉你一把,所以才也滑进去了。是真的吗?”
刘祯点点头。“听说阿祈受伤了,咳咳咳”他又咳嗽一阵,轻轻抓抓肺部:“娘亲,我总觉得喉咙下面痒痒的。”
“没事了。阿祈和你都会好起来的。”赵雀眉轻轻亲亲孩子的额头。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事了,是我们全家的事。未来,我的孩子被轻视,被委屈的,都会一点点讨回来。
好好久久站在原地,看着那离去的马车有点失神。这位赵王妃,跟刘祈被削掉的那只耳朵,真的没关系吗?
冷不防肩膀被拍一下,好好扭过头去,发现许廷颢正站在背后,他探头张望了一番,诧异的道:“你看什么了,那么有趣?”
好好摇头:“刚刚见到赵王妃,说了两句话。小王爷看样子是从太子府过来的。难道有好事?你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许廷颢拉住安荣的手,来来来,到我家里来,我请你吃饭。许廷颢翻身上马,好好当即跟上。许廷颢落后半个马身,让公主先行,却被她硬拉过来。你这样的位置,我跟你说话,扭得脖子疼。二马并行,从大街上走过,看上去分外扎眼。
北靖王府又空落了许多。因为许二爷被调往西北,他还带走了家眷,赵夫人和两个儿子。好好走进来的时候,院中积雪未除,松柏苍苍,别有一番清冷味道。她无意识的拢了拢肩头的披风。许廷颢见状很体贴的伸出手去:“来,我给你暖暖”结果好好一拉,发现他的手比自己还凉。
许廷颢有点尴尬:“我们去吃火锅。”
于是,暖房里吊起了银勾链铜胎小炉子,涮起了肉片和蘑菇,还有丸子豆腐和各种菌子。许廷颢命人从酒窖里搬出来一瓶女儿红温上,醇香的酒液落入白瓷杯,他笑着举杯敬公主,一饮而尽后腮上见红。好好笑道:“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公主觉得陛下待你如何?”他起身把厚重的帘子放下来,门窗也关严,示意她有话可以放心说。好好吸吸鼻子:“忽然问这个干嘛?”
恩宠嘛,自然是很多咯。但依照好好的理解,到该用的时候,他一点都不会手软。
“在陛下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比皇位江山更重要。那相对应的来说,其他东西都是可以牺牲的。就像,以前他认为太子是将来要执掌江山的人,所以为了太子,会刻意防范委屈其他皇子。公主素来尊荣无双,那是公主生为女子的好处。”
好好敏锐的察觉到问题:“以前?以前认为?”好好震惊了:“陛下真要换掉太子?”
“现在还没有确定。只能说皇上动了这个心思。陛下觉得太子过于意气用事。”
“因为皇孙刘祈的事儿?太子殿下还坚持攻打北戎?”
许廷颢叹了口气。太子如今还有怜子之情可以站得住脚。宣和帝已觉得他不够有大局意识。
“换谁呢?”好好心里有点发慌。林微媸说过看上去默不作声的独行侠三皇子,并非真无野心,那看上去诗酒花茶风流儒雅的二皇子呢?太子没有其他的儿子,这是挺棘手的。但他和太子妃都是三十多岁也不是全无机会,果然还是他最近的表现让宣和帝寒心吧。
二皇子一直不为皇帝所喜。但三皇子看起来可能性也不大。因为伤害皇孙的嫌疑人,是戎民。而戎民进入大夏,会受到边关地区的盘查。宣和帝训斥边疆官员督查不力,更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三皇子千里之外,莫名担了干系,就被紧急调回。宣和帝显然不信任这个儿子。
难道是老五?好好脑海里冒出那个小豆丁的身影,顿时吸了口气。
“太子羽翼已成,要换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陛下在亲自动手拆翅膀。”许廷颢指指自己,又指指好好:“陛下为了让我跟五皇子站一条船,把你卖了。卖给我。”
好好腾地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陛下要给我和殿下赐婚。”
晴天霹雳!早知道我自己嫁了,还用他出手做交易?
