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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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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李显福大命大,经过十余位太医连续抢救一整夜,到底保住了他的性命。虽然他人还在昏迷状态,可是情况总算稳定住了,眼见李显脱离危险,所有人皆舒一口气。
婉儿疲惫不堪,便吩咐李公公在东宫替她照看,自个儿回到住所换件衣服。
信步走回住处,打开门,刚迈过门槛,一把冰冷的东西便横在了脖颈上,婉儿低头见寒光闪闪,淡定地冷哼道:“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在皇宫里待着!”
那人语气轻浮,戏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在下还没有拿到酬金,自然舍不得走!”
今夜将皇宫搅得一团糟的刺客,竟悠闲地藏身于婉儿的住处,实在太过大胆,亦或是此人已经狂妄到了连朝廷禁卫都不放在眼中的地步。
婉儿颇有些无奈,道:“我让你做做样子,你却差点儿要了他的性命,还有脸管我要酬金?”是的,这一场苦肉计乃是她与李显自编自导,只是没想到刺客下手如此之重,差点儿一发不可收拾。
刺客不以为然,笑道:“如若不做的真实些,如何能骗得了武后?”
婉儿冷道:“你差点儿毁了我的计划,小庙容不下大神,你还是走吧!酬金我会想办法送到你手中!”
刺客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伸指轻轻拨弄着婉儿细嫩的脖颈,言语轻薄道:“我走可以,只是此刻外面风声正紧,想要突围着实有些困难,万一我失了手,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姑娘,教我如何忍心!”
“你想怎样?”婉儿冷眼相对,厌恶地往一旁躲了躲,却发现要摆脱此人的辖制并不容易。
那人对婉儿尴尬的处境似是十分满意,笑道:“恐怕要在姑娘这香闺中躲上一躲,待风声过后,在下自然会离开,绝不给姑娘添麻烦!”
婉儿一惊,“不行!你已经给我添了麻烦!”此人若留在她这儿,一旦被查出来,他俩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将牵连甚广!
刺客暧昧地往婉儿耳畔轻轻吹一口气,紧了紧手里长剑,道:“你没得选!”
婉儿横眉冷对,却不得不承认,她与刺客如今上了同一条船,纵使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竭尽全力护他安全。
正在二人对峙之时,园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便见门外火光刺目,有人敲门道:“上官大人睡了吗?”
冰凉的刀刃往皮肤上贴近了些,婉儿怒视那人一眼,冲门外道:“我已经睡了,何事?”
“方才有人瞧见刺客往这边儿逃来,不知大人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那刺客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婉儿,周身散发出腾腾杀气,只等着婉儿说错一句话,便让她血溅当场。
“没听到什么动静,大概是逃到别处去了!”
婉儿慢悠悠回了一句,声音慵懒疲惫,像是被吵醒一般,带着一丝不悦,门外禁卫生怕开罪于她,说了几句好话,便道:“既如此,属下等再往它处看看,不打扰大人了!”
脚步声渐远,火光暗了下去,那人勾唇一笑,道:“多谢姑娘配合!”
婉儿冷笑,抬指推开长剑,踱步到几案前,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就着昏黄的夜灯一饮而尽。
那刺客勾唇一笑,还剑于鞘,毫不见外地在婉儿对面坐下,捡了一只茶碗,自顾自倒了杯凉茶饮下,道:“在下还没有吃晚饭,不知姑娘房中可有吃的?”
婉儿脸色一沉,这种状况下难为他还有胃口,不由冷道:“没有,若是从外面叫吃的必会引人注意,阁下还是省了这一餐吧!”
那刺客也不介意,抬眸扫一圈室内,道:“夜也深了,在下便在这窗前空地上将就一晚如何?”
婉儿冷冷瞥他一眼,道:“莫非你还想睡床?”作为一个刺客,这位的脸皮着实厚了一些。
那刺客笑说一句不敢,果然挪到窗前席地而坐,靠在墙角里闭上了眼,怀里还怜惜地抱着他的那柄长剑。
更声远远传来,夜便愈发寂静了。
婉儿的茶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终是抵不住困意,看那刺客已然睡熟,便在床上和衣而卧,刚闭上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没有了刺客的身影,想来他是趁着半夜,偷偷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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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李显终于醒了过来,武后甚为高兴,不待他能下床,便将册封太子的事情提上议程,本以为册立李姓皇子必然会得到从前东宫一派的支持,却没想到站出来反对的偏生是这一批人,还说什么英王品行不济,难当重任,联名要求武后慎思。
武后当即大怒,冷笑道:“那以卿等之见,这众皇子之中,何人可堪大任?”
