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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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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桐抵达祁门镇口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
大山雾蒙蒙雨如丝,破旧的车站一个乘客都没有,除了她。
一位过路的大姐告诉她这里每天只有一趟小车往来。要等三个小时才能去历溪。
雪桐不免着急,等三个小时天都黑了。
大姐问她一个人去历溪做什么。雪桐说去找一个叫王秋来的老师。大姐马上又问是那个搞目连戏的王秋来吗。就这么个小小的细节让雪桐感到开怀。比起大都市的人们对戏剧一问三不知,古村的百姓对传统戏剧是相当熟悉的。
大姐热心的叫来一辆摩的师傅送雪桐去历溪。
一路雨雾,一路颠簸,看着路边千古的树木和农田,时间忽悠一下子就过去了。
摩的师傅特别热心,不但把她送进景区,还主动联系到住宿的店主并且把她带到住宿门口。
这就是雪桐对历溪的第一印象。
店主是个年轻的母亲怀中有幼小女童,大眼睛好奇地扑闪着盯住雪桐,忽然咧开小嘴笑了,小脑袋立刻垂向母亲的颈边。女店主用脸轻轻蹭着女童,发髻上的银簪随即晃了一下,衬得她的侧脸更加清丽。
她的目光掠过雪桐的行李,回到雪桐疲惫的脸上,微微笑道:“你看起来很累,我带你去客房。”雪桐嗯了一声就随女店主上楼了。
房门打开后,雪桐看见干净的床铺抵着墙角临窗搁置着,心便安了几分。
推开窗,眼前的山黛远远近近,隐隐约约绕着雨雾,宁静安然。
年轻的女人一直微微笑着,“房间还喜欢吧,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你休息一下就下来吃饭。”说罢领着小女孩离开房间,女童扭过小脑袋甜甜一笑:“我也住在隔壁哦。'
女店主抱起孩子下楼,转身的时候,小腿上的裙裾被风带起,又轻轻落下,雪桐觉得瞥见了一种恍若隔世的美。
不一会儿女店主把几盘小菜端到庭院里的石桌上,还取了一坛自酿的青梅酒。
夜风清凉,青梅酒亦解渴消暑,几杯酒入喉,女店主在月影里散开发髻,长发随意披在肩头,葡萄架下的藤蔓迂回曲折,有一两根勾住她的发梢,她光脚踏在鞋上,随性自然。
她说她是跟着画家丈夫来这里的,后来有了女儿就留在这里了。
雪桐好奇她的丈夫去了哪里。
女店主得知雪桐是记者来采访民间戏曲的,便笑着说过两天带她去看最地道的目连戏。
正聊得意犹未尽,雪桐的手机响起。
她看着这个号码。
最近小衣的电话没那么频繁,也没那么黏糊。
再浓烈的爱情也会随着时间而淡却下来。
何况小衣才23岁正值花样年华,加上条件那么出色,她的未来是不可估量的。
她对她的感情可能是真的,只是这份真更多的是崇拜和憧憬,或者是一个孩子对年长美丽的女人的依恋,她并没有明白雪桐需要的是什么。
雪桐不能确定小衣对她的爱能保持多久的热度。
果不其然,自从她顺利面试后就不再那么热情似火了。每次电话更多的是例行公事般问安注意身体之类,或者汇报她去过上海哪些地方。她也会问雪桐采访了哪些剧目哪些名家。聊着聊着,有时候居然会沉默。
以前电池总会断电,现在手机满格的电却也聊不下去了。
上一个电话还是一个星期前她准备离开河南的时候,小衣告诉她已经找到工作,等赚第一笔工资要送她生日礼物。
雪桐好奇她怎么知道她的生日,还说她偷窥年长女性的年龄是不礼貌的事情。
小衣笑着说就算她是老太太她也要定了她。
雪桐不以为然,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小衣居然没辩驳。又告诉她白教授经常叫她去吃饭,白教授养了一只猫很有明星架子每次看她去就躲床底下去了。
而每次说起白教授,雪桐便不答话。
小衣问有什么原因让她们母女不融洽。雪桐总是一语带过不想说。
小衣又说起白教授的儿子白添钰,雪桐也沉默不答。
这件家案让她们之间产生一些不好的情绪,有次小衣贸然说那个白添钰好像对她有意思。
雪桐竟然笑着说,他条件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小衣关了手机。
两天没音讯,雪桐有点担心就一直拨打她的电话,终于等到她开机立刻道歉。
小衣说别担心我,我可没生这种无聊的气,只是手机坏了换了新的。
小衣的风淡云轻让雪桐有点怅然若失。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小衣没再打电话给她。
“怎么不接呢?”女店主看她等手机铃声不再响也没接。
“没事,待会儿打过去。”雪桐抿了口酒。
话音刚落,手机再响。
女店主见她还是不接,便自作主张按了接听。
手机里传来一个悠扬的声音。
里面的人在清唱:
月初升伶人上妆
我描眉凤冠配霓裳
水袖轻舞长歌似酒香
夜未央胡琴声扬
弦温热人聚月倚墙
一阕曲弹出多少真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
一去人难见 芳草天涯桃花扇
是谁说落幕就是散场
我却忍不住一直思量
是谁说旧戏文已泛黄
我却当作是国色天香
是谁说落幕就是散场
我却忍不住一直思量
是谁说旧戏文已泛黄
我却当作是国色天香
里面的人深情的唱,听的人眼泪竟然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直到手机唱到没电,她的眼泪也没能止住。
女店主吸了一口气,轻缓地说:“既然这么在乎她,为什么要远离呢?”
