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不易》风·羽

17、第九篇日记

　　陈序成一直没有在98回帖，也没有联系周子远，想等这件事自己平复下去。可是事与愿违，98的帖子不仅没有沉下去，反而越来越火。
　　调侃楼主的帖子持续几天后楼主又出现了，这一次则是愤怒地暗示发现证据证明分手前那两个人发生了性关系。这才把帖子热度吵了起来，甚至一度上了CC98十大新闻。
　　尽管学生情侣之间发生性关系的不在少数，但是性这个话题还是带有禁忌色彩，难以言说。何况学生对于□□出轨的容忍度还没有那么高。也正因如此，即使楼主没有实锤，还是吸引了大批人展开骂战。
　　尽管管理员即使封贴并且删除了关键楼层，但还是有截图流传下来。陈序成平淡的日子也到头了，无论她是上课还是去食堂吃饭，都能遇到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人。

　　陌生人的指指点点还不甚可怕，可怕的是来自身边人的言论。
　　实验课旁边一组人看着她有说有笑，同组的人借故和别人合作。她敏感了很多，也懒得问什么，自顾自做实验。
　　连她去公共浴室洗漱时都能听到同楼层同专业的人窃窃私语：“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我以前还没发现。”“我早就猜到了，我跟你说……”陈序成不想听他们说什么，端着洗脸盆回了寝室。
　　“明天我不去上课了。”陈序成说。
　　“不去？那你怎么办！这样让人看笑话？！”张慧宇反应激烈，差点没蹦起来。她这两天没少陈序成的事跟人急眼，现在看谁都是一副吹胡子瞪眼时刻准备上去撕逼的样子，这会见陈序成还要退缩，直接急了。“你让那些人看到你连上课都不去了，你说他们会怎么说你？”
　　陈序成无话可说。她能想到那些人会怎么攻击她。
　　“不去上课肯定不是办法。”于雪琴说。她平日里最是温柔的一个人，为了陈序成也动了好几次火了。“这才开学几周，各门课正在打基础呢，你这时候翘课肯定会受影响的，何况点了名还会扣平时分。”
　　“点名不怕，我们帮忙答个到还是可以的。”陆琳接过话。“要我说，小成这几天不想出门也可以理解，凭什么让他们看笑话？但是于雪琴说得对，上课还是要去的，大不了你上完课就回寝室，吃饭点外卖……唉不能老吃外卖不健康，我们给你带吧，反正我们都要去食堂吃饭的。”
　　陈序成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错愕地看着她，嘴唇一哆嗦，什么都没说出来。
　　张慧宇心急口快，也不给她反应时间：“要我说，周子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事出了这么久，连个招呼都没打。舆论不针对他就知道当缩头乌龟，一点担当都没有，这么胆小怕事的男人，被甩了也是正常。”
　　陈序成哭笑不得，也没有替周子远分辨。她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这么大一件事发生了这么久，周子远从未联系过她。固然有避嫌的缘故，但是毕竟她是无辜被牵连的一方，她的清白别人不知，周子远却半句安慰都没有，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于是他们说定。整整一周，陈序成除了上课以外足不出户，吃饭都由室友帮忙带。□□和微信的消息看都不看直接删除。98账号连登都不登了，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么过了两天，一日陆琳在床上刷手机时突然叫她：“小成！快看98置顶的帖子！”
　　陈序成一头雾水，拗不过她，点开她发来的网址，呆呆地看了半天。
　　是98管理员发的道歉贴，表示已经调查清楚之前火的帖子背景，贴子里提到的出轨性关系等等均为虚构，就事情处理不及时向当事人道歉，并且已经封了匿名楼主的账号。
　　对于事情的反转，室友们都欣喜不已，唯有陈序成若有所思，也没有什么欣喜感。

　　手机一震，正好是周子远的短信：小成，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在努力联系她，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一直怀疑我出轨，所以请了人跟着我偷拍。我已经跟她说明白，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可能我这个男朋友确实不太称职。但无论如何，你是无辜的，我已经设法请98的朋友帮忙发了贴澄清。真的抱歉，对不起。
　　心里一直梗住的地方终于通畅了，陈序成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也许这个解释还很勉强，也许还不足以说明为什么他那么久没有联系她，但……陈序成已经学会不去计较那么多，至少他还愿意向她道歉，至少他为她争取了一个澄清。人啊，期待的越多就越失望，可是又做不到不满怀期望。
　　阴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明媚了，陈序成笑着回复他：哥，这又不是你的错。

　　又过了一周，事情的影响基本上淡去了。不少网友一开始看到官方澄清之后还打趣会不会有进一步反转，但是随着原楼主被封贴和解封后的沉默，大家很快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陈序成也终于不用整天闷在寝室里，偶遇曾议论过她的同系同学，她也礼貌性笑笑，换来对方一个讪讪的笑。
　　好心情截止于收到的一个短信，来自林渊：会考时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喜欢汪棋璟。
　　说起来，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原来都过了那么久了。

