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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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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既然让李显入住东宫,很明显已经默认了他的准太子身份,只是尚有顾虑,不肯直接颁布册立诏书。
婉儿眼波流转,便欲趁热打铁,有意用言语激道:“亲王入住东宫,怕与礼制不合!”
武后勾起唇角,将婉儿的心思看在眼中,只道:“礼制都是人定的,本宫说英王住得,便是住得!”
婉儿一计不成,心知此番已经引起武后警惕,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便低低应了一句“是”。
武后又同英王闲聊了一会儿,略略感觉有些困乏,便打发他退下了。
婉儿送了李显回来,见武后意味深长盯着她打量,心里已有些预感,只道她这些小伎俩难以逃过武后的法眼。
武后果然笑道:“你和英王这一唱一和,倒是给本宫演了一出好戏!”
婉儿略略有些诧异,“娘娘既然看破,却为何还要顺水推舟,让英王殿下入住东宫?”她本来也不期望能瞒过武后,但她有信心武后纵然知道,也顾念这些年的恩情,最多一番斥责,倒不会拿她怎样,只是她没有想到,武后竟顺水推舟,轻易遂了她们的心思。
武后慵懒地倚在榻前,微微蹙起眉,道:“英王这些年在封地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当真以为能逃得过本宫的法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到底是什么水平,本宫比谁都清楚,本宫不在乎他对我这个母后是否实心实意,只要他还肯做表面功夫便好!”
话里的深意分明,便是要未来的皇帝臣服于她。
“娘娘圣明!”婉儿垂眸,嘴角掠过一缕淡淡的笑意,看来今日的表面功夫,武后很是受用。且武后这逢场作戏的功夫,并不比英王殿下差,连她竟然都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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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初三,宫里照例开一台大戏,皇上病的这些日子,宫里许久不曾如此热闹,后宫嫔妃们个个盛装出席,一早便来到会场,本来盼着演几出插科打诨的戏本解解闷儿,却不料皇后娘娘依着自己的爱好,偏点了一出单刀会,嫔妃们对政治不感兴趣,看了一会儿,便纷纷遮着帕子哈欠不断。
英王陪坐在武后身侧,似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叫两声好。武后瞧着高兴,也将戏子们打赏了一遍又一遍。
婉儿见这场戏还得一会儿演完,便悄悄退出人群,提了一只灯笼,慢悠悠往场外方向走去。离开戏场,孤身上了石桥,她停下脚步,将灯笼挂在一旁,微倚着栏杆,默默眺望起远处的夜空。
是夜,天气晴好,繁星万里,不免令人生出沧海一粟之感。百种心事涌上心头,婉儿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晚上,贤太子月下独立,悄悄来给她送生辰贺仪的情形,虽时过境迁,却恍若昨日一般清晰。
远处响起足下踏水的声音,身旁亦有脚步声传来,婉儿一个机灵,侧眸见武三思站在一旁,正与她一起,眺望着星空。
婉儿心头一紧,余光瞥见一团黑影自水塘深处隐去,直到水面复归平静,才不由自主地轻蹙起眉心。
远处丝竹声喧闹,隔着老远传来,扰得人心烦意乱。
“想不到上官大人如此有雅兴,不去看戏,却偏偏跑到这里赏景?”武三思眼带笑意,风流自若地顽笑两句。
婉儿难得不与他计较,只拱手道:“看来有此雅兴的不止奴婢一人!”
武三思朗笑一声,转身面水而立,双手覆在石栏之上,凝眸望向远处,只见散发着淡黄光晕的宫灯顺着回廊蜿蜒而去,在远处与漫天繁星融为一体,有感而发,道:“本官在塞外这两年,见惯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虽说边塞景致极好,可本官最怀念的还是这一点儿柔弱安逸的灯光!”
婉儿眼波流转,笑道:“大人好情怀!看来大人在塞外这两年,为着大唐吃了不少苦!”
武三思摇头轻笑,“男人沙场上历练,谈不上苦不苦,只是略有些寂寞罢了!”
