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涧寒荒》孓羽

20、第十九章

　　丁呤......丁呤呤......呤......
　　哪来的铃声？肯定又在做梦。沐逸迷迷糊糊地想着，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这铃声响得坚决，耳语厮磨般无处不在，若即若离、断断续续地刺透耳膜，扰得她心神不宁。
　　烦躁的堵住耳朵，没用，依旧能听见铃声；沐逸深深地吁了口气，睁开了略感疲惫的眼。
　　“醒了？”绫月坐在她床头，将手中的玉铃铛纳入腰间，面色如常；起身，往床上扔了几件婢女的衣裳，“穿上，随我来。”
　　沐逸一跃而起，拿起绫月给的衣裳往身上套。她似乎对绫月的言行一点也不觉吃惊，只是照做，脑子里一直闪动着一些片段，仿佛她所做的都是已经想好的，该做的。
　　待她穿戴完毕，绫月站在窗前冲她招招手--窗台与案几间的地上伏着一个人，沐逸认出是下午随绫月一起进来摆茶点的两个宫女之一。此时她仅穿着中衣，颈脖於紫，已然气绝。
　　两人合力将那宫女的尸体搬上床，盖好锦被，然后一前一后出了门。
　　楼外弦月如眉，一片朦胧。沐逸身着宫女的衣裳，低垂着头，跟着绫月一路平安的出了昀歆宫。
　　往北走了约大半柱香的工夫，朱墙尽头，出现了一座院落--绎澜宫。绫月向侍卫递了一块牌子，便从容的踏进宫门；沐逸紧随其后，始终不言不语，对于所发生的一切，平静淡漠。
　　放眼望去，这院落虽不及昀歆宫一半大，布局却颇具匠心。小桥流水，重岚叠嶂，即便月色氤氲，依然满目生辉。兜转了几段回廊，眼前错落着几座宫殿；正殿提名“山水流芳”，相映院内格调，初显大气，又不失婉约，足见其主人的才情雅致。
　　绫月轻盈步入正殿，沐逸不甘其后，跟了进去。殿内灯火明亮，一位眉目清丽的华衣妇人落座堂中，气定神闲的握卷研读。
　　“湮夫人，姑娘带来了。”绫月对着妇人福了福，退到一旁；沐逸上前一步，清清淡淡地行礼。
　　湮夫人点点头，起身过来，瞄了眼沐逸；忽而转向绫月，冷漠地伸出手，“铃铛还来。”随即，细瞧了瞧她的耳垂，“药性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赶快回昀歆宫歇着。”
　　闻言，绫月从腰间取出玉铃铛，递与湮夫人，匆匆告退。
　　湮夫人转身，把玩着玉铃铛，目光如炬地上下打量起沐逸；眨眼，铃铛从指间消散--居然是幻化的！她托起沐逸的右手，仔细琢磨食指上那枚温润剔透的肤红色指环--形状色泽虽奇特，却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何蹊跷。
　　“是君曦的指环？”皱眉盯着沐逸--这小丫头的模样灵秀可人，纯净如泓，也难怪会被君曦看上。
　　“是。”沐逸颔首。
　　“果然与君曦关系非比寻常，”讥诮地扯扯唇角，平滑的脸上立刻多出了几道褶皱，“看来得好好善待你！”

　　这是什么地方？！
　　大喊大叫，彻底失望后，沐逸瞪圆了眼睛，第九十次问自己。她简直要发疯了！只记得傍晚时乏得厉害，绫月扶着晕晕沉沉的自己，躺在床上睡觉。怎么睡一觉竟睡到了这里？！
　　用力甩了甩混沌不清的脑袋，深憋了一口气，暂时摆脱了各种花香的侵蚀；随即静下心来，自上而下细致打量：这里极为空旷，屋顶犹如巨型水晶，透明折射着水纹投影，映得屋内通亮，视野开阔--看来是在某处水底；四壁砌的是厚实的汉白玉石，平滑无隙，瞧不出半点暗门的迹象--打碎这石头逃出去的可能，绝对乌有；最匪夷所思的是，脚下居然--栽种着四块巨大的花圃，举目望去，争奇斗艳，芬芳绚烂。
　　一间水底花舍？！
　　她不解，极为不解：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花舍里？是谁将自己从天子的寝宫弄到了这里？难道是天子的命令？天子为何要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方？难道......难道是因为自己日里盯着他看被发现了？所以严惩？
　　她泄气的摇摇头，胡思乱想一通，也没弄清个所以然。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她费劲的站直身子--嗓子叫嚣久了，又干又涩，肚子也饿得慌，浑身象打了霜的茄子。等人来送饭，估计希望渺茫，她可不想饿死在这里。走到花舍中央，目光再次扫了扫眼前的花圃--“十”字阡陌把四块花圃隔离开来，每块花圃边沿皆种着几排平俗无奇的杂花杂草，这些杂碎花草长势茂盛，皆有半人高，将花圃裹得严实，遮挡了不少花卉。
　　自从被昶毓软禁寝宫，沐逸那种随遇而安的自立性情突发滋生，只是自己未能发觉自身的变化。若是在昔日，单身沦落于这般未知的境地，她定会抹着鼻子，怨天尤人；可此时，她却开始安静的寻找食物，不见沮丧不见悲戚。
　　找些能实用的花草，对于医仙传人并不是件难事。沐逸扒开杂株丛，走进第一块花圃，不禁怔了半晌--这片花草竟是些滋养延年的奇珍药株！不由地一笑。饥肠饿肚，她随手摘了些药株食用，只觉酸涩难咽，味如嚼蜡，眉头顿时拧成了麻花；可嘴里不见消停，仍猛吃一气以求果腹。胡乱吃得有些饱，沐逸忽而抬眼四顾：光这一圃药株已弥足珍贵，不知其它花圃中会种些什么新奇来？随即踏出，转而步入另三块花圃。
　　天啊，全是些入药的花草，且品种皆弥足稀有！第二块花圃里种的是用于提炼迷药的药株，种得很有讲究，想必是在杂交着汲取精华；第三块却是医治救生的罕见良药；第四块种的是.....毒药，估计最毒的那几种全沾了，沐逸只识得其间的地子芯、青巫果--她曾用过这两种毒株炼毒，在草原上施过毒自己却解不了的就是这种毒。此时看到这些毒株被有序的杂交在一起，鲜艳欲滴，沐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难怪觉得这里花香特别怪异，好在自己从小跟着医仙试药，小毒不伤身--估计这乌七八糟的气味能熏死几头壮牛；瞄了一眼毒株，吐吐舌头，心又忖：好在自己能分辨些花草，不然误食了毒株，小命旦旦不保。
　　合掌在心里喊了几声“感谢师父”，竟莫名有些感伤。沐逸苦笑地甩甩头，抑制住心头泛滥的酸楚，大大吐了口气，决定好好找找出路--既然这里种了这么多稀罕东西，自然会有人经常来照料、采集，当然，那人自然要进得来、出得去。
　　推敲四壁，兜了一圈，一无所获。沐逸又回到阡陌中间，略略叹气，目光空泛环顾。无意识地望着眼前半人高的杂花杂草，忽而想到了什么，水眸扑闪，脸露笑意--这些其貌不扬的杂花杂草，想必也是经过精挑细选，能化解或吸纳各类花卉间的药性，从而形成了隔离屏障，使得四块花圃共生共荣，丝毫不混淆、不降低其药性。
　　念及至此，沐逸立马动手将外衣脱下，撕成几大块，冲向隔离毒株的杂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