雪桐低着头,月影盖过了她的侧脸。
“我和她不可能有未来,与其深深陷落,不如趁早结束了才好。对她,对我,都好。”
女店主抚摸怀中女童的头发,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只是觉得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某一天你回想,那些外因根本不值一提,是不够勇敢,不够坚强,才耽搁了彼此。”
雪桐抬起头,眼神清亮。
女店主笑了,低下头去,声音又低低地飘了出来。
“不要因为觉得过错而永远地错过了,有一天老去,遗憾会刻在心底。”
她站了起来,“夜都深了,我带孩子先回去睡了。”
望着女人单薄的背影微微摇晃着却将女儿抱得紧实,雪桐心口一酸,感动跟随眼泪一起流往心里。
回到房间,雪桐将手机插上电源打开,里面挤满了小衣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每一条都带着思念和深深的渴望。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我还能用什么词语表达我对你的感情。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每天我想你的时候都看不见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每天都在想你到底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这简直快把我逼疯了。我知道自己这样等下去是等不到你回来的,那么,我就去找你吧。”
雪桐叹了口气,傻瓜,你找我,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她本想打过去叫她安心待在上海,她很快就回去了。又觉得小衣只是说说罢了,不会真的来找她。便回复一条短信。
“安心复习,我在历溪采访,就快回去了。”
天井,燕子窝,小鸟灵巧飞过。门前是清水溪流,水前是青山连绵不绝。
女店主帮雪桐找到王秋来老师。
雪桐听王老师讲祁门人创作的《目连救母劝善戏文》的经过,他说祖祖辈辈把目连戏传下来一直传到他这一代,现在仍然有折子戏在演出。
雪桐忐忑地问他是否有年轻人在演,在得到了答案后有所欣慰。
雪桐看大家演着戏,产生一个疑惑,目连一殿寻母,二殿寻母,三殿寻母……一直找了十遍,这到底干嘛呢?王老师给出的解释是,这是下面行政区域的划分。也是从地方到中央,从县、市、省,再一路往上走。
雪桐笑了起来。
雪桐在笔记本上写,大家之所以爱看目连戏。因为它讲的是鬼,妖怪和神仙,打的精彩,演的神秘。在历溪,自然也少不得听这样的故事。历溪的风景美得让人想要落泪,而目连戏,却是画中重要的好角色。这两天耳边一直是村里人和她讲着他们想要发展目连戏的种种计划和未来的种种憧憬,老一辈信念坚决,年轻一辈踏踏实实的研究着可行性的问题。虽然也有千难万难,但是这种乐观也能够感染她了。
连着几日,雪桐跟着小批游人游览古镇,或自己背着包到处行走,自得其乐。与女店主鸢时不过每晚关窗前相视一笑,像故友。
这天大早,雪桐下楼时看见女童抱着鸢时撒娇,“妈妈,快点快点,要赶不上啦。。。”
鸢时一边应付女儿一边对雪桐说,“目连戏要演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雪桐便上楼去拿相机和录音笔。
三人一起走在古街上,热闹非凡。沿街的器乐歌舞千奇百怪,真让雪桐大开眼界。
女童和雪桐闹熟了便要她给她照相,雪桐当然应允,给母女拍了很多照片。女孩又缠着雪桐要拍三人照。雪桐犹豫了一下也拍了。
鸢时挽住雪桐说:“孩子累了,不能陪你了。”
雪桐说声谢谢,跟着戏团去下一个场景。
“妈妈,阿姨帮我们照相干吗要谢你呢?”
鸢时调皮一笑:“她谢妈妈昨晚给她做了好吃的呀。”
看完整部戏的流程,雪桐和戏团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经过一条小河。
戏团的年轻人要背她过河,让她好不感动,急忙推辞。学着他们卷起裤脚准备淌水。
“周雪桐!周雪桐!”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大山分外的清晰。
雪桐站在小河边,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啦,是你吗?小衣,真的,是你。”她宛若做梦。
当她看到鸢时站在小衣身边不得不信是真的了。
她顾不得脱鞋,下意识就走进河里来迎小衣。
小衣跑进河里,没有在意身边有没有人,就扑倒在她怀里了。
雪桐急忙搀扶她,“傻瓜,你怎么来了?”
“小衣。。。小衣不能没有周雪桐。”小衣仰着头,眼睛溢满激动的泪水,用力地拥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度消失。
雪桐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抽动的鼻翼,说不出话来。
天上有点点星光,水流温柔地流过她们的腿迹,凉意更叫人觉得美妙极了,她们就在小河里拥抱着,对着星星亲吻了起来。
鸢时有点意外,也不打搅,抱着女儿跟着戏团下山了。
“周雪桐,我想你亲吻我的脸颊,拨弄我的长发,我要醉倒在你怀中,我要让岁月留步,让时光凝固,让我们的拥抱变成永恒。”
小衣对着大山对着溪流对着草地大声宣告。
大山,溪流,草地一起重复着她的声音。
她们疲惫地静下来的时候,山风拂过树叶,野花荡漾着淡淡地清香,小虫的鸣啼全都向她们的耳际飘来,这一切组成了一个宁静而动感的夜晚,一个迷人而充满诗意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