“放心。”许廷颢按着肩膀叫她坐下:“我婉拒了。”
好好又腾地站起来。你不娶我?叫你娶我你还有意见吗?
许廷颢无奈,再次出手按她。他虽然很喜欢也很渴望跟公主在一起生活。但他更想要的是顺理成章的完美结合,而不是这样的交易。
好好只见他微微笑道:“你说你想嫁人了就会来找我,我一直记得呢。”心里一霎时充满了温暖甜蜜的感受,仿佛刚喝了一杯热蜂蜜茶。
许廷颢飒然一笑,故意道:“即便不成,我也有青春损失费可以拿,所以不怕。”好好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公主,如果陛下找了别人呢?”许廷颢摸摸她温软的腮帮:“陛下要拉拢的得力干将可不少。你又是个极富诱惑性的筹码。”只怕他人都会二话不说就接受吧?
好好愣住了。一瞬后,拢了披风就往外跑,许廷颢一把拉住她。“你该不会要跟皇帝打架吧?”
“不,谁答应我揍谁!扛不住我三拳头的,凭什么娶我。以后成亲了,连打架都不痛快。”
许廷颢忽然觉得压力好大。你是不是对驸马这种配置有什么误解?
许廷颢猜的没有错。受到这样的诱惑不仅有自己,还是其他。旁个也倒罢了,最让他觉得难受的却是林微媸。不仅许廷颢难受,好好也有点难受。
林微媸要请她吃饭。还说吃完了饭去看红梅花。好好对梅花兴趣不大,但想到美味的烤鱼她有点动心。更重要的是,可以趁此机会把话讲明白,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林微媸,心道哪怕他真想做点什么,也打不过自己,那还怕什么呢?
林府不大,但收拾的很雅致,室内有梅花有水仙,花色烂漫,花香扑鼻,暖炉也收拾的很舒服,刚一进去就是浓浓一股春的气息。两人酒过三巡,腮上俱都红红。有烤鱼做酒,好好心情舒畅,未免多喝了几杯,她看看林微媸道:“先生,如果你是想把我灌醉,那就是打错了注意。我的酒量好得很,在西北的庆功宴上,就没有人能将我灌倒。”
林微媸笑道:“公主错怪小生了,醉倒的公主哪有清醒的公主有趣?”他摸摸下巴:“公主啊,我若是送这世间最最珍贵的东西给你,你要不要?”
“不要。”好好拒绝的很干脆,甚至问问东西是啥的兴趣都没有。
林微媸惊讶片刻,苦笑摇头。
好好心道,文人嘛,口中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大约就是“一颗丹心”“一片爱恋”她可是看了不少话本的,自以为对男人的套路颇为精通。
“陛下找您谈话了吧?有没有说过给我赐婚一事?”
林微媸有些意外。“公主知道?”
“不仅知道,而且清楚的很呢。”好好看看面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哪怕快到而立,也一点都不损他的魅力,风度翩翩的样貌,往这里一放,确实叫人按捺不住心跳。然而她暂时不愿意嫁许廷颢,是因为还没做好准备去当他的妻子,而不是另有所图……所以,好好很有节操的低下了头。“先生啊,请莫要打本宫的注意了。跟本宫在一起,你会很惨的。”
林微媸就诧异了:“我对公主之心,可昭日月,公主为何对我如此防备?”
“我懂我懂”好好点头,西北军营公主劳军的注意是你出的,给我把功劳做到实处。省得干事业没人知道,将来新皇登基,不管上位的是哪个,我这个公主哪怕不讨喜,也会一如既往富贵尊荣。但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先生,我们曾畅谈过一次。那时我已说明,你对我并非一见钟情,而是死灰复燃,但我们既未谋面,也不相识,何来重燃?所以先生不过是有个难以跨越的心坎,然后顺势找到了我这个过坎的板凳。”
林微媸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她,眸中华彩有点错乱。半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那是莹白如玉抚琴捼管的手,自然很有看头。大约姑娘们都不会拒绝被这只手摸一摸。好好看着那指尖冲自己脸庞靠近,心想他果然答应了宣和帝的要求吗?从此辅佐五皇子,然后就可以娶我。以前的他,可不敢这么放肆或者唐突。
那么,问题出现了,我是敲敲他的指头,还是干脆卸掉这只手?
