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玉不澈GL》公羊四夕

3、晋江文学城首发

　　“仰见桥上星，点点遏飞舟。”

　　九儿喃喃念着觉心亭旁一个石块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此时正在山间不知哪个位置，立着一个简单的六角石亭，没有经过刷漆雕刻，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石柱和角梁上已经长了不少青苔，亭内的石铸条椅倒是非常干净，石椅边缘被山人磨蹭得干净光滑。一行人正走着，公子非要进去歇歇脚。九儿搂着昏迷的宋小姐在心里着急，却又奈何不了公子，只得跟着下马休息，便看见亭子旁立着一块黑石，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些字迹。

　　公子率先迈腿进了亭子，一边摇着空白的纸扇，身着月白色的衣衫，颇有些人间风流公子的模样。

　　“这是玉儿刻的，有五六年了，闯了大祸被素衣罚在这儿思过三天，这一块儿石头都给她刻了字，说是道歉书，风雨侵蚀，现在也就能看出这一句了。”公子摇了摇扇子：“还挺应这亭子的。”

　　“玉儿？是师祖带回来的得玉吗？”

　　公子晃了晃扇子点了下头就移步到亭子的边缘，望出去可看见环绕整个太清山的浯江，葱茏的树林也为这儿留了白，是个赏天地观江水人间烟火的好地儿。

　　九儿陪着公子站了一小会儿又受不住了：“公子，咱们先赶路吧！”搂紧了宋小姐，九儿心疼的看了眼虚软无力一直垂着头颅的宋小姐：“宋小姐的脸又在流脓水了。”连忙掏出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

　　公子看了直皱眉，有点厌恶的收了扇子。

　　“你将才不是说坐的腚都疼了吗？”

　　看见公子的脸黑了下来，九儿却是红了脸：公子怎么可以这么大声的说出这个字眼？

　　原是九儿虽然跟了公子，能不老与长生，却不会法术，和凡人时候一样力气小，会疼，会受伤，甚至死亡。

　　九儿红着脸说：“不疼不疼，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一行人便又上路了，这次倒是快，仅半个时辰就看见山门了，直走到山门，九儿才疑惑的问起：“公子，咱们上次进山门前不是爬了许久的山梯吗？”

　　骑驴的公子抬头瞥了一眼九儿。

　　“你还想咱们退回去走老路吗？你把阿鬃和小毛驴儿扛上山？啧！”

　　公子下驴，扇子一挥，阿鬃就平稳的蹲下了身，九儿把宋小姐搂下，公子唤了一声‘阿鬃’，阿鬃便起身走到驴子旁用嘴衔着拉绳牵着驴子熟门熟路的往一边走去，直至消失。

　　九儿搂着宋小姐走至门前，正想敲门，门却从里拉开了。

　　一个身着海青，人间丘尼打扮的女子打开门，三十来岁的模样，笑眼婆娑眉，笑着对公子说：“庭花，怎么这般时辰才到？昨晚就为你们备了膳食。”

　　“这不多带了一个人嘛。”

　　女子正想说什么，公子就开口了：“先进去吧，九儿还背着一个病人。”

　　“是呀是呀，素姑，师祖在不在观里，这宋小姐快不行了，脸也被毁了，呜……”九儿扶着宋姑娘进门，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开始往眼里聚。

　　“莫急莫急，师祖在塔里闭关也有一月也该出来了。”素姑关上门后轻柔的拍拍九儿的肩，也轻轻撩起宋小姐无力的脑袋，顿时暗惊。

　　“这是宋姑娘？”

　　见九儿含泪点头，素姑手指都在颤抖，想要抚摸宋姑娘的脸又怕弄疼了她：“年前下山的时候还受了宋家的恩惠，当时多俊儿的模样啊，心地也善良，造孽啊！”

　　素姑双手合十，合于心口：“我这就去唤师祖！”

　　素姑才转身，公子伸手用扇柄点住了素姑的手臂：“不急，我们不是来找师祖的。”

　　素姑看着公子，九儿也是眼含泪不解的看着公子。

　　“素衣，去采个石榴枝给我，在后山等你。”

　　“是。”素姑双手合十，又怜惜的看了眼宋姑娘转身往侧门走去。

　　“公子，不是来找师祖的吗？”

　　公子看着自家手下哭花的脸一脸的懵懂，有点无奈：这是活了上百年的人？

　　“先把你的眼泪擦了。”

　　九儿连忙用手背把眼泪抹干净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公子：“公子。”

　　“走吧，去后山。”