一白发老臣颤颤巍巍走出来,恭身道:“当年贤太子宅心仁厚,颇有太宗遗风——”
婉儿侍立在侧,闻言心惊,忙去看武后,见她的脸色果然凝重起来,不由大为不安。
那老臣偏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双手抱着玉笏,全然不顾殿内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继续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地将李贤当年的事迹一一列举出来。
武后蹙眉听了几句,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仍在强忍,直到那白发老臣一脸憧憬地称赞李贤是天命所归,才终于忍不住,忽地拍案而起,指着白发老臣鼻尖骂道:“废太子狼子野心,日月昭昭,你们竟然还敢为他正名,是要同他一起造反么!”
白发老臣无端被斥,愣了愣,凭着心里的一股子硬气,还要据理力争,道:“东宫一案十分蹊跷,至今仍有许多谜团未解——”
“好个谜团未解!”武后一语打断,挑眉冷笑道:“爱卿可是朝廷栋梁,说话切莫信口雌黄,既然认为东宫的案子有蹊跷,就给本宫拿出证据来!”
白发老臣被这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百官也是面面相觑,都低了头,不敢多说什么。
武后冷着脸扫一圈大殿,又看了一眼那白发老臣,忽而长袖一甩,憋着一肚子怒气往后殿里去了。
一干臣子见武后消失在屏风之后,才敢稍稍松口气,顿时擦汗的擦汗,摇扇的摇扇,还有摇头叹息不止的,只叹这大唐的国运,是愈发不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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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揣着一腔忧虑出了明堂,正要往园子里走,忽而在拐角处被人唤住。
回头瞧见迎面而来是狄仁杰,婉儿忙拱手做礼。
狄仁杰眉心紧蹙,在婉儿身前站定,看看左右无人,方小声道:“下官听说有东宫旧臣在暗中调查废太子一案,请问姑娘在这中间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婉儿闻言,顿时了然于胸,原来狄仁杰误会她幕后推动了这件事情,于是解释道:“奴婢实不知情,奴婢若是知道,定然一早便阻止他们了!”
东宫一案是要查,可却不是这些老臣们的法子,武后对贤太子的顾忌一直还在,他们这个时候提贤太子,这个时候要替他平反,不但无济于事,甚至还会适得其反,令武后更加厌恶贤太子,而方才的朝会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狄仁杰见婉儿言辞恳切,又素知她是聪明人,断不会做傻事,便不疑有它,点头道:“想来姑娘也不至于糊涂到搀和进去,这些东宫旧臣,下官自会前去斡旋,只是皇后娘娘那里,还需姑娘想想办法!”
婉儿轻轻道了一句“是”,却不由面露忧色,她深知武后对李贤的忌惮,要打消她对李贤的敌意,只怕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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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至武后寝殿,远远便觉气氛不对,宫人太监悉数跪在外殿,埋头不语,地上也是碎了一地的杯杯盏盏,李公公见她进来,忙悄悄朝她使个眼色。
婉儿心中有数,掀帘进去一瞧,武后果然半躺在矮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揉着太阳穴,正怒气冲冲地喘着粗气。
婉儿也不出声,只恭顺地立在一旁,默默等着她消气。
武后看她一眼,哼道:“你也算半个东宫旧人,莫非也要替废太子跟本宫喊冤不成?”
婉儿垂眸,缓声道:“奴婢不敢,东宫一案早已盖棺定论,是过去的事儿了!”说完,倒一杯热茶递到武后手中,接着道:“老臣们提及废太子,不过是念着从前的主仆情意,想帮他一把罢了,可他们也是糊涂了些,废太子做的那些事,原是宽恕不了的,娘娘只贬了他去巴州,已是格外开恩了!”
“还好你是个明白事理的!”武后果然气消了一些,托起茶碗嘬了一口,冷道:“想不到去国怀远,废太子却还要搀和朝廷里的事!”
婉儿蹲下身子,轻轻帮武后捶腿,道:“别的奴婢不敢妄议,只是废太子没了爵位,又远在千里之外,想要掌控朝廷里的事,绝非易事,怕是那些东宫旧臣欲要报答当年知遇之恩,才一时犯了糊涂自作主张,废太子理应并不知情!”
这分析合情合理,武后冷静下来,也觉自个儿的反应有些过度,只是心里仍对那些东宫老臣耿耿于怀,于是一面翘着指尖拨弄着腕上戴着的红珊瑚珠子,一面悠悠思道:“本宫以为这些人为朝廷操劳一生,也是时候回家颐养天年了,拟个旨,让他们告老还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