幸而悲剧没有发生,否则未来的宰辅,现在得当蛮久的独臂大侠。林微媸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指头在好好的额头前堪堪停住。“公主啊。我见到你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个故人。”
好好敬他一杯酒:“那我与你那故人还挺有缘。”
“对啊,她已经死了。”
好好:“……”
“死的很惨,血流的哗哗的,据说连土地都湿了三尺厚。”
好好见过惨烈的战场,知道一个人的血不可能湿透三尺。但看林微媸一幅悲痛欲绝悔不当初的模样,好好知道现在不是纠正他的时候。
“她一定长得很美。”
“一般吧,中等姿色。”
“……那她一定很温柔可爱。”
“不,她很强悍刁蛮。”
“她一定才德兼备?”
“不,她不通文墨俗气外漏。”
好好的心情一瞬间像日了狗。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中等姿色刁蛮强悍俗气外漏”的女子?她忽然觉得林微媸的眼光很成问题,这样的人当宰辅大夏实在是太危险。要不要先打一顿?
林微媸的表情十分痛苦,仿佛正在经历难以想象的挣扎和磨难。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掌紧紧攥起,洁白的手背上爆出了青筋,额头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汗珠。好好有些紧张,这人要干嘛?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叫她震惊。林微媸一杯穿肠酒,流下两行泪。好好在一瞬间身体微僵,除了年幼的许廷颢,她还不曾见过哪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落泪。
“这件事,我从未跟任何人见过。我也发誓将它深埋心底。”林微媸痛苦的拧着眉毛,但他发现不行,这件事就仿佛一根刺,扎入了他的心底,与血肉融合,与灵魂沟通。时不时就痛一痛,叫他再次鲜血横流,继而在看不见阳光的地方,腐烂发臭。
“我以前不喜欢她。不仅不喜欢,还很厌恶。嫌弃她的俗气,嫌弃她的愚昧,嫌弃她一点都不温柔。姿色不过人倒也罢了,竟然还学不会可爱。但后来有另一个人喜欢她。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们给彼此自由。她也遇到了认可赏识自己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但我错了。我低估了她的气性,也低估了那个愚昧的村子对她的压力。她自杀了。死的非常惨烈。据说刚撞脑袋的时候,还没咽气,她顶着血窟窿,扯着喉咙骂了一个时辰……”
林微媸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整张脸上都是破釜沉舟的架势。好好听了这糟心的故事,总觉得有点熟悉,仿佛当初听谁讲过。
“公主啊”酒劲留下的残红消退,林微媸一张脸惨白的像纸糊。“你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人的方式是什么?”
“呃……”我的仇人一般都会被我当场揍,不用借助神灵,不过如果代入一下那个撞墙的姑娘的话,嗯“大概会咒你从此不举?”
