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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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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恍惚间路过了他的整个人生,截止到他晕倒之前。
他看到许久不曾见过的妈妈。他应该是八岁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他以为已经把她忘记了。可在梦里,她的脸清晰的仿佛昨晚他们才刚分开。
他看到妈妈跟一个男人在路上走,贴得很近,男人的手揉过她的肩膀,滑过她的腰际,用力捏了她的臀,继而向下,撩起她的裙摆。妈妈娇笑着,笑声柔媚却刺耳。
这条路没有终点,周遭一片荒芜,四野空旷,毫无生迹。而妈妈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不变的只有妈妈脸上的笑容,即讨好又娇媚,即精于算计又显得柔情蜜意。
他以为自己都忘了,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是怎样长大。
那些钱,男人们给得钱,即使再多,也不够供养他的妈妈。她似乎总在喊着缺钱,她对物质有着无穷尽的欲|望。也似乎总在骂他,妈妈骂人的时候总是用手指指着他,但很少打他,她怕弄坏了做的美甲。她最喜欢骂他“赔钱货”,在他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之前,曾经以为这是他的另外一个名字。
他的蓝眼睛给他惹来太多关注,所以妈妈总是把他锁在房里。他没上过幼儿园,也没有朋友,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守着一台电视机跟几本书,他通过一些节目学会了认字。有个来的男人说他很聪明,如果不是有这双老外的眼睛,倒是有抱养他的想法。妈妈则呵呵冷笑,说,他啊,他爸爸厉害着呢,轮不上你来养。
他并不知道谁是他的爸爸,也许他的妈妈也不知道,他只是这么猜想。
而男人们来的时候他睡在阁楼,男人们不来的时候,妈妈会叫他陪着一起睡。因为妈妈一个人睡会怕。
他并不知道妈妈在怕什么,不过他还是喜欢跟妈妈一起睡。因为只有在熟睡的时候,她身上才是温暖柔软的。
慢慢的,这条路到了尽头,有一座很大的庄园,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庄园门口。
那是他的爸爸。
他的爸爸是个褐发碧眼意大利男人,身材精壮矮小,已经秃顶了,跟他一样有一双蓝眼睛,却不纯粹,透着精明。妈妈把他交给了爸爸。爸爸牵过他的手,带他走进了庄园。
那年他八岁。
他成了这房子里的异类。
爸爸有妻子儿女。住在这里的孩子三个,一男两女,他们都是意大利人,最小的姐姐也比他大了五岁。而最大的哥哥已经十八岁,但却是个瘸子。
他不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是怎么瘸的,但他知道大哥仇视他,看他的眼神里有的是真正的恨意。
而作为外来者,他并不受欢迎,除了爸爸给他请的意大利语教师,基本没什么人跟他说话。这是个冷漠的地方,就像意大利的冬天,阴郁多雨。
他刚到意大利,语言不通,还是个孩子,每天依然蜷在屋子里,除了上课就是继续看电视。他想念妈妈,晚上一个人在床上的时候会哭。妈妈把他送过来之前,只教导他要在那里立足,要顺利长大,要抢到属于他的家产。她说了很多,不管那时候的他是否听得懂。
他一个人在这座庄园里,感受着四面八方的敌意,他知道自己是个入侵者,对大哥他们而言,他更像强盗或者小偷。
爸爸本打算让他学一年语言后再安排他到学校上学,可他在三个月后已经可以用意大利语当面诅咒大哥的时候,爸爸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已经过了语言关。
他的家庭教师说他是个天才,学东西快得吓人,建议爸爸多给他找一些课程学习一下。爸爸似乎很开心,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
然后他就进了当地的学校,同时多了许多的家庭教师,教他各种东西。钢琴、剑术、骑马、绘画,各种各样。他学得非常快,每个老师都夸他是天才。而同时,他交到了一个朋友,便是乌列。
他们总是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乌列家玩儿。
乌列的爸爸参加过法国的外籍兵团,退役后拿到一大笔钱,买了一家农场,专门种植番茄。相对于留在没有温度的庄园,他更愿意去乌列家里。
乌列的爸爸管他叫漂亮的东方男孩,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对于禁酒令毫不在意,说会喝酒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会拿出珍藏的红酒给两个孩子尝。
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吃晚饭,餐后乌列的爸爸在灯下给他们讲战场上的故事,那些鲜血跟子弹听得他热血沸腾。
乌列的爸爸还会跟他们谈女人,谈她们丰腴的身体,谈她们放浪的言行,谈她们喜欢男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每到言语进入禁忌话题的时候,乌列的妈妈都会喝止,乌列的爸爸则咧着长满胡子的大嘴,朝乌列妈妈的屁股拧上一把,说,宝贝儿,天上只有一个月亮,这世上能让我神魂颠倒的女人也只有你。
乌列的爸爸还会教他们种番茄。他说番茄是恶魔的果实,有一对意大利的国王王后因为吃了番茄重燃爱火。而中世纪的西班牙,女性是不允许吃番茄的,因为那时候的人们相信吃番茄会让女人失贞。
