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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章 预谋已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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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一心求死,为何还要如此恭敬向我行大礼?”西王母本以为她执掌刑罚,见过多少死前或挣扎或不甘或懊悔的众生百态,也算深谙人心,此刻面对萧海,她实在看不懂。
“求王母放过柏玉。”
“可惜,你的命,却并不能换她的命。”西王母神情微动,轻叹道。
“柏玉是神女之后,身具异能,萧海如何能比。臣曾在柏玉身上设下一道封印,将她的神力封锁,这封印用的是上古秘术,封印时需要两个人的血,解封时也必须要两个人的血。”
西王母恍然:“你是说,你死后,便无人能解开柏玉身上的封印?”
萧海点点头:“正是!天帝和西王母所担心的,不过怕柏玉重走当年神女之路,坏了摧毁魔界的千年大计,柏玉身上封印一日不去,她便只是一颗废棋。”
萧海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到极限,说话也十分吃力,他停下来喘息片刻,接着说:“即便她落入魔尊手中,也不会对神族造成任何威胁。玉儿,不过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萧海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脸却倔强地扬起,恳切地看着王母,那目光里有祈求,有担心,却又无比清明坚定。
连西王母看到这样的神情,也不禁动容。
牺牲自己一生自由,换来神女在下界的自由,现在,又放弃自己的生命,为她的女儿换得一线生机。“如此,当真值得?”
萧海衣服上蔓延的红色越来越浓,乍一看去,仿佛他穿的是一件血红的衣服。唇色却淡若白纸,萧海双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却仍是无比的坚定:“萧海不悔!”
“好,我答应你,只要柏玉不干涉神魔两族之争,便让她在下界享一世自由。”
“谢……”萧海的话只说了一半,身子便直直地倒下去。
西王母摇摇头,转身离去,所经之处,摧折的花木自动接回,玄圃内恢复了之前的美丽,仿佛刚才这里并没有发生过打斗。
只有草地上,不断蔓延的鲜血在无声泣诉。
夜幕降临,一颗璀璨的星辰,从天边无声陨落,划过天际时,留下耀眼的光辉,但只有短短一瞬,便被无边的夜幕吞噬,再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草地上的血已经干涸凝固,躺在上面的人却忽然动了一动。
师父!柏玉伸出手去,想要扶师父起来,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萧海只支撑起上半身,晃了晃,看来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便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向着神树,一步步跪着行来,行了一段,变成了爬着,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猩红可怖。
近了,再近一点,马上就到了。
没有半点血色的手指终于触碰到树干,像在海上飘了许久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萧海喘息着,用尽全身的力气,靠着树干坐在树下。
“兰儿,你一定已经见到他了吧?我……不想去打扰你们,但神族和魔尊都已经发现了柏玉的行踪,这是唯一,能救玉儿的方法了。你在人界唯一的牵挂,最放心不下的,我终于能帮你……护她周全……但愿,她找的人,也很可靠……只是,愧对那个孩子,只能来生再还了……”
萧海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安静下去。一缕携着记忆的余息泛着青光,顺着萧海的手掌缓缓灌入树身。
淡淡的荧光在他身周亮起,萧海的身体渐渐透明,融入那点点荧光之中。
师父,不要,不要走!柏玉想喊,却喊不出来,她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她宁愿自己瞎了,什么都看不到,然而那点点荧光,却似暗夜里聚集的萤火虫,越聚越多。
在神树下环绕飞舞,最后,忽然若有轻风吹过,万千光点在夜空中盘旋而上,随风散去。
巨大的悲痛宛若万片柳叶般的细刀,刺入心房,在胸腔中如涡流般搅动,心、肺、甚至五脏六腑在这涡流中都无处藏身,痛到痉挛,痛到想吐,痛到窒息,两行热泪,如泉水般从双目汩汩而下,模糊了视线。
眼前的一切在泪水中模糊,天旋地转,神识快要被撕碎,又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新糅合在一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柏玉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周遭的景物又清晰起来。
玄圃中还是白天,柏玉茫然地低下头,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自己可以和神树有所联结。可以穿透树干,看到年轮中记载的回忆。
先前看到的那一段,似乎是发生在神树还未播种之时,这样的记忆又为何会存在于神树的年轮中。
不,那一段不是神树的记忆,是神农的记忆!神农在造出树种时,就将这段记忆存于其中,大概是希望神树能够知道自己的来历,面对世事难料,也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而后面的那一段记忆,是师父临终前灌入神树的。
他终于获得,在神女离去多年之后,赶不上神女的魂魄,只希望能在这世上留下最有一点带着记忆的余息,和神树一同永远生长下去,千年万年,最终融为一体。
可是上次来,也曾这样站在树下抚摸过树干,为何却没有丝毫感应?