　　那是他们高二的时候参加会考，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一共九门，考四天。会考考核的内容都是各个学科基础的知识点，但是阳市的学生多是高一就分科，分科后就没有继续学习另一科了，这当然没法考。所以校方和阳市教育局都默许了他们作弊，把考试的题库带进考场。又因为阳本的学生都要来分校考试，相当于大家一起放四天的假，所有人都乐疯了。
　　陈序成并不快乐。
　　开考第二天本校传来消息，省教育局巡查的人检查监控录像，发现了林渊考化学时作弊。这对于陈序成来说不啻当头棒喝。高二的他们已经明白会考作弊被抓的影响有多大，竞赛、自主招生、推荐生，所有的项目基本要求都有一项是会考各项成绩都是优秀。她无法想象林渊的心情。怎么会是他？不该是他的。是谁也不能是他。
　　可她不敢直接问林渊。前一天她去了阳本，在教室里和宋子陌聊了一整晚的天，声音也不小了。林渊就在教室里，看书，和汪棋璟聊天，最后离开教室，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离开学校时已经不早了，打不到车，心里正慌张，给林渊发短信：你能来校门口送我么？林渊回复：我不在学校，我在杨辉家。再问他，什么都没有回复了。
　　她在路上走，打不到车，慌慌张张地往回跑，眼泪呼之欲出。回到家，妈妈一阵痛骂。
　　她在程江怡面前恨恨地骂：回个短信一角钱他都舍不得吗？程江怡说，他不愿浪费这个时间。
　　她不敢问，真的不敢。

　　他们考场挨着，最后那天下午考完了试她还是鼓足勇气截住林渊问他要不要去草地散步。林渊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但是叫上了杨辉一起。
　　陈序成再不甘，也只能乖乖地跟着他们俩走。阳分新铺了草地，建了足球场，他们在草地上走了一会，陈序成怯怯地问起考试怎么样，林渊自嘲地说：“吃了个作弊。”然后讲起严老师给他的解释。他越是说得云淡风轻，陈序成越是害怕。
　　然后他接了个电话，说：“你等着我。”丢下他们俩走了。
　　陈序成问杨辉是谁打的电话，杨辉古怪地笑笑：“肯定是个女的嘛。”“汪棋璟？”杨辉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那会杨辉还不知道她一厢情愿喜欢在林渊，他们俩关系又很一般，便也干脆地离开去篮球场跟人打球了。她都忘了她是怎么失魂落魄地离开学校，晚上鼓起勇气发短信给林渊绝交的。
　　林渊很干脆地答应了。

　　那之后的回忆就有些模糊了。许是自我保护机制吧。尤其是后两天考试，他们考场挨着，出出进进难免遇到。她问了很多老师作弊被抓有没有缓和余地，甚至天真地想去求宋子陌的爸爸出面。最后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林渊被判了会考所有成绩不及格，高三时去补考。所幸他高考正常发挥，这才没有什么影响。
　　如今提起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的遭遇，陈序成竟然觉得没那么火大，甚至有些对于过去的他的感同身受。本来就搞倒霉的了，好不容易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人看笑话，偏偏还有不想见的人耷拉着张脸跟着自己，好不容易甩开了又跑来跟他说绝交，绝交不就绝交了吗？
　　她慢慢地笑出来。可能林渊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吧。她关心林渊的心是真诚的，林渊未必不知道，只是不需要罢了。
　　那现在呢？
　　他突然来道歉，估计是湛蓝告诉他的了，那湛蓝突然来问她为什么跟他绝交，也是他想知道的吗？
　　陈序成扔下手机躺在床上。
　　他说他不喜欢汪棋璟，她有些惊讶，但是倒也信他。被造谣的经历教会她很多事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理所当然，尤其是在两个人的关系上。
　　可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陈序成慢慢地睡去，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林渊。
　　她很少梦到林渊，尤其是在大学以后。
　　梦里大概是高中时候，她和秦橙以及邻班的男生一起往校门口走。那个男生和她一样是从本校转到分校的，他正念念叨叨问她：“你怎么不去看看林渊？”
　　她很自然地接道：“我干嘛去看他？”梦里她只记得从分科起就再没见过林渊了。
　　那个男生说起了林渊的现状：“……“卧槽你知道他现在多厉害吗？一个星期之内他把破风卷三套卷子都刷完了，而且扣分都在四分以内！”
　　秦橙在一边接着吐槽道：“要想知道作者用了什么修辞手法查一下就够了，我要是告诉你今年的破风卷二卷没有出你是不是就感觉好多了？”
　　画面一转，她在教室的走廊上。不是他们的教室，有很多人，不知道是谁，她在和他们聊天，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她感觉她在等着什么。
　　然后有人说了句“林渊来了。”她吓得立刻躲进教室关上门。
　　然后就醒了。

　　陈序成换了个姿势侧卧，盯着寝室的天花板，想想这个梦，还有些好笑。她高中三年从来没有做过一种叫破风的卷子，而且她和那个男生虽熟，但秦橙跟他没说过几句话，更不会这么吐槽了。再说，林渊又不是洪水猛兽，干嘛要躲着他呢？笑着笑着，看看手机那条没有回复的短信，她还是沉默了。