“寂寞?”婉儿目光幽幽,道:“却也是自由,奴婢倒是对那样一番快意纵情的生活向往的紧!”高墙夹道里的日子太过漫长,她早已生出了厌倦之意,可命运却偏偏将她牢牢禁锢在了这个地方,这些年,她虽向往着逃离,却不得不屡屡屈服。
武三思侧眸看她,叹道:“可惜上官大人不是男儿之身,否则与本官并肩沙场,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婉儿眼中的光微微亮了亮,片刻又暗淡下来,道:“多谢大人抬举,只是奴婢没这个福分!”
武三思淡淡一笑,收回目光继续往远处眺望,道:“可有废太子的音信?”
不想他话锋一转,突然有此一问,婉儿目光敛起,淡淡道:“没有!”
武三思轻笑道:“在我面前,你无须如此提防,我听说他这两年过的还不错,你也可以放心了!”
婉儿默然无语,武三思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正要再说什么,忽听远处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慌乱嘈杂的叫嚷声,仔细一听,依稀有人在喊救命,不由皱起眉,只说了一句告辞,便纵身往远处奔去。
婉儿揉一揉肿胀的太阳穴,默默转过身,抬眸瞧见韦香儿缓缓靠近,微微一愣,道:“你来的正好,同我一起到戏场看看!”说完,提足要走,半天听不到韦香儿的动静,不由回过身,见她愣愣立着,脸色有些不大好,奇道:“你怎么了?”
韦香儿抬指绞着帕子,鼓足勇气问道:“姐姐是不是喜欢武大人?”
婉儿一愣,转而意识到香儿定是误会了她与武三思,同时,也让她确认了心底的一个疑惑,看来香儿真的对武三思动了情。
“武三思不是一个好人!”香儿心思纯粹,岂是武三思那种奸佞之辈所能企及?
香儿固执地抽一抽嘴角,道:“我不管他是不是好人,我就是喜欢他!”
没想到香儿竟如此直言,倒教婉儿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叹一口气,道:“罢了,感情的事儿,有时候明知是错,却也心不由己,旁人到底劝不得,只能提醒你小心便是!”
韦香儿一脸期待,喜道:“这么说,婉儿姐姐你不反对?”
婉儿轻笑摇头,道:“你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判断,我尊重你的选择!”
韦香儿激动下一把抱住婉儿,大呼万岁。
婉儿轻轻挣脱,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且随我去瞧瞧戏场子里的状况!”
*
婉儿重新回到戏场的时候,行刺的凶手已经仓皇逃脱,戏子们停了表演,四处散尽,李显躺在武后怀里,胸口插着一把长剑,整个人浑身是血地躺在血泊里,已然昏死过去。
现场惨烈程度远远超出预期,婉儿十分惊愕,立刻手忙脚乱地吩咐宫人去请太医,又指挥闻讯赶来的御林军将李显抬到内室里去。
武后脸色惨白,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儿,此时由武三思搀扶着,在一旁摇摇欲坠,刺客当前,英王爷竟冲出来为她挡剑,对她的冲击着实不小。
太医们来了一波又一波,他们瞧见被鲜血染红的被褥已经皱起了眉,待切过脉之后,皆纷纷摇头,这英王爷伤势过重,失血又多,怕是挨不过几个时辰了。
武后听完太医们的回禀,指着他们怒斥道:“给本宫用最好的药,一定要保住英王的命,如若不然,所有太医悉数为英王陪葬!”
武后向来说一不二,手段又极其残忍,太医们登时吓得跪了一地,忙又聚集起来商议对策。
兴庆殿的烛火剪了一回又一回,太医们来来往往,用尽办法医治,直闹了一夜,天亮时分,太医们才得空擦一擦脸上的汗,向武后禀告李显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但因失血过多,能不能挺得过来,还要看情况!
武后脸色方要暗沉下来,太医们便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争着抢着为武后论述李显活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武后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反复确认之后,才略略放了心,这心一旦松弛下来,人才觉万份疲惫。婉儿看在眼中,劝她去休息,劝了两三回,武后才终于肯回寝殿。
婉儿送完武后归来,见武三思正从殿里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直到擦肩而过的瞬间,突然听到武三思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刺客从朱雀桥的方向而来,上官大人彼时刚巧出现在朱雀桥,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婉儿侧眸看他,目光犀利,挑眉道:“大人在怀疑什么?”
武三思顿了顿,道:“没什么!”
婉儿冷哼,“巧了,大人那时也在朱雀桥!”
武三思一愣,意味深长地淡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