　　九儿又是费力的把宋小姐挪到背上，公子皱眉看了眼，也没说什么，往后山走去，路上碰到两个从小被送到观里修行的小尼，公子便指挥九儿把宋小姐给她们，九儿不愿意，被公子一瞪，只得做罢。

　　观里有二十几位来修行的人，有出生便被说是带煞的孩提，有十来岁的童子，有青年，有已过而立的壮年，也有年过花甲的老者，都是有缘之人，若是心怀不轨的人，渡不过浯江，也进不了太清山，想进观里更是难上加难。

　　被九儿唤作素姑的素衣，便是二十出头丧偶后来观里修行的，看着三十来岁，其实已年过花甲。

　　走着走着，九儿突然说：“公子，素姑似乎比之前老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公子用扇柄敲了九儿的脑袋：“再说，你上次见她，已是十年前了。”

　　九儿‘哦’了一声便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到了后山，两个小尼把宋小姐交给九儿后就离去了，九儿扶着宋小姐打量四周，都是莽莽榛榛的树木，耳边虫鸣鸟叫，呼吸间都是清凉的自然气息：“公子，咱们来这儿干嘛？”

　　公子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救你的宋姑娘。”

　　又是一会儿，素姑拿着石榴枝匆匆而来，公子接过石榴枝便让素姑离开了。

　　只见公子拿着石榴枝，嘴里念念有词，凭空画了几笔，九儿便感觉林中气息不对，温度骤降，林风吹来，衣袂翻飞，树影阴魅，九儿不由打了个哆嗦，搂紧了宋小姐。

　　“展庭花。”

　　九儿正好奇，公子为何念自己的名字，就见风停了。

　　“庭花，好久不见。”柔柔的声音像是混在风里。

　　“还知道好久不见呐？”展庭花冷着脸摇扇：“上次来找你你都闭门不见。”

　　九儿觉得公子的语气里有点小委屈。

　　恩，一定是幻觉。

　　林中飘荡着轻轻浅浅的笑声：“上次璟华在发芽，我不想惊扰了她。”

　　“这次来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啊？”

　　林中寂静无声。

　　九儿觉得公子的脸更黑了。

　　“送你一个人。”九儿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搂着的人儿一下子离开了禁锢，无形的被抛起。

　　“啊！公子。”眼见抓不回来，九儿立马上前拉住公子的长袖：“宋小姐！”

　　林中又传来了声音：“我为什么要收下？”

　　宋小姐的身子被抛在了空中，空气中无形的力量被撤走，身子急速掉下，九儿尖叫出声，奈何没有法术。

　　“为了你那颗烂盆栽。”

　　终于，在掉落地面前，宋小姐的身子被缓缓托住，升至半空。

　　林中传来的声音带点儿调笑的意味：“我可不觉得一个人类和璟华有什么关系。庭花，求我就求我，何必不好意思？”

　　“这个姑娘中了巫毒，面容被毁，身体和神识都受了严重创伤，庭花，你想要我救她吗？”

　　“知道你还问？快点儿出来，我不想干巴巴的站在这儿。”

　　“我凭什么就她？”

　　“我欠她们家一个人情，你得替我还。”展庭花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声音有点无奈：“庭花，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蛮不讲理。”语落，悬浮的宋小姐消失了踪影。

　　空气中像是产生了波纹，随后像是破碎的泡泡一般，周围的景色像波浪一般退去，变成了更加苍翠的绿色，浓得像是要滴出汁儿，呼吸一口都是灵气逼人。面前突然显现出了一个竹屋，九儿这才发现，之前周围葱郁的树木变成了竹林，枝枝亭亭玉立，之前被树木遮挡的阳光也都倾泻了下来，暖暖的照在身上，身心放松。

　　不知道这些景色是凭空变出来的，还是自己无形中移了位置。

　　“......破盆栽。”

　　九儿隐约听见公子嘀咕了一句，又听的不甚清楚。

　　展庭花摇着扇子进了竹屋，竹屋里也全是竹制品，竹子编织的桌子，竹条编织的坐垫，小竹节串成的竹帘，一副清修静养的模样，大概唯一不搭的便是竹榻上坐着的女子了：一身芙蓉色水烟长裙，束腰、袖口、衣襟、裙摆都绣着红彤彤的石榴花。