“……真是”林微媸瞠目结舌,半晌才给出反应:“独具匠心。”
他当年金榜题名,才十八岁。自幼订婚的姑娘,已经二十三。十八岁,春风得意,一朝成名,跨马游街,万人称羡。会有榜下捉婿,会有恩师提携,更有帝王青眼。他踌躇满志,有一身抱负,仿佛整个世界的幸福就在眼前。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姑娘,打猪草,挑大粪,回眸一笑滚滚泥土气息。粗大的长茧的手,喝汤时吸溜溜作响,麦黄色的脸蛋,偏爱擦粉,擦成了长了白霉的黄面馍馍。说话粗声大气,不识字不通风雅,也不愿学。“人不识字看书照样过日子,不会熬粥做饭怎么过日子?”两个人差得太远太远,远到他不仅不愿意搭桥,还判断搭了桥她也不会走。
同村的狗蛋是个好对象。他一直将这个姑娘视若珍宝。林微媸情愿成人之美。两片云在同一个高度相遇才能下起一阵雨。他讲了这个道理,试图让她明白。并不断用这才是给她真正幸福来说服自己。
他随后离开了家乡,并在回忆中,在给他人的叙述里,将这件事不断的美化。美化到狗蛋成了他诗酒唱和的好兄弟,为伊人消得自己憔悴。他是成人之美,君子如风。他顺便为自己赚取了好名声,再次一头扎进繁华的上京。十八岁的人生,有太多东西想要获得,想要争取,但绝对不包括一个比自己大了五岁,还不合自己胃口的老姐姐。
直到后来,他听说了惨烈的结局。
何必这么倔呢?我的决定才是明智的,合理的,是能叫两人痛快的。你怎么就看不开呢?林微媸不胜唏嘘,当时还在心中默默惋惜悼念了一番,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并没有。回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往事如烟,轻淡却有极为强烈的存在感。他渐渐的,竟然发现了那姑娘的可爱之处,独特的憨厚,野性的活力,大说大笑的模样,还有对自己的温柔和讨好。仿佛长在路边随处可见,却强韧葱绿的野草。
他向往尊贵骄傲的牡丹花,但那根野草却把根插进了他心里,羞耻而又顽固。林微媸开始愈发努力的为自己营造名声,试图达成一个金字招牌,来掩盖灵魂中的那点不堪。大家都道林先生凤仪出众心仪他的女子何其多。
可他觉得不对,教养良好,骄矜风雅,貌美多娇,他看着这些贵族女子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觉,直到他发现了安荣公主,他以为上天厚待他,这是保有野草般性情的牡丹花。简直就是为他准备……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早没有了拥有的资格。
房间里弥漫着难言的沉默。林微媸仿佛沉浸在往事中。好好也沉浸在往事中,她终于明白为啥故事有点熟悉,因为许廷颢曾经给她讲过。在从云城回京的时候,他就说了这个故事。
许廷颢是个自负且作风正派的人。哪怕知道了人的阴私,也不屑拿来攻击。但他还是无法坐视大家都看好的驸马人选在自己眼前,公主身边晃荡。所以还是想暗示好好,公主啊,您不要被迷惑了。这个人作的很,也装的很。
虽然好好习惯性不想太多,导致了她某些事上慢一拍,但她依然没有被迷惑。毕竟见过许廷颢,见过温如玉。她对男色的抵抗力,其实很强。
许廷颢刚从太子府出来,就看到公主骑马跟着林微媸的车轿往西街走去。他心道不好,这老不要脸的果然答应了宣和帝的交换条件,如今准备尚主了吗?一路骑马飞奔而来,许廷颢已经脑补了好几个叫林微媸从此消失,再也无法碍眼的杀招。然而现在,噗的一声闯进门来。却惊讶的发现,公主正在好模好样的吃酒,一脸我很深沉的高姿态。而林微媸正在旁边落泪,好不哀怨沉痛。
许廷颢立即松开了袖中短剑。他真是傻了才觉得有人能占公主便宜。“你干了什么?”
许廷颢的表情有点古怪,好好一秒读懂,立即举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打他了?”
“并没有。”
忽然有人来,林微媸立即转过身去。等再次回身,他的眼角依然发红,但脸上又是那光风霁月的君子笑。好好为他这拿手的变脸功夫,叹为观止。
他和和煦煦,文质彬彬的道“其实我有点好奇,如果我真答应了陛下的要求,公主会如何?抗旨拒婚?”
好好挥了挥拳头。“我会揍你。”
林微媸:“……”
“未婚夫退缩了,我自然就不用嫁了。我向来都认为疼痛是很好的管教”好好笑得温柔如虎。
林微媸愕然半晌,忽然朝许廷颢一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