他房子的阁楼上吊着无数的高档长筒丝袜,丝袜里盛着各种番茄的种子。乌列爸爸把那些看得比宝石还要珍贵,偶尔会带着他们爬到阁楼里,拿出种子放到嘴里咀嚼,告诉他们这种番茄会结出什么颜色的果实,会是什么味道。
那是美妙的一家人,他生平第一次触到温暖的感觉。待在那里就像活在天堂。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永远生活在乌列家,跟乌列做一对兄弟。他不想要家产,他更愿意做一个意大利农民,像乌列的爸爸一样,有一个温柔能干的妻子,每天在田里劳作,闲暇的时候就晒晒番茄种子。番茄收货的季节,提着筐子摘果实,累了坐在田间啃一只番茄,下午坐在院子里收集新一季番茄的种子。
时间慢慢过去,他开始不去想妈妈,还有她嘱托的事情。他开始不在意庄园里的阴郁冰冷,那不过是每周睡五天的地方。平时他跟乌列一起上学,撩妹,约女孩子,周末跟假期混在乌列家里,跟着乌列爸爸学着伺弄番茄。他自己也种了两颗番茄,平时由乌列爸爸代管,假期他便会自己料理。
乌列爸爸说他伺弄番茄的时候就像对待心爱的女人。
他已经学会了开玩笑,说,他将来的女人,如果没有番茄这样饱满圆润的屁股,他就把她扔到地中海去喂鱼。
意大利的日子过得平顺起来,他在被治愈,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少年。
十八岁那年,爸爸给他请了一名家庭教师,因为那阵子他比较迷恋古典钢琴,恰好他的钢琴老师因为私事需要离开意大利。
新来的家庭教师,叫做初心。
履历上说她24岁,华人,英国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现在一个乐团担纲首席钢琴手。
沈流年第一次见到初心,有些惊讶。
因为她的美。
初心很美,非常美。典型的东方美女,身材纤细,曲线窈窕,一双水眸里有意无意地漾着春情,她站在那里,就是一幅名家勾勒仕女图。。
许是经历太多男人惊艳的目光,初心并不拘谨,大方地朝他伸出手,用意大利语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初心,你的钢琴老师。
他握住她的小手,感觉她的手软得像没有骨头。
他说了一个意大利名字。初心听完后,歪着脑袋打量他片刻,又说,你看起来更像是亚洲人……
我母亲是中国人。他回答。
哦,难怪。初心微笑,问他,你会中文吗?
会。他用中文回答她。
初心显得更开心,用中文说,难得,在意大利还能遇到国人,真是太巧了。
他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你有中国名字吗?她问。
他摇头。他的名字已经被他抛弃,如同他不想回首的那段童年。
这样啊……初心沉吟片刻,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他却觉得失落。然则她重新扬起笑脸,说,那我们开始今天的第一堂课吧,说说你喜欢的作曲家,肖邦还是李斯特……
初心给他做了一年的钢琴老师,他们相爱了。他们的第一次发生在琴房,他把她抱到钢琴上,体验着跟一个女人灵肉结合有多么的美妙疯狂,那是一种让他死都甘愿的感觉。他那晚就没让她从钢琴上下来过。
他缓缓摆动着腰,她攀着他的肩,喘息着问,你母亲姓什么?
沈。他说,慢慢顶入深处。
她呻|吟一声,颤声说,我送你一个中文名字好吗?
他停止不动,低头吻她脖颈,说,好。
以后我叫你,沈流年。
为什么?
她的手指在他心口写字。
初心不改,流年不负。
他们的爱情狂热,但是秘密进行。初心说作为一名家庭教师,跟自己的学生产生感情,到底不是什么放得上台面的事情,不许他把事情捅出去。
他很爱她,她说什么他都照做。
只有乌列知道初心的存在。乌列总是拿他的爱情打趣,说他丢了意大利男人的脸,怎么会被一个大他六岁的老女人摆平。那让这世上等着他们去拯救的女孩子们怎么办?他耸肩,说,抱歉,我是中国人。
他已经上大学了,在外面做一些兼职的工作,餐厅服务生,平面模特,图书管理员,各种工作都做。像个居家好男人那样开始攒钱。他希望大学毕业的时候能有一笔存款,然后买一块地,过乌列爸爸那样平淡的生活。跟这个大庄园彻底划清界限。
他把这些跟初心说,然后谈到大学毕业后,要公开跟她的关系,跟她结婚。初心只是笑,摸摸他的头,什么话都不说。
他以为她懂他的内心。
可是他错了。
初心想要的,恰好是他不想要的。他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问题的症结。
初心渐渐开始冷淡他,不让他碰她。他使出浑身解数哄她,这几年跟乌列一起放浪的经验全部拿出来了,可是她还是在一步一步远离他。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坍塌,他所坚持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直到有一天,同父异母的大哥找了他。
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正面打过交道,互相都视对方为透明的存在。
他去了跟大哥约好的地方,是一个海边的酒吧。大哥坐在轮椅上,面朝着大海。这里是个码头,停了一些游艇,大部分是私人的。
他走过去坐下,点了一杯啤酒。
大哥的开场白是,你知道你的钢琴老师此刻在做什么吗?
他控制好情绪,只淡淡回答,她做什么,跟我没有太大关系。
大哥冷笑,伸手指向一个方向。他看过去,一艘游艇在靠岸。然后大哥递给他一个望远镜,说,你会对船上的人感兴趣。
他接过来,把望远镜举到眼前。
他爸爸先从船上走下来,然后,初心也下来了。她穿着亮黄色的比基尼,带着墨镜,全身的皮肤被晒成了漂亮的古铜色。然后她快走几步贴到他爸爸身上,吻了吻他。他爸爸拥住她,大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又伸进她的泳裤内。她受惊了,但是没有躲开,反而拿丰满的胸部贴他爸爸的前胸。
她开放热情的态度,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