　　这一身鲜嫩的红，一点都不符合这个竹屋。

　　女子的发极黑很长，用一根细竹簪子束着，柔顺的垂着，直到榻上铺散而开，女子端坐在榻上，面前一个竹制的小方桌，上面放着两个竹筒杯，点点清茶还冒着点气儿。

　　一进门，女子便柔柔的看了过来，面庞细致清丽，外加那一身耀眼的红，竹榻的里头是扇竖窗，用一截竹棍支这，外面的光亮透了进来，称着女子恍然仙人。

　　这应该就是仙女了，九儿想：公子不也不是寻常人吗？

　　可惜，那恍然仙人的情境下一秒就被女子脸上的表情击碎。

　　红衣女子一脸戏谑外加挤眉弄眼：“说呀说呀，怎么欠人家人情了？”

　　展庭花不客气的撩起下摆坐到了红衣女子的对面：“懒得跟你说。”

　　展庭花喝了口清茶，看到了红衣女子坐垫旁靠竖窗的位置上的一盆盆栽，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璟华长出枝条了！长出来了！”

　　“对呀。”红衣女子轻轻的捧起盆栽，笑咪了眼，看着格外幸福的模样：“百年前就生了根，就是不发芽，这个枝条和这几片叶子都是这十年里长出来的，我觉得她快开花了。”

　　展庭花连忙探出手罩在枝条上。

　　许久。

　　红衣女子伸手握住了一直罩在枝条上不愿离去的手腕：“庭花，我试过了。”

　　“没有神识，就和一盆普通的花一样。”红衣女子的声音有点失落，但转瞬又笑了起来，眼里全是灵动：“能重新长出来我就很开心了。”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展庭花说的格外认真。

　　红衣女子和展庭花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看向了一直安静站在展庭花旁边的九儿。

　　展庭花：“这是九儿，卿酒酒，唤她九儿。”

　　红衣女子对九儿笑了一下：“我叫丹瑶，是庭花的姐姐。”

　　九儿有点儿拘谨的颔首，而丹瑶的话才落，展庭花就叫嚷了起来：“什么什么！我比你大好吗？我是哥哥是姐姐！虽然你比我先修出灵体，但是是我先修出神识的！是我比你先存在的！”

　　九儿觉得，公子在丹瑶小姐面前有点小孩子气儿，丹瑶小姐更像姐姐。

　　“好了，不争了。”丹瑶轻轻抚摸了一下盆栽里的唯一的枝条，枝条上仅有两片叶子，而丹瑶的目光却像是看着爱人一般，眷恋、爱惜。

　　丹瑶把盆栽放回了竖窗下，懒懒的阳光照在盆栽上。

　　“那姑娘伤得有点重，半月后你们来取。”

　　展庭花有点委屈：“你在赶我们走吗？”

　　丹瑶看了眼展庭花便衔起竹杯品茶：“是的，你吵着璟华了。”

　　“你！”展庭花以为丹瑶会委婉一点儿：“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和我聊聊？问我过得好不好？”

　　“你会让自己过得不好吗？”丹瑶把竹杯放下。

　　最终，展庭花还是在竹屋里磨了好几杯茶才一臂弯扣着九儿的脖颈往竹屋外走去。

　　“诶诶诶，公子。”九儿被公子扣得一个踉跄，几乎是靠在展庭花的怀里被拖了出去。

　　回到了最开始站的地方展庭花突然停下，也不做声。

　　九儿稳住身子，但还是被展庭花扣在臂弯里。

　　“怎么了？”见公子还是静默无语，九儿：“公子？”

　　“没事儿，走吧。”便又押着九儿往前走，周围的景色急速变化后退，几瞬，两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片树林里了。

　　“公子，就这样了？宋小姐会被治好吗？”九儿拉着展庭花的衣袖。

　　“放心，半月后过来取就好了。”

　　九儿有点抱怨的嘀咕：“你这样说感觉宋小姐就像是个物件儿似的。”

　　展庭花低头瞥了一眼九儿。

　　那眼神：难道不是吗？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九儿拉拉展庭花的衣袖，小声的问：“丹瑶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展庭花顿了一下：“她就那样，没看到对我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吗？”

　　九儿懵懂的点点头：“哦，这样啊。”

　　“走，咱们去洗澡，你这一身的汗味。”说着展庭花就放开了九儿走在了前面。

　　九儿停下撩起衣袖左左右右的闻了一下，脸红的小声反驳：“哪里有？”

　　快步的追了上去，跟在展庭花身后。

　　九儿听不到。

　　从竹屋往外走的时候：“庭花，她是人。”

　　“我知道。”

　　“希望不会重蹈覆辙。”

　　“不会的。”

　　“……”

　　“她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