是啊,那一次,抚摸的树干的感觉似乎和现在有一点不同,像是……隔着什么!
是师父在神树周围设下地结界!切断了自己与神树的关联。
一直以来柏玉只知道母亲是神树化灵,却不知道原来神树诞生竟有这样的渊源。
原来他们造出娘亲,只是为了把她当成有朝一日抗衡禁生树的工具!这对一个生命,是何其残忍。
那娘亲又是为什么会答应魔尊帮助魔界?是为了抗争命运?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宿命。
而眼下,自己似乎也要落入这样无尽的轮回中。
柏玉摇头苦笑,身上的封印,除了师父无人能解,西王母竟还是不放心。
以自己这样浅薄的修为,竟然能劳动那么多天兵,这是有多想让我死?
雪妭忽然得来的神力,大概也有王母的贡献吧?
明明可以在人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解决,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怕派去杀自己的人手下留情,一定要人死在她眼皮底下,才能放心。
可惜不巧,被铳虚撞到,打乱了西王母的计划。
是啊,在那些神的眼中,自己和娘亲一样,都只是一颗棋子,千年的谋划,怎么能因为自己这样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就功败垂成呢?
千年,是啊,禁生树种下近千年了,开花之期,已经近在眼前了吧。
柏玉的手有些颤抖,她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却忍不住还是去想了,所以,黎夜打从一开始来人界,就是为了寻找克制禁生树的方法。
故乡遭受天灾被毁,只是一个谎言。
也不全是,是即将要发生的事,但是如果有了神树的种子,也许就不会发生。
柏玉无声地笑了,笑的浑身颤抖,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从她救下黎夜,黎夜找到水华和焱之后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回久吉的路上他派水华暗中保护自己,他要寻找玉石,恰好和自己寻找娘亲同路……
可笑自己还一直想着什么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鬼话!
最可恨的是——柏玉将放在脚边的木盒抱起来打开,抓一把灰烬在手中,看着它从指间慢慢滑落,那些零星的片段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如串珠子般,将真相慢慢串联起来。
那一日长过一日的疗伤,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自从焱回来后师父时好时坏的病情,师父突然要自己和黎夜成亲,还有……
还有,最后结界破裂,师父呕血倒地的那一幕……
难怪,黎夜说,绝无可能!
因为你早就知道,那个师父是假的,不过是个被你们操纵于鼓掌间的傀儡。
而真正的师父,你早就知道他已死去,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就谈好了一切。
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不会同意牺牲师父换取自己的苟活,你还是带着一个假师父和我离开了玄圃。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维系着这个傀儡的生命,换取我的感激,甚至,操纵着他来主持我们的大婚!
那次焱去找你谈,不止是给了你打造首饰的珍珠,更重要的时,他提醒了你,这个傀儡人就快要坏掉了,再不用,就用不上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唯一在你意料之外的,就是失手杀了那个傀儡人吧。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他已经在你手中物尽其用了不是么!
你说会给我一个解释,真是好奇,若现在见到你,你会给我什么解释呢。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柏玉慌忙躲进溪水边的大石下。
“刚才似乎是往那边去了,要不要属下再派人仔细搜寻。”听声音似乎是刚才的士兵头领。
“不必了,既然她是跟着铳虚走的,那就一定还在神界。”
是王母!虽然从未谋面,但这个声音,听一次,便再不会忘。
“他们现在应该还未走远,要不要属下派人追踪?否则铳虚真人来去无踪,并无固定居所,即便知道在神界内,要找起来也并非易事。”
“你刚才可有让铳虚看出你是来诛杀柏玉?”
“没有,西王母交代过此事从秘,属下不敢透露分毫。铳虚也只以为是误会一场,便将我等遣散了。”
“那就不必。”
“可是……”那士兵头领似乎有些犹豫。
“什么?”王母问道。
“那丫头见到铳虚真人,若知道她师父已死的真相,会不会有所猜疑?”
王母胜券在握地笑笑:“当然会猜疑,不止会猜疑,还会回到玄圃来查明真相。你就守在这里,等她现身,立即回禀。我会